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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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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大哥可是觉得那女子有问题?”校尉马汉问道。马汉不比赵虎鲁莽,凡事多了一分在意。展昭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看上去她是有什么话对展某说,不知如何不好当着众人开口。”
“那还不简单,待会咱就带几个兄弟,请她来此与展大哥一见便了。”大大咧咧的赵虎话音刚落,便挨了马汉一个爆栗:“此处是驿馆,那姑娘是青楼女子。你带人去请她,展大哥名声何在,开封府名声何在!”
赵虎缩了缩脖子,也觉此话甚为有理:“这倒是。那可麻烦了,万一那姑娘有什么话是和这庞煜有关的,可怎么好?”
“那倒不会。”展昭从沉思中抬起头来,“若有话与庞煜有关,她那时便不会显出尴尬,而会暗示了。青楼女子身处环境特殊,什么人都见过,不至于当真‘有些紧张’。那鸨母显然是在遮掩着什么。是故意的,还是当真不知那姑娘要做什么事而纯粹缓和气氛,那就不得而知了。”
赵虎和马汉听了这一长串的话有点头晕。马汉问:“那么展大哥如何处置这事?”
“三更之时,我去见她。”展昭迟疑片刻,下了决定。那姑娘的面容声气——似乎是确有许多话对他说的呢。虽不能确定是否与此次庞煜的案子有关,总得去看看。
当晚三更,展昭换了夜行衣,向目的地而去。
白日里已看到那姑娘进的哪间房,展昭并无迟疑,直接到了那房窗外。竟有一个小小露台,装饰典雅,看来此女身份非低。
展昭踌躇了一下。若这女子确实当红,这时候她的房里难免有客人,纵然客人已睡熟,他也不好进去的。
无法,展昭闪在窗边,偷眼往里瞥——灯还亮着,那姑娘独自坐在桌边,看来是没有客人。展昭松了一口气,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送入房中:“展昭求见姑娘。”
绫君正在回忆白天那红衣护卫的一言一行,越想越是思绪纷乱,忽然听着这么一句,大吃一惊,站起身来转了好几圈,不见有人,颤声问道:“你……你在哪?”
“窗外。”
绫君急忙去开通往露台的门。不知怎的,她对来人的话竟一点也不生疑。换作往日,她应该充满防备才是。
展昭进屋之后反手带上门,未谈正事先致歉:“深夜贸然来访,实是冒犯,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话音落了许久不见回应,展昭颇为尴尬,只得又说一次,仍无回应。展昭脾气好,倒也不见怪,只是这情境着实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室内安静了一会儿,绫君才醒过神来,忙道:“奴失态了,还请展大人莫怪。展大人请坐。”
展昭依言坐了,抬头看去,正想问绫君白天为何叫他,却见眼前的女子已是珠泪盈盈,望着他的目光似有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展昭怔了一下,忽然记忆深处的一段轻狂被触动,讶道:“是你?”
绫君见展昭认出了自己,心下又是欣慰又是委屈,更加难以开口了。展昭感到事态发展已经完全不在自己掌握之下,开始后悔到这里来了。
“展大人今日来查案,对此地全无印象,却还记得姑娘,也不枉姑娘三年来时时记着你。”两人正相对无言时,一个俏皮又刁蛮的声音窜进房来,不是暖箫还有谁?
展昭当即听出这便是带走庞煜时他房里的女子,心想你来得正好,便起身相询:“不知姑娘同庞煜公子是第几次相见,他又同姑娘说过些什么?”
暖箫嘴一撇:“你为查案,无可厚非,可是终究是坏了我的好事。现下你是不请自来,又是私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箫儿不得无礼!”绫君出声斥道。暖箫做了个鬼脸:“哼,姑娘平时待我多好,偏什么事一和你有关,就该我挨骂啦!”说来说去,还是未回答问题。
展昭看着面前这两个女子感到头疼。除了某个人,他已经学会了不为人头疼了,哪知竟在这里破了例。下一刻,展昭便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条白影破空而来,风声在露台上戛然而止,讥讽的声音直直刺入房内:“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这小猫儿,原来躲到窑子里来了!”
展昭苦笑,揉着太阳穴道:“展某为庞煜案子而来,白兄莫误会。”
“哼,误会?瞧这姑娘看着你的眼神,你们俩不是老相好才怪。”
展昭闭眼深呼吸,扯出一个微笑:“白兄从一个眼神便能推断出来,这份功力当真非同小可,展某岂敢与白兄相提并论。”
“你!”白影气得冲口而出,随即语气又一转,“是啊,白爷风流了又怎样,小猫儿可要讨教几手?看在我们相斗这么久的情分上,拜师费就不用了,你喵几声就行。”
“展某愚鲁不能作兽语,白兄做个示范如何?”
绫君听得目瞪口呆,偏首示意暖箫去开门。暖箫刚一开门,那白影就气煞煞地挤进来,冲着展昭劈头就是一顿数落兼冷嘲热讽。展昭也不生气,直等他说完了歇着的时候,才慢条斯理地给他一条条驳回去。
暖箫听着有趣,没想到这个刚才还被她抢白的青年,其实口才也这么好。
绫君却没在意他们斗口,待得那白影正要再还口,她记忆中模糊的影像忽然变得清晰,呼道:“二爷?”
展昭和那白影一齐转过来看她,倒看得她顿觉自己又冒失了。那白影围着绫君绕了几圈,方道:“如今江湖只叫五爷,你却管我叫二爷,想是三年前见过我。爷果然见你有些面善——”他沉吟一会,拍手道,“可是当初凤求凰?”
他这一段话说出来,展昭不由好气又好笑,心下暗道原来你白玉堂也认得这位姑娘,方才又何必损我。可这么一想之后,他忽又隐隐觉得有点别扭。
“原来姑娘同庞煜并无关系。”展昭重复了一遍暖箫的意思,却不置可否。暖箫可急了:“哎,我是真的不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啊!你想,他若值得你亲自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必非寻常人物,又怎么会把他的事情随便告诉他人,更何况是告诉我这么一个……”
“箫姑娘不必着急,展某并无相疑之意。”展昭止住暖箫不绝的辩述,“既如此,打扰许久,该当告辞。”说罢点头为礼,欲往外行。
“展大人!”绫君再次没能控制住自己。展昭停了步,却未回头,微叹一声道:“展某来此只为公干,还请绫姑娘见谅。”随即快步上了露台,脚尖轻点,从来路去了。
“猫!”白玉堂一声没喊及,展昭已不见身影,只好恨恨地准备跟上。刚到露台,他又回过身子,对绫君道:“这猫进了官场之后便成了木头,你纵喜欢他,也还是放下罢。”之后追着展昭的路线而去。
“放下,放下。”绫君喃喃念着,“二爷,你叫我如何能放下。”
暖箫偷眼看看她,走上来扶了她的手臂:“很晚了,睡吧。”
白玉堂走了没多远,忽然停下,折返回来,在外面看了一会,不见有熄灯的迹象,不禁微叹,又转过身往驿馆去了。
回到驿馆后,白玉堂没有立刻进门,当然也没有翻窗户。不知什么心理支配着他,让他在外面潜伏下来。
只听得马汉问:“展大哥可探得些什么?”
“没有,”展昭疲惫的声音传来,“与庞煜一案并无关系。”
赵虎咋咋呼呼地嚷开了:“可是那女子分明是有话。若与庞煜无关,她为何要出声相唤,又为何被那鸨母挡回去?”
展昭一时不好回答,转而问道:“白兄几时来的?”
“你走了没多久他就来了。”赵虎像是很不满意,“一来就到处找你,把整个驿馆弄得鸡飞狗跳。没找到,他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见到你。”
马汉边听边郁闷,心想赵虎神经不是一般的大条:“他二人若是没有相见,展大哥怎知白少侠来了?”
“倒也是。”赵虎搔搔后脑勺傻笑了几声,“总之啊,这个白玉堂,忙没帮上多少,倒是尽给我们添乱。成天找展大哥打架不说,还走哪跟哪,真是的。”
展昭忍住了笑,道:“白兄,对此你有何说法?”
一言未毕,白玉堂就踹开门:“好你个赵虎,当着白爷的面像个石头,问十句也答不出一句,背后却这么骂爷,找打不是?”
赵虎一听展昭那句话就隐隐感到不妙,没等反应过来已被白玉堂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不由得也火大:“背后怎么了,当面我也这么说。你白五爷正事不干,一天到晚纠缠展大哥是个什么意思?”
白玉堂不怒反笑:“呵,小虎子,牙尖嘴利了哈?也有那么几分三寸不烂的味道了?我纠缠这猫?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我不干正事?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到了?你两只眼睛既不去看犯人,也不去瞄姑娘,尽盯着你白爷作甚?”
赵虎被他抢白得无可应对,正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反驳,已被马汉拉了出去。
白玉堂在他们身后又使劲把门踹上,那门砰一声弹回来,再次遭到了白玉堂毫不客气的一次攻击。等到这门终于消停,白玉堂才转身看展昭,而后者已经忍笑忍得表情扭曲。
“死猫傻笑个什么!”白玉堂没好气地把剑往桌上一拍,“方才的好事被爷搅了,你还笑得出来?”
展昭不答他的话,只是满脸可惜地看着被用以泄愤的剑:“画影啊画影,好歹你也是上古神兵,不合遇了这么一个主人,可真是遭罪。”那画影仿佛有感应似的嗡鸣几声,像是在回答:“就是啊。唉,哪有巨阙那么好命。”
“猫!你竟敢不理我!”白玉堂被展昭无视,怎能善罢甘休,当即又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数落,从猫鼠之争扯到盘古开天辟地,从女娲补天扯到你展昭终究是不识白爷爷一番好意,直说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展昭微笑着听他聒噪,手里开始整理庞煜的案卷,似乎是只把这当作是背景音乐一般。白玉堂指手画脚长篇大论的说得累了,刚要停下来歇口气,却见展昭一丝不苟地忙自己的事,立时又炸了毛,凑到他耳边大叫一声:“展昭!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这一声大喊不比刚才,直叫得展昭脑中嗡嗡一片像飞进了一窝马蜂。展昭看看案卷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可以带回去交手公孙先生了,干脆装作忽然被刺激到的样子,头一歪眼一闭,万事不管了。
白玉堂见了展昭这个反应着急起来:“喂,猫儿?不是被我喊晕了吧?喂!有没有那么没用啊!”见仍无反应,原地转悠了好几圈,盘算着展昭最近确实忙得要死,不知是最近又受了啥伤还是旧疾复发,冲出去叫人。等到所有被他叫进来的人都得出同一个结论时,白玉堂再次炸毛,怒吼响彻天际。
“展昭!你竟敢在白爷说话的时候睡觉!”
展昭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然是在床上而不是桌子上,旁边照旧趴着一只毫无形象的大白耗子。想来是白玉堂觉得展昭最近很辛苦,才抱怨归抱怨而仍然如此善待他。这么一想展昭忽然有点愧疚,毕竟昨晚对他的逗弄确实有点过头了。所以展昭轻手轻脚地下床以免吵醒白玉堂,然后收拾行李和案卷准备等会返京。
刚刚把东西收拾好,展昭想是叫醒白玉堂一起走还是只留个言就让他睡,就听床上一阵响动。回头看去,只见白玉堂手抓脚踢不知怎么就是不安稳,然后呼地一下坐了起来,眼睛眯着一条缝,一脸的迷茫。
看着这样子的白玉堂展昭不觉嘴角上弯。不是没见过,然而每次见到,他还是觉得可爱。展昭曾经为自己用“可爱”来形容白玉堂有些内疚,后来发现,在这个时候实在是很恰当的。
“展大哥,该上路了。”赵虎的大嗓门在外面响起。展昭应了一声,而白玉堂也被这句话彻底叫醒。展昭一发现这一点,立即把目光转了开去。
庞煜是要被带回开封府受审,并未正式定罪,因此展昭也不好对他太不客气。庞煜看出了这一点,也就不如之前那么紧张。在他看来,只要展昭还对他有礼,赵虎和马汉自然也不敢不好好伺候他。这本来不错,可惜庞煜没有想到回京的路上多了一个白玉堂。
“猫儿,尝尝。”白玉堂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这地方的三鲜莲花酥,和开封的配料不一样,你肯定没吃过。”
展昭笑着接过一块,咬了一口,隐隐想起当时暖箫送了三鲜莲花酥上来,他不好却绫君的情,也吃过。但他当然不会说这个,而是说:“果然不错。”
“是吧。”白玉堂笑眯了眼,往自己口中丢了一块,得意地在马上晃来晃去。
庞煜可就看着有些眼馋。他从小虽不是奢侈豪华,好歹也算是锦衣玉食了,自在暖箫那里吃了三鲜莲花酥,他就对这精致的小食赞不绝口。可惜暖箫备下的还没吃到三分之一,他就被来搜人的展昭一袖箭钉了。
于是,庞煜就开了口:“那个,也给我一块。”想了想,又加上句,“可以吧?”
白玉堂听了,一勒马,悠悠转头,挑眉一笑:“你说呢?”
庞煜莫名其妙:“我说?我说当然可以,拿来啊。”
白玉堂眉眼一煞,冷笑道:“好。张嘴,爷喂你。”
庞煜这下得瑟了。白玉堂何许人也,闹得大内鸡飞狗跳的,竟然他一说就答应给他吃他要的东西,还准备亲自喂,这是什么待遇啊!想着,庞煜就满脸笑意地张开了嘴。只听一声撞击,一声惨叫,庞煜的嘴唇光荣地染上了鲜血。白玉堂故作惊讶和抱歉地道:“哎呀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拿错了。”
庞煜捂着嘴巴欲哭无泪。白玉堂哼了一声转回身子,心道:“不是看在猫儿面上,不打掉你满口牙才怪!”
展昭颇无语地看着弹在地上的那枚又白又圆的石子。本来刚才见白玉堂手一动便想阻止的,又怕阻止了之后他想出更让庞煜难堪的法子,这么一犹豫间,飞蝗石已经击在庞煜脸上了。
庞煜反应过来之后怒火从心底烧起,大骂道:“白玉堂你少嚣张!别看包黑子如今要提审我,我姐姐好歹也是官家的宠妃,他包拯能奈我何!等我恢复自由身,看我不踏平你陷空岛!”
白玉堂也不生气,只把玩着手里的糕点,淡淡道:“这三鲜莲花酥,说起来还和郭槐有关呢。郭槐撞着白爷是什么下场,你想也知道。和郭槐比起来,你姐姐算什么?如今得宠,要失宠也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
“好了白兄,我们还是快赶路吧。”展昭看不下去,还是出面制止,又附在白玉堂耳边道,“你若现在把他给气死了,我怎么向大人交代?”
听了这话白玉堂嗤地一笑,道:“好,我不理他就是。来,乖猫儿,爷喂你。”说着拈一块三鲜莲花酥往展昭口里送去。展昭微微一怔,那甜香已到跟前,下意识地张嘴含了,唇却不慎碰到白玉堂的手指。
白玉堂浑身都一颤,迅速缩回手,不再说话,纵马往前走了。展昭催马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从这里到开封有几十天路程。照白玉堂的想法,他从陷空岛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开封,得知展昭有事公干,又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这江南,虽然累却无怨言;可是见到了展昭之后,他的精神放松下来,回去便不愿意赶路了。但是庞煜既然已经追到,就应该尽早带回开封尽早结案,因此赵虎和马汉的意见是越早回去越好。庞煜自己当然希望拖得一时是一时,没准会遇到什么事情能让自己脱身。
鉴于白玉堂并非开封府中人,庞煜几乎没有发言权,这行程速度就交给了展昭决定。展昭把眼前这四个人的心思全部仔细考虑一遍,最后道:“赵兄弟,马兄弟,你们随同庞公子先行,我和白兄还有事要办。”
赵虎马汉应了,虽然心中有些疑惑。白玉堂跟着道:“倘若有什么非常情况,把这烟花放出来,我和猫儿自然随后就到。”说罢摸出一个烟花筒递给马汉。
马汉接了烟花筒。赵虎心内却在嘀咕:“你有什么理由信不过我们?”但他也不敢说出来。两人作了一礼,带了庞煜便先望开封而去。
展昭等他们走远,才侧头看看白玉堂:“白兄对展某的办法可有意见?”白玉堂得意地甩头,不回答,那神情却明明白白地显示着他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