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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三鲜莲花酥!又松又香的三鲜莲花酥!”
      绫君倚着红栏,摇着团扇,听了叫卖声,也不说话,只拿眼略略一瞟。一旁的小丫头暖箫见了,早奔下楼去。绫君心内赞许这机灵小鬼,面上却无半分变化。
      “姑娘现在要用吗?”暖箫捧着三鲜莲花酥进来,放到桌上,不停地呵着刚刚被烫到的手。
      “先放那儿吧。”绫君淡淡应道。暖箫哎了一声,小碎步凑上前去,笑道:“姑娘这是在想谁呢?”
      绫君倒转扇柄,轻轻敲了她一下:“小鬼干你的活去。”暖箫吐吐舌头,却不走开,偏要赖在那儿:“姑娘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前晚那位——”
      “少胡说八道,人家相持以礼——”绫君说到一半顿住了。暖箫立即接口道:“哎呦,还相持以礼呢,也不知道那帐上,是谁遗了那么多的冰露。”
      绫君这次改用了扇面:“小丫头尽瞎扯。哎,你这么感兴趣是怎么回事啊。啊对了,你已经十四啦,长大啦,我这就去和妈妈说,让你挂牌去,也省得伺候我你心烦。”
      暖箫飞红了脸,嗔道:“姑娘,箫儿不烦,箫儿一直伺候姑娘。”
      “去,你想一直伺候,我还不想一直让你伺候呢。”绫君霎了眼,半认真半打趣地道。暖箫立时挂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嘟着小嘴不说话。
      绫君看着她觉得好笑,却终是被心事压下了笑意,只得道:“我乏了,你下去吧。”
      暖箫应了,一步一拖地到了楼梯口,回头望了望目光投向南方的绫君,还显稚嫩的脸上也锁了清愁。
      绫君的眼光无焦距一般地散了开去,然而总也找不到她想看的那一点。叹了口气,她转头看看室内,缓步行至墙边,取了琵琶。
      “上邪!我欲与君长相知,长命毋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铮的一响,子弦断了。绫君怔了怔,降了调,接着弹,不多时,中弦又断。绫君心口如堵,又降一调,没多久,老弦断。再要降调时,唱腔却低不下去了。绫君定定地看着只剩孤零零的缠弦的琵琶,忽然起身,举起来就要往地上摔。举了一时,又缓缓放下了。
      “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何谈长相知!”
      绫君抚着纱帐,突然用力一捏一拽,直勒得自己手掌生疼也不肯松,仿佛此时手中握着的,就是那人的衣裳。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绫君弃了乐器,放嗓清唱起来,悠扬婉转称不上,却有股软软糯糯的媚,实在不符她的容貌和气质。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
      她忽然顿住了。十七为君妇。她可是已经十七了,阅人无数,却还是没有让她为妇的君。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中意的,却一望而知,有缘无份。倒不如那些姐妹们,名气虽不及她,眼界却也没有她的高。眼见得好几个都嫁出去了,纵然是为妾,纵然是为奴为婢,也好过在这里辞旧迎新。
      “就是有缘有份,妈妈恐也不肯放呢。”绫君想到了这一点,心里一忽儿有些释然,一忽儿又更哀怨了。
      “姑娘,妈妈叫你呢。”暖箫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正见着绫君对着断了三弦的琵琶发呆。
      “告诉她,我今儿身子上不舒服,不见客。”绫君眼睛也不抬一下,语气虽淡,却也坚决。暖箫下去回了话,过一会儿,又上楼来,道:“妈妈说不见不行。”
      绫君略有些惊讶。这种强硬的说法,她几乎从来没听到过。来见她的,有哪个不是风流年少、多情多金的主儿,又有哪个不是陪着笑脸生怕红颜一怒,怎么今天这个架势,竟像是要逼她了。
      暖箫见绫君的神色,知她不悦,可是主母之命不可不从,只得小小喊了一声:“姑娘?”
      绫君走到南窗边,怔忡良久,叹口气道:“梳妆罢。我倒要见见,是什么人仗了什么势。”
      暖箫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来为她打扮。过不多时,绫君脸上思念般的神色已淹没在脂粉之下,诸般首饰也已戴得齐整。绫君放下团扇,拿了手巾,往楼下走去。暖箫环顾室内,熟练地收拾起来。

      雅座包间。
      鸨母早已等得不耐,可是刚刚已经强硬过,也不好再去催,只得陪着笑脸希望客人莫急。
      “二爷,这丫头架子也太大了不是?”看似是做东的一个青年谄媚地抱怨着,瞧那轻浮相,定是烟花之地的常客。被他称作二爷的比他看上去年轻几岁,虽不稳重,却叫人心折。这二爷轻挥折扇,并不搭话,那青年涨红了一张脸,讪讪地坐回去。
      “哎呀几位爷,我们家君君是有些心高气傲,您多担待着点,别和她一般见识。”鸨母的脸笑得像风干的菊花,凑得近了,颇为生厌。二爷将扇子一合,皱眉道:“爷这儿等着也没说话,你不停地聒噪什么!”鸨母浑身一缩,不敢再言,心下只道这二爷好清冷的声儿,简直叫人心底是寒的。
      “妈妈,都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君君了。”绫君略显不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鸨母立时又笑开了,转身拉了她往这边桌子一推,忙忙地道:“好好,你们先聊着,我就不在这儿惹嫌了。”说罢便急急掀帘子出去。
      绫君的眼光这才落到房里几人的身上。除了二爷和那个做东的青年,还有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正默不作声地垂着头。那青年和男子身边都已经各有了一个姑娘,显然,鸨母巴巴儿地叫她下来,正是为了伺候这位二爷。
      绫君的眼光在几人身上一转,便停在了这二爷身上。好一个华美之人,绫君暗想。但最初的惊艳过后,也就淡了下来,开口道:“爷想听点什么?”
      二爷眉毛一扬,道:“随你。”
      绫君走向屋角的古琴,长长一叹,起手勾弦。
      二爷听得用心,那男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那青年却是不耐烦而不敢表现出来,只好自顾自地与身边的姑娘小声调笑。一不小心声音稍大了点儿,绫君眉头一紧,琴声滞了一下,二爷凌厉的眼光也已朝那方射了过去。那青年急忙噤声,手脚都规矩起来,惹得他身边的姑娘好一阵娇嗔。
      一曲堪堪收尾,二爷轻嗤一声:“姑娘非凤,何以求凰。莫若在下献丑。”便走到琴边,重新弹起方才的曲子。
      一样的音调,一样的节奏,绫君却听得痴了。毕竟阅历不同,心境不同,竟有如许差别!难为他奏得无一丝轻佻,尽是纯真的渴望。二爷收了手,道:“如何?”
      “二爷高技,奴不敢望及项背。”
      绫君说的是真心话,那边的青年也已喝起采来。二爷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这里太吵了。”
      若是别的姑娘听了这话,必然会刻意奉迎以求一夜春风。可是绫君目光一煞,道:“奴是清倌,爷还是请他人作陪罢。”语音虽有些颤抖,却是坚决的。
      “哦?”二爷有些惊疑,细细看她神色时,觉出了些什么,道,“你今儿可是心里不大舒爽?既如此,你自上楼去歇息罢。”
      绫君感激地作了一礼,随即离去。二爷手指划过琴弦,却没发出声音。
      那鸨母一直惴惴在外,不时便朝这边瞟一眼,忽见绫君出来,不禁大急,追上去问:“你怎么不伺候了?”绫君也不回头,也不停步,只道:“人家爷让我上去歇息,妈妈就不必多问了。”说罢一直去了。鸨母在后面气得没法,跺着脚道:“怎就养了这么个不听话的东西!人二爷让你歇息你就歇息去呀?有没有一点眼色!若就此开罪了二爷可怎么好!”
      抱怨归抱怨,她拿绫君也不能怎么样。再怎么说,绫君也是她这的头号摇钱树啊。鸨母转了好几圈,另外叫了姑娘去包间,最后却被告知,二爷一个也没碰过。
      后来,绫君时时会想起那天二爷奏的《凤求凰》,而二爷本人的样子,她却记不清了。她心心念念的,是见二爷之前的几天,那个让她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称自己是清倌的男子。绫君想过自己为什么不肯陪二爷,可是怎么也想不出个结果。

      三年之后,绫君已经二十了,可是在江南,她还是当之无愧的花魁。
      “听说了吗,南侠入朝当官了!”
      “真真是丢了江湖人的脸。”
      “嘁,你又不是江湖人,关你什么事?”
      “呵,不关我的事,却关陷空岛那几位爷的事呢。听说可是吃了大苦头!”
      绫君深居,这些话却也传到了她耳朵里。传话的人非他,正是当年的小丫头暖箫。暖箫于十五岁时挂牌,此时十七,虽还红不过绫君,却已隐隐压过三年之前绫君的风头。绫君也乐得清闲,并不在意暖箫抢过她的生意。
      “姑娘,如今可得把展大侠改口叫展大人了呢。”暖箫还是管绫君叫姑娘,那是她怎么也改不了的称呼。鸨母几次三番的说,今时不同往日,该叫姐姐了,可暖箫偏生不听。
      绫君听便听了,并未往心里去。直到有一日,楼下突然安静得异常。绫君感到有些不对,开了门出去,倚着栏杆往下看。
      只听鸨母谄媚得有些过了头的声气儿:“展大人,不是老身阻挠,是那庞公子,实实在在地不在这儿啊。您看这满院的客人可都在这里呢,并无庞公子不是?”
      展大人,莫不是暖箫告诉她的那昔时南侠当今御猫?绫君的心不知怎的提了起来,细细往下看,捕捉着展大人的话语。
      但答话的不是那展大人,而是旁边一位校尉:“笑话!现有人目击,道是那庞煜匆匆进来便不见了身影。他身上可背着案子!真由开封府里查出了事,莫说他不过是国舅,就是皇家嫡亲,也得收监!”
      “是是是,可是庞公子确然不在啊。”鸨母都快哭出来了。
      那校尉似乎是个急性子,举手恐吓,鸨母惊得头一缩。
      “赵兄弟不可无礼。”那展大人终是开了口,“既然庞公子不在此处,展昭别处去寻便是。”说着他施了一礼,抬起身时眼光无意般的往楼上一扫。
      绫君看得真切,差点惊呼出声。这位自称展昭的四品护卫,可不正是她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的既见君子!
      “原来这是你的名。”绫君心下说了一句,为三年前未曾得知的姓名一阵心悸。
      展昭的眼光扫过绫君的面,并未停留,而是定在了离她数丈之遥的一间房。绫君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那是暖箫的房间。
      展昭盯着那间房,不发一言,忽然一抬手,一支袖箭破空而出,径直由窗户射入那房。鸨母一惊,绫君更是为袖箭气势迫得倒退几步。只听一声惨叫。
      鸨母低下了头,不敢多言。那惨叫分明是个男声。展昭偏头示意,方就不耐的校尉赵虎已是冲上了楼,破门而入,不一会儿就拎出一个颇有猥琐之相的男人。男人的呼痛声伴随着暖箫不满的叫声:“喂你是谁啊懂不懂规矩啊!”
      绫君已走了过去,启唇道:“箫儿住口,莫妨碍展大人的公事。”
      暖箫听绫君的话已成习惯,立即住嘴,只是显然有些不服。赵虎瞟了一眼绫君,点头致谢,随即押着那男人下楼去了。
      展昭看着咬牙切齿的庞煜,听着他色厉内荏的威胁,也不说话,只令赵虎带他下去。赵虎早看庞煜不顺眼,动作自然不会轻柔。
      展昭再次向鸨母施了礼,道声打扰,回身欲走。正要举步,楼上飘下一个急切的声音:“展大人!”
      他愕然回头,叫他的是方才一直倚栏而观的人。展昭略显惊讶地问:“姑娘何事?”
      绫君见展昭要走,一时冲动呼出了声,呼声刚出口便已后悔,此时听得展昭询问,更是不知说什么好。鸨母急忙打圆场:“小女初次见大人威仪,难免有些紧张,一时冒犯,千万莫怪。”绫君自觉尴尬,匆匆一礼,转而回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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