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兄弟传》蜜洋MiYounG

49、35 手足之爱a

　　“李朗，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你会恨李砚吗？”

　　听到地藏王再次问这个问题时，李朗没了刚才的惊讶，反而轻描淡写地反问了一句。“如果当年李砚没有去饿鬼森林找我的话，我大概早就被饿鬼咬死了，对吧？”

　　地藏王没有否认，静默地打量着李朗的面无表情。
　　李朗此刻的心情很平和，冷静得很。

　　“娘亲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在事后才想去找回我呢？反正当时的我，若没有李砚相救，也早就是个死人了。”李朗闷哼一声，眼神似有些自嘲。“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李砚给捡回来的。如果没有李砚，我当年压根就活不下去。所以，你问我的问题，也是荒唐又可笑至极的。我怎么可能会恨李砚？”

　　“那……你的娘亲呢？你恨她吗？”地藏王问。

　　这会儿，李朗停顿了很久都没有任何答复。

　　“李朗？”

　　被点名提醒的李朗反问道：“难道我连恨她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这就是你故意将我带来这些地方的原因吗？不想让我去恨我娘亲，也不让我去恨李律？”

　　那曾经过往在人类村庄所遭遇的心痛回忆瞬间涌现，如汹涌的潮水般将李朗多年来才勉强结疤的心伤给撕裂开来。还真是淌血的疼痛呢，就连呼吸都有些压迫窒息感，一点都不顺畅了。

　　李朗接着问道：“还是说，作为孩子的我，注定只能全盘接受他们作为不合格父母的各种安排和不友善的对待吗？”

　　“李朗，每件事的发生都有它的道理。”地藏王道。

　　李朗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他严重怀疑地藏王的思考逻辑和三观有问题，又或者是地藏王其实是想暗示明示他什么？

　　“地藏王叔叔，你该不会是想说，我被他们遗弃是理所当然的吧？只为了让他们学会怎样为人父母？”

　　“这思路挺清奇的呀。”地藏王这么说，尽管语气里完全没有赞赏的意味。

　　地藏王暗自研究着李朗的表情，其实是想读懂李朗的思维模式和想法。地藏王开始思考，有点怀疑是否自己过度自信看走了眼。难道李朗当真就那么狠心吗？就算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好了，但对方怎么说也是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李朗的人，难不成李朗就真的狠得下心，不愿意再跟对方有所牵扯，甚至可以做到完全的不闻不问吗？

　　地藏王能感觉得到李朗似乎对李律的埋怨还在，可已经谈不上是恨了。不过，对于将自己遗弃在饿鬼森林等死的生母，李朗有的是强烈的恨意和厌恶，但又矛盾地夹带着各种恐惧和绝望。

　　“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没有爱，哪来的恨哪？”地藏王突然觉得李朗只是个无助茫然的孩子，一个急需别人引导和安慰的孩子。地藏王想了想后，突然觉得话说得再多都是多余的。看着李朗一脸愤恨又含泪悲伤的表情，地藏王心下一软，无意识地走上前张开双臂，将浑身颤抖的李朗给圈进自己的怀里。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地藏王柔声说这话时，感到怀里的李朗浑身一颤，将头埋到他的胸前。

　　作为狐狸天生就对气味非常敏感。嗅觉灵敏的李朗不知怎的总能从地藏王的身上闻出一种跟李律身上极为相似的味道，这或许成了李朗头脑瞬间当机的原因。尽管不善于应对别人的柔情和善意，更排斥跟别人的过度亲近，但是李朗此时回过神后，卻也没打算挣脱出地藏王的怀抱，反而莫名的有些向往这种被人捧在心上呵护的感觉。

　　“你身上有李律的味道……”李朗哽咽地轻声低喃。

　　地藏王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拍了拍李朗的背后，顺从的说道：“这味道好闻吗？是什么样的气味呢？”

　　“我不会形容，但是……挺好闻的。”李朗轻声说。

　　又过了一会儿，李朗补充道：“是个令人很安心的味道，感觉很舒服很温暖。跟李砚抱着我的感觉一样……很类似。”或许，这就是所谓安全感。李朗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疲惫，积压在内心已久的各种情绪此刻却也处在爆发边缘。

　　“如果我说我突然很想大哭一场，你会不会笑我？”李朗问。

　　地藏王唇角微扬，脸上露出一丝安慰。“想哭就哭吧！李朗，没关系，我不看你，也不笑你。我保证。”

　　感觉到地藏王收紧了手臂的力量，被温热的双臂包裹的李朗心里发酸，眼泪如决堤般不停地流下。最后，终于在地藏王的怀里释放了累积多时的压力和悲伤情绪，嚎嚎大哭起来。

　　从跟李律短暂的相认到离别，再到后来从地藏王这里得知了娘亲的遭遇、李砚对自己的隐瞒、还有自己的身世故事和当年李律冒充具申炷在白头山照顾自己后，李朗的心里就积累了一堆复杂又矛盾的情绪。也说不上是悲是欢，还是埋怨或遗憾……

　　李朗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麻木，也完全哭不出来了，甚至情绪感官都已经麻痹。可是，现在当他被地藏王圈在怀里轻声安慰时，李朗却哭得撕心裂肺，似乎把常年来的所有委屈都在顷刻间发泄出来了。

　　此时，地藏王果真没有笑话李朗，他只是静静地轻拍着李朗的背，任凭怀里的小狐狸释放情绪。一直到李朗终于哭够了，他便乖巧地赖在地藏王的怀里，留恋又贪婪地享受着这种久违被宠爱的感觉。奇怪的是，李朗发现地藏王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要赶跑他的意思。地藏王只是持续地轻拍着他的背后，像是在无声地安慰着他保护着他。

　　李朗突然勾起一丝浅钱笑容，觉得心情放松了不少，所有的一切都释怀了。那种与安心又舒适的感觉伴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倦意。李朗下意识地想要抵抗疲倦感，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然后动作轻缓地打算挣脱出地藏王的怀抱。

　　怎知，地藏王卻不让。只闻地藏王笑言道：“没关系，你就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语末，地藏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李朗的后脑勺。

　　李朗顿时感到一阵比方才更为强烈的困意朝他席卷而来，在完全陷入睡梦中前，他如喃喃自语般地低唤了一声娘亲和老爹，惹得地藏王又一阵心疼。地藏王才真正的了解到李朗内心那缺失的亲情是不可取代的。

　　待察觉到怀里的李朗靠着他安稳地睡着后，地藏王便带着李朗，瞬间幻化成一缕青烟又消失不见了。

　　… … … … … …

　　当地藏王带着李朗回到李砚的公寓时，现实世界的时间点已经是接近破晓时分了。地藏王轻手轻脚地将李朗给放上床躺好，又贴心地替李朗盖了一层被单。尔后，地藏王看了一眼安睡中的李朗，又接着将视线定格在落地窗外那云破日出的景色。

　　“叔叔。”

　　当背后传来李砚的声音时，地藏王一点也不感到讶异。他没有回头，只是轻笑着开口，道：“虽然这间家是你的，但是，要进来弟弟的房间前，先敲个门也是个基本礼貌，对吧？”

　　李砚撇撇嘴，看起来有些不耐烦，语气也显得有些急躁。“那叔叔你擅自将李朗给带走前，至少也得通知我这个监护人一声吧！”

　　地藏王闻言不恼不怒，反而心情大好。“眼下你们两兄弟感情甚笃，李律他也该欣慰了。”

　　听到地藏王提及刚过世的父亲，李砚没有搭话，只是下意识地将目光又望向酣睡中的李朗。也不知道李朗现在做着什么样的梦境，李砚看着李朗唇角的笑意突然觉得有些好奇。

　　“是个好梦。他现在可乐的。”地藏王说。

　　李砚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开口问：“什么样的梦境？”

　　地藏王走到床边，站在李砚的身旁。然后，伸手拍了拍李砚的肩膀，道：“一个在现实无法实现的，平凡的一家人整整齐齐团聚一块儿的，美满的梦。”

　　李砚闻言后不知怎的突然又莫名地感到失落。

　　地藏王见状，忍不住柔声安慰道：“为他开心吧！至少这梦境是我送他的礼物，也是他真正需要的，那一直缺失的部分。”

　　李砚摇了摇头，表现得不是很认同。“等到梦醒了，一切回到虚无，他只会更加伤心而已。”

　　地藏王笑叹了一口气。“李砚啊，你真觉得叔叔我会没想到你所想的吗？放心吧！等到梦醒了，李朗也记不得梦里的情景。但是，能留下来的会是足够让他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他的人生还长着呢！得好好的过才行。”

　　李砚抿唇不语，静默地坐在床的一角，然后伸出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替李朗梳理散落额前几缕发丝。

　　“你不问我刚才将李朗带去哪里了吗？”地藏王突然出声问。

　　李砚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抬眼淡觑了地藏王一眼。“你想说自然会说。我若想问，那等小朗醒了再问他便是。”

　　地藏王点点头。“也对。这说的有道理啊！”

　　接着，又是一室的寂静。

　　直到李砚语带迟疑地开口问了一声。“叔叔，老爹的事情……你，还好吗？”

　　地藏王似乎没料到李砚突如其来的关心，面容显得有些惊讶。但随即马上就被悲凉的淡漠神情给掩盖了。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地藏王寻思了半天才说出了一个好似没有关联的回答。

　　“我想他了。”地藏王道。看似平淡的语气却难掩心中的千言万语。

　　李砚会意地点点头。他想，他懂得地藏王说的那种感觉。因为他也一样，已经开始想李律了。

　　地藏王一眼看穿了李砚的心思，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担起长辈的责任，便轻声安慰道：“往者已逝不可追，好好放眼未来的时光吧！你们兄弟二人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定要好好的连同你父亲的那份，好好的活着。”

　　李砚虽然明了地藏王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心酸。但比起在李律刚离世时那种无法接受事实的心情，李砚此刻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情绪来的快，但理智的部分总会将他及时给拉回现实。

　　刚才哭了那么久，所有的负面情绪也都被释放得差不多了。在得知地藏王将李朗带走之后，原本的疲惫感立刻被紧张不安感所取代。尽管知道地藏王不可能会将李朗从自己的身边完全抢走，但是李砚却又无法控制的感到一阵恐慌和担忧。如今，他仅剩的家人就是李朗了。这个弟弟，无论如何，他都会守护到底。所幸，现在地藏王也把李朗给安然带回来了。

　　李砚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半晌后，还是决定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叔叔，关于你要收李朗做干儿子的事情……”

　　“怎么？你难道想要反对吗？”地藏王笑着问。

　　李砚有些无奈的撇撇嘴。“那也不是我可以控制的范围。再说了，我干嘛反对？如果能有多一个人替我好好照看小朗，我还求之不得呢！更何况还是你这尊大神！若李朗真答应的话，估计以后在三界里的地位也会瞬间飞升，无往不利。”

　　地藏王露出得意的笑容，附和道：“那是！以我的身份加持，只要李朗肯答应的话，我敢说以后肯定没有谁胆敢随意动李朗了。”

　　李砚故意加重语气，明知故问道：“是啊！‘只要李朗肯答应的话’，对吧？所以说，您老人家说的这事儿到底是成了没有？”

　　地藏王顿时语塞，无言地看了李砚片刻。

　　李砚心里了然的笑了笑，道：“没事，我会帮你说服他的。”

　　“瞧你说的，就那么有把握？”

　　“李朗是我的弟弟。”李砚胸有成竹的说。

　　地藏王一愣，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已经把过往实情都透露给李朗的事情，就不由得有些忐忑。在面对李砚时，多多少少有些心虚的感觉。他原是打定主意李朗就算知道真相，也肯定不会怪罪李砚以前隐瞒那关于李朗生母的事情的。可是，现在看着李砚，却又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跟李砚开口。

　　没想到，这时的李砚早已经读懂了地藏王的想法。

　　“叔叔，你用不着担心。”李砚清澈明亮的眸子毫无犹豫的直视着地藏王幽暗的眼珠子。李砚接着说道：“从三途川的婆婆告诉我说你带走李朗后，我就已经猜到了你会将李朗带去哪里了。以前的事情，我其实没打算告诉李朗，只因不想见他难过，而绝对不是担心李朗会怪罪我对他隐瞒实情。我说过的，李朗是我的弟弟。我处事的做法和出发点，李朗肯定能理解。”

　　“能理解未必是能认同啊！”地藏王一阵见血。

　　李砚卻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也只能说你太不了解李朗了。”

　　地藏王抿唇一笑。

　　这时，李砚又轻声开口，道：“其实刚才知道你将李朗带走的时候，我是挺担心的。只是，并不是担心你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李朗，而是担心着……你直接把李朗带到了一个我无法跟随的地方。叔叔，你确实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但是，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老人家以后要是要走李朗，无论是去哪儿，都请一定要事先告知我一声吧。”

　　地藏王想了想，又道：“告诉你又何妨？只不过，就像你说的，我能带他去的地方，可未必是你能力范围内所能跟随的呢！”

　　李砚欣然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要是比能力，我肯定打不过你。但是，如果说要打感情牌的话，我老爹他在你心目中的分量肯定也少有他人能及。”

　　“你这是打算用李律来压制我啊？”地藏王有些想笑。

　　李砚却坦然地直言道：“有何不可？就算我老爹已经不在了，可是，我不还在这里吗？他的狐狸珠……也还在。”

　　地藏王闻言一怔，眼神放暖了不少。

　　李砚轻呼一口气，若有所思的说道：“老爹他……其实也不放心你呢。叔叔，如果有需要的话，以后……你也可以尝试依靠我。”话语间，李砚体内那本是属于李律的狐狸珠发出了一阵柔和的金黄色光芒，像是跟李砚说的话产生了共鸣一样在相呼应着。

　　地藏王脸色突然一僵。他怔怔地望着李砚腹部那闪着金光的狐狸珠，原本就一直压抑的悲伤情绪似乎又一次被勾起了。地藏王眼眶泛红，本来该心如止水的他也罕见的沦为红尘世间的俗事局内人。

　　复杂的思绪快速的转换间，地藏王突然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下意识回过神，抬眸却意外的跟那神似李律的李砚四目交对。李砚这次没有搭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张开手臂给了地藏王一个结实的拥抱。

　　地藏王轻勾嘴角，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你长大了。”地藏王轻声说。

　　李砚放开了地藏王，对着他眉开眼笑地挑了挑眉毛。
　　“以后，就让我和小朗代替老爹陪着您吧！”

　　地藏王有些动容地打量着李砚，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地说了声。“好。”

　　简单的回答，却有着最深的羁绊和承诺。

　　落地窗外，太阳缓缓升起，将大地都镶上了充满希望的金色光芒。
　　晨光透着落地窗洒进室内，照耀在李朗那幸福满溢的睡顏上。

　　梦境的一切都很美好。纵使只是昙花一现的虚境，却也已足够填补了内心的遗憾和空缺。就如同地藏王所说那般，等李朗醒过来后，能留下的是足以让他重拾对未来的希望和勇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