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汤圆牛奶冰》不周山北

1、尾声啦夏天

　　夏天进入尾声，今天是陈池的吃西瓜日。

　　她依旧敲不出哪个西瓜好吃，挑了个顺眼的抱回出租屋。老旧的空调呼呼作响，她换上裤衩背心，把西瓜对半分开，用保鲜膜封起来放进冰箱，顺便拿了一个金属勺子。

　　她的简历还在HR池子里飘着，不知道哪个厂会把她捞起来。她只是投了看看面试流程，并不指望真的能面上，毕竟明年才秋招，之前的实习经历和项目经历也能凑凑数，她并没有认真准备。

　　陈池在豆瓣社死和哈组快乐徜徉，看到极好笑的便转手分享给闺蜜顾然，一起吐槽一下。作为计算机的一条躺平咸鱼，她厚着脸皮躺了小半个暑假。怕回家妈妈念叨找对象，又怕被导师突然夺命连环call回学校，暑假便一个人在校外租了个老房子改改论文。

　　西安的夏天缓慢而漫长，葱郁的绿色肆意地晕染开，爬山虎嚣张地占据了屋子的外墙。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闷热的夏天持续了这么久终于要告一段落。这场雨季后，夏天就要结束了吧。

　　有电话打来，是A厂的HR，通知她明天面试。多少有点猝不及防，她的算法题才浅浅翻了几页，再怎么女娲补天也没有用。算了，反正A厂的面试出了名的难过，试一试熟悉一下面试流程就好。陈池把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空，已经是晚上了。

　　关了灯，窗外有远处河道里参差不齐的蝉鸣，空气里是雨季来临前的沉闷和潮湿。老式房间隔音不好，她偶尔能听见一两声隔壁的交谈，不恼人，反倒显得这屋子没那么空。陈池开始想明天A厂的面试，她投的是上海的后端开发。时间过得好快，她大概有三年没有去过上海了。

　　那里的秋天和西安比如何呢，好像要来得更缓慢些。那他呢，三年了，为什么还会偶尔想起吴景和。

　　陈池，不争气。

　　她和面试官约好第二天12点见面，吃完食堂打包的牛肉手抓饭刚好还剩一刻钟。

　　她提前点进HR给的会议链接，收拾好自己的桌子等着面试。12：05面试官才姗姗来迟，视频还没有打开，陈池先听见了声音“不好意思，会议稍微晚了一点”。

　　声音低低的，是陈池最喜欢的音色，竟然和吴景和的声音有点像。见鬼，她怎么会连着两天想起他。

　　他们一起开了视频，视频下方的名字让彼此都愣了一下。

　　“陈池同学你好，我是A厂第一轮面试官吴景和。”

　　“吴老师，啊不对，吴面试官您好。”

　　“下面开始本轮面试，请你先进行自我介绍。”

　　陈池的自我介绍和后面的项目回答都进行得磕磕绊绊，对面视频会议里的吴景和眉头皱得有点明显。多少有些当年他给陈池讲了两三遍大一程序设计题，陈池还是没有绕出循环逻辑的时候，他那种无可奈何。关于项目本身，陈池介绍得其实还不错，但是由项目拓展出去的一些在实际开发中的应用知识和常见八股文，陈池还没来得及准备完全。

　　“下面做一道算法题。”吴景和声音带着他惯有的冷淡，开始读题目。

　　陈池隐约记得是她看过的一道leetcode题，但是她对最优解记不太清了。她不自觉地咬了很久的笔盖，绞尽脑汁写出了时间复杂度比较高的暴力解法，低着头把思路讲个面试官听。她也知道自己的办法笨了些，声音越往后越微弱。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心里悄悄说。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方法呢"，吴景和提出一点最优解的思路，陈池顺着那点提示想了下去，终于半蒙半想地答出来了，说到卡壳处，她还不自觉地问”对吗“，吴景和就再提示或回应几句。

　　阳台的窗户没有关，夏天的风吹进来，闷热的气流吹进来。陈池短暂地晃了晃神，她听着那边好久没听见的声音，总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梦里常见的夏天，他听她讲编程思路，顺便帮她补充一些问题，咖啡店的风扇呼哧呼哧地在夏天里打转。好在终究是面试，他于她而言也陌生冷漠了很多，陈池还是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拉扯回正轨，或多或少答了些后面的问题，但是答得不好，她自己也知道。

　　“本次面试就到这里，具体面试结果会在官网上通知。”一个小时到了，吴景和结束了面试，没有一点他们曾经认识甚至相恋的感觉。他关了A厂的录像，但还没退出会议。

　　好像陌生人哦，可不就是陌生人吗。

　　最后吴景和一句话终结了她的胡思乱想，“陈池，是你对你自己的认知不够清晰还是计算机给你的错觉，让你选择当个程序员？”

　　陈池直接退出了会议，连客套的“谢谢”都没有说。她有点生气，气自己的毫无准备，气他一如既往的傲慢与理智清醒。真讨厌。

　　方方中午一两点，正是应该昏昏欲睡的时候，陈池却有些心烦意乱。她不是没想过重新见面的场景，但不是现在这样，她仍然有些狼狈和怀念地站在他身后，而他还是站在她前面，倨傲地离她很远。明明她是想，站在他身边才对啊。时间过去这么久，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地跌跌撞撞向前走了，他好像总是走得比她快些，也从不回头张望。

　　夏日绵长，梧桐叶子绿得张扬，年年盛夏，她的夏天却好像早就已经结束了。

　　A厂官网上晚上就公布了招聘流程结果，果然和陈池想的一样没过。答成那样能过才怪呢，陈池抱着《剑指offer》闷闷地看算法题。虽然知道结局，但是真正翻看到那一页，还是多少有些难过的。最让她耿耿于怀的还是吴景和最后那句话，虽然一路怀疑合不合适，但她也这样走过来了。对计算机说不上有多热忱，但是也不至于厌弃。她或许是不太擅长写代码，捋顺逻辑也总比别人慢些，但是她也没想过别的方向，横竖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意思。

　　她明明，也没有那么差嘛！

　　陈池郁闷地给顾然发消息讲述她的悲惨经历，顾然在”哈哈哈哈哈哈这也太巧了，要不咱去社死组发个帖子“之后，和她一起痛斥吴面试官的冷漠和倨傲，安慰了她好久。吵吵闹闹了大半天，顾然忽然在电话那头问“池池，你还喜欢他吗？”“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陈池想，她才不要当旧情难忘的那个人呢。

　　“那你怎么还不恋爱？”顾然痛心疾首。“这不没碰上喜欢的吗，要不你给介绍个，能帮我debug的。”陈池敷衍惯了的理由。

　　只是他好像还是在她心中的小房子里，谁也不知道。

　　就像她最初喜欢他一样，谁也不知道。

　　她真的去豆瓣社死组发了帖子《面试官是前男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她用熟悉的废话文学把吴景和的冷漠描述地淋漓尽致，也不忘在后面加上良心的“虽然我知道我真的很菜也确实没准备好。”

　　她潜水多年，虽在多个小组有房子，却很少发帖。回复竟出乎意料地多。

　　一楼：这也太drama了哈哈哈哈哈哈，楼主好惨。

　　二楼：我怎么有些磕到了，优雅置臀蹲后续。

　　三楼：一些被面试官支配的恐惧，狠狠共情了！

　　四楼：今年找实习好难哦！

　　五楼：震惊，前任怎么还健在。

　　......

　　陈池水了好久贴，果然说出来感觉神清气爽，和网友一起吐槽最开心了！

　　不过蹲后续的朋友大抵是看不到什么后续了。

　　她久违地打开吴景和的朋友圈，还是单调的“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和熟悉的背景和头像。她在刚分手那一年总是打开看，他也没有换过，也很少发朋友圈。她短暂地停留了两分钟，还是关闭了页面，像她之前做了很多很多次那样。

　　晚上九十点，手机一堆垃圾短信和验证码里难得多了一条有署名的信息“你好，我是吴景和，你号码没换?”，陈池愣了愣，看着除了这一条信息之外空空如也的聊天框。想着以后应该没有交集，不回复也罢，又想他好歹是A厂面试官，万一以后还有什么联系，亦或是她自己还有些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她隔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回复了“是的。”

　　两条信息孤零零躺在对话框里大半个夏天，好像除了它们和官网上的“流程终止”，就再没有任何关于她和吴景和有短暂交集的证据。尾声啦，夏天。

　　之后的暑假里，陈池恶补了八股文和算法题，也给导师做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项目，晚上就边盘《甄嬛传》边和顾然聊聊天，这日子倒也不显得厌烦，也可能是她向来一个人无趣惯了。偶尔陈池会想起吴景和，也只是在很偶尔很偶尔的夜里，毕竟时间把情绪稀释了大半，三年了，连曾经控制不住的想念也变得淡淡的。

　　在那之后，陈池陆陆续续投了些简历，准备之后，她拿到了几个中厂和外企的实习，虽比A厂是差了些，但是也都不错。论文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开学也该去实习了。她打算去杭州的一个外企，和导师对接好了工作。

　　假期临近末尾的时候，A厂的另一个部门HR忽然给她发了面试通知，是做小说阅读软件的部门，是她一直很喜欢的软件，但是当初她在官网上并没有看到有实习岗位的指标，就没有投简历。她问HR具体情况，HR说是之前别的部门内推来的，正好部门最近缺人，所以再给她一次面试机会，不过不是开发岗位，是需要一定技术支持的产品运营。她想，大概是吴景和帮的忙。他向来如此，默不作声地帮忙，估计看在校友一场的面子。

　　陈池这次已经准备了挺久，加上她使用这款App摸鱼看小说已久，一切都进行得出乎意料地顺利，A厂一向难的算法题她也通过了。三面结束，她收到了实习的offer，理论上工作城市可以选择，但她的部门同事主要在上海，选择上海自然会方便点。对比杭州的外企和上海的A厂，陈池考虑到之前已经有一段外企工作经验，还是挺想去熟悉一下大厂的工作流程。至于吴景和也在A厂上海分部会不会尴尬这件事，她想不同部门应该不容易碰上吧。

　　虽然谢谢他的帮忙，但是还是不要碰到的好。她犹豫了一下，给吴景和发了短信“谢谢”，一两分钟后他回信，“不用谢”。

　　现在短信栏是四条安静的讯息了。

　　上海的夏天也像西安这样炎热而漫长吗，她已经记不太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