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昕-parasite》一口大梨

1、第 1 章

　　大汗淋漓。此时已是初冬，天凉下来，房里暖气开足，马龙知晓许昕畏寒，怕他感冒，伸手又调高两度，熏得他满脸满身晕着红。

　　“龙哥，”许昕有点累了，声音沙而哑，又低，得伏在马龙耳边讲话才能听清楚，“这个续约的事，我看就别了吧。”

　　马龙闻言，波澜不惊看他一眼，“你这意思是打个分手炮？”许昕想反驳不是分手呢，又没在恋爱，哪来分手一说。马龙看破他那些没说出口的纠结，先给自己找了个补，“我就是打一比方。”

　　许昕这下没什么岔子可打，只说那就是这么回事。

　　马龙问他，那你以后准备干什么去？我这好吃好喝招待你，你反倒不领情。

　　“不是呢龙哥，我知道你对我好，”许昕见他有点不悦了，下意识去安抚，可说性格使然，也可说是习惯成自然，不过说完才记起来即将分道扬镳，也不必这样看他脸色，“这么久时间，我估摸着龙哥也该腻味。不过龙哥面子薄，不好说，我先提出来，省得之后相处起来更难看了。”

　　马龙却觉他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啊？”

　　“没别的意思呀龙哥，”许昕无辜地眨眨那对下垂眼，“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嘛。”

　　马龙向来讲他不赢，翻身下床去浴室里，剩许昕在外面听哗哗水响。没想出个所以然，倒是被马龙开门声音吓了一跳。马龙挟着一身水汽问他，你下家找好了？

　　许昕呆着，点了点头。

　　哦，马龙感叹，那你还挺快的。

　　真·十八线歌手许昕的退圈宣言没起多少水花。想来正常，他正常活动都没几个人关注，这时候退圈了更是无人在意。许昕提着东西出经纪公司大门，赵子豪已经在等，仍留两撮儿狼尾，倚着车门看手机。许昕以前老嘲笑他这独特发型品味，现在再来看倒觉得也不错，说白也不过赵子豪长大——本来就不比他小太多年岁，再一来，许昕还得仰仗他这位亲戚关系隔了蛮远的好弟弟为他谋个职位。小时候许昕多皮啊，孩子王，谁没被他折腾过？其中被欺负得最狠的当属小跟屁虫赵子豪。这一时候各自身份地位倒转，赵子豪是有钱大老板，许昕是无业游民待业青年，果真还是得好好巴结。

　　不过赵子豪这小子还是心善，也不比马龙小心眼，过来帮他将东西放进车厢。平时坐惯马龙的车，马龙多闷骚精致一个人，又讲究，车里香味总是淡淡，车也开得稳当，不像赵子豪，妄图城市进行越野赛。许昕在副驾驶被晃得早餐都要吐出来，可他没吃早餐，只能青着张脸道早知你开车技术如此高超，我还是不该躲懒，就算是找马龙借辆车来开都比这舒服得多。

　　赵子豪不好意思笑笑，终于贴心放下来速度，“我开车时候不怎么带人，一时忘了，昕哥见谅、见谅。”

　　许昕翻白眼，努力压抑涌上喉头那点难受。今早他从马龙那出来，打车来了公司，想着要赵子豪来接：他们关系亲密不假，可也仅限于逢年过节串门做客，平日里哪有时间见面。不过上次跟着马龙去一场晚宴，竟正好碰上赵子豪，许昕与他哥俩好的交谈许久，中心思想是希望赵大老板帮帮忙，昕哥不想再混娱乐圈。

　　行啊，昕哥你来就行，真招个人也不是多大事。不过昕哥，我不太懂你们娱乐圈规矩，你把你自己那些合同的事情处理好了，过来就是。

　　知道知道，就是靠谱。许昕笑得眼睛弯弯，抬手与他碰杯，我在这先谢过赵总。

　　虽说是他求人帮忙，不过使唤赵子豪几乎已经刻在许昕DNA里面，打电话叫人来接动作可谓行云流水，语气可谓理直气壮。赵子豪在那边也答应得爽快，大早上的接个电话也没有不悦，连连答应，要许昕给他发定位。

　　“昕哥，这之后打算怎么办？”

　　赵子豪自然一眼看出来许昕与马龙关系，许昕也不忌讳，被金主爸爸养着，对他来说似乎就是这么件不好不坏、稀松平常的事情，竟对从小的玩伴、远房的亲戚也能如实相告。赵子豪晚宴上执着酒杯，假装自己波澜不惊：马龙在不远处与人交谈，他面前的许昕，倒真是一副淡定模样，说呆在马龙身边时日也剩不多，之后再不愿蹚这一趟浑水，想问赵老板有无门路。赵子豪面上欣然答应，暗地里悄悄咂舌，他以为自己算变得顶多了：以前那个只知道跟在许昕屁股后面的赵子豪，也有一天能独当一面；却不想许昕变化比他还要大，小霸王许昕变得，该么说呢，变得老气，变得没有活力了。

　　许昕却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说怎么办呢，住马龙的吃马龙的，开的车也是马龙的，马龙说得没错，他确实是好吃好喝供着许昕呢。“诶你说我是不是冲动了。”赵子豪忙里偷闲看他一眼，“什么啊？”

　　“马龙啊，你说我现在给他打电话说我错了，要回去，你说他会不会同意。”

　　“龙哥心思我可是猜不到，昕哥真想知道不如现在就打，我正好把车听在这路边，你要是要回去了，前面还方便掉头。”

　　许昕咬着指尖，真像是在纠结。赵子豪也不急，真把车停在路边，又掏出来手机看。

　　“赵子豪，你真无趣，也不知道阻止我一下。”

　　赵子豪哼笑一声，昕哥，我知道你不想再回去，你要是玩起来，我这个上午岂不是很快就要过去？

　　许昕朝他翻白眼，就你知道得多，嘴也多，叭叭叭的，真烦人。

　　赵子豪嘿嘿一乐，重新点了火，往家里去。他说，昕哥，要是不嫌弃，先住我家呗，有空房间。

　　许昕还是没个正行，怪叫一声，赵子豪我才不想住你空房间，鬼知道你带回来什么男人女人在那里面干过什么事！

　　赵子豪翻白眼，昕哥，爱住不住。

　　他这样一讲，许昕反而脾气上来，住，那必须得住，赵老板的豪宅，是吧，那我不住岂不是浪费赵老板一番好心？

　　赵老板住的不算豪宅，也就普通公寓楼，倒是环境挺好，搁楼盘最后一期最里边一栋，安静，不过想下楼吃个早饭起码得走十分钟。

　　赵子豪还有事，给许昕指了地方要他自己安排，说还要去公司，昕哥你看着办吧，有需要的给我打电话，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再去趟超市，看看要买什么东西。

　　赵子豪转身准备要走，许昕诶诶诶叫住他，一脸严肃，说要问赵子豪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赵子豪被他唬住了，还真站定了仔细地听，许昕问，赵老板，我住这里要不要交房租啊？

　　赵子豪乐了，问昕哥，你愿不愿意交啊？

　　许昕说自己刚刚下岗的穷苦劳动人民，自然能省一点是一点。赵子豪说那就不交呗，哪有还要你交钱的道理。

　　“那我们这算是什么啊？你总得给个理由吧？又不是做慈善。”

　　赵子豪想说，那你就当是慈善。不过人命就这么一条，不好拿来在许昕面前放肆，只好低眉顺眼点头哈腰，昕哥要来住是我半世福分，哪还要什么理由，昕哥一来，这属于蓬荜生辉呀。

　　“赵子豪，我真说认真的。”

　　被叫到名字的人愣了下，也真心实意，昕哥，你知我对你感情，撇去这一层不谈，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要能帮就帮，更何况是对你。钱，你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就不给，就那么大点事，到时候还要我给你发工资，属于循了个环，还是到你我口袋，何苦费那功夫。昕哥，我不知你这几年如何生活，不过在我面前，你想如何就如何，我当时说的话是真心的，现在讲的话也是真心的……再讲就显得啰嗦，我也不是在绑架你说什么有的没的，今天也确实有事，昕哥，那我先走一步，有事就联系我，要是还有什么，我们晚上再谈也来得及。

　　赵子豪是急着要走，匆匆出门，留许昕望着敞开着的空房间的门发呆。他有点想笑话自己，果真寄生虫当久，习惯也再难改过来——他也不敢相信赵子豪竟说出这一番话，甚至还扯出来几年前的事情。赵子豪看着乖，却还是有点子桀骜在身上，比如他一直执拗要留起来的狼尾，比如他突如其来的告白。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时隔多年，许昕一想起他那句直白的“我喜欢你”，仍觉得心悸。

　　他行李就这么一点点，几件衣服，平时写歌用个pad，录歌在公司，还有一些作曲编曲用的器械打了包，还放在公司下边保卫处，等会儿再去取回来，估摸着房间里挤挤还能放下，主要是需要个大点的办公桌，给他放电脑，还得摆得下电子琴，其他好多东西要放进来，只能挤占光线最好的窗边一块区域。飘窗也失去悠闲的眺望功能，预计将会被堆满。许昕有些拿不准这些家伙什该怎样处理，真丢了，毕竟陪在身边许多年，有些不舍，还留着吧，又占地方又费时间打理，再说他之后去上班，或许也没太多时间能花在这些器具身上。难难难，真够难的，迎接新生活。

　　不过那也是之后要考虑的事情，许昕把东西简单收拾好，赵子豪那房间是真没住过人，灰尘够大的，许昕又是扫又是擦，忙得头晕眼花，一看已经两点，他没吃早饭饿到现在，手软脚也软，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点外卖。初来乍到，地址也不好写，简单描述了下，最后加一句找不到就打我电话。好在外卖小哥跑得很熟，热腾腾黄焖鸡米饭给他送上来，许昕霸蛮吃了大半碗，不是不饿，只是又油又腻，着实难以下咽。好在送的桃子味饮料还不错。这时候总会想起马龙，许昕是真心佩服他，把日子过好过舒服不是件容易事，但对马龙来说好像就很容易，好像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是很容易的。诶呀，天之骄子，世上是有这样的人的，自己是一辈子也比不上咯。他自嘲想，却不太低落，吃饱喝足，困意渐渐上来了，打个哈欠，毫不拘束睡起午觉来。

　　下午又无所事事许久，许昕拉开冰箱门找吃的，赵子豪过得太不讲究，冰箱几乎空空，连水果、饮料都找不着。许昕无语合上门，赵子豪门用指纹锁，还没录进来许昕数据，他怕自己跑出去嫌累了又回不来，思来想去继续躺在沙发上装尸体。天色渐晚了，赵子豪那边却还没动静，许昕本想骚扰他，却怕开玩笑真耽误他办事，只得刷微博。可世界如此之大，与他却无太大干系，没看两眼就觉无趣，只能等着天花板。不知道是哪里的小孩放学回家，在背英语。许昕听着，觉得挺可爱的。

　　赵子豪终于来电话了，要他下楼来。许昕出了小区门，一眼见到赵子豪的车。一起去吃饭，还去超市，床上用品洗漱用品，买了一大堆，赵子豪和他两个人差点都没能提上楼。许昕一边铺床单一边和他讲，你啥时候有空啊，我还有东西在公司里边。赵子豪说那就明天早点儿下班，顺便去拿回来。

　　许昕笑，还真是同吃同住同劳动哈，赵大老板为我开车，我确实受宠若惊。

　　赵子豪朝他挤挤眼，昕哥，这你就不懂了吧，与你同上下班，才能压缩你的劳力到最后一秒呀。许昕作捧心状，哭诉赵子豪这万恶的资本家，吃人不吐骨头，他真是瞎了眼入这狼窝。赵子豪笑到翻倒在他床上，昕哥，那你可真是入我这狼窝。许昕作势要赶他，喂喂喂，你又把我刚铺好的床都弄乱掉。

　　隔日赵子豪带他去公司，介绍同事认识，说是自己表哥，以前不干这一行，哪里不懂大家多担待。许昕跟在他身后乖巧点头，想赵老板还真是够给他面子的。赵子豪自己创业的公司，员工年轻，与他也相熟，氛围很好。许昕坐在工位上，拆同事递过来的小饼干，恍惚明明不过几天，自己竟真的过上朝九晚五的普通人生活。他大学时候顶讨厌按部就班，整天想着追求自由，发型弄得比赵子豪还要豪放不羁，蓄着长发，组乐队，开很小很小的live，台下竟还有不少人来看，都是乐队成员的朋友。不过毕业之后他跟了马龙，与他们也没有联系，才知道梦想、友情竟是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自己抛弃别人在先，更是深知人性本恶。几年时间下来，歌手职业没闯荡出来什么名堂，倒是脾气被消磨到十分好，也不急不躁，说白了懒得去看这鲜活美妙世界。

　　马龙或许是真有点受不了他了，许昕说那话其实也算作真心，他也知道马龙面子确实薄，与其拖着拉着两个人都不好受，还不如自己先开口，他五年的合约终于到期，也是时候有个选择离开马龙身边。马龙待他没有以前热切，许昕虽然迟钝，却也是能够感受出来的。想来也是，龙哥家财万贯玉树临风，到哪里不是有一大票的人倒贴，何苦陪着看他渐老：某天许昕办事，见马龙与年轻帅气小孩同乘一台车，小孩坐副驾，平时许昕位置。倒不是吃醋，只是想也到了这时候，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都有人年轻，是人总喜欢年轻点的，年轻多好啊。许昕只是眨眨眼，然后扭头继续去办自己的事。他一个被养着的十八线小歌手，也没有在龙哥面前撒泼求爱的道理。

　　于是就成现在这半死不活局面。普通生活也好，许昕暗暗道，爱好终究不能拿来当饭吃，可惜他付出五年才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就是个兢兢业业社畜了，也挺好的。

　　马龙这人没别的，特别能磨人性子，他本来自己就不紧不慢胜券在握，更不理会其他人如何急躁到上火，口角生疮。许昕刚呆在他身边时候，以为自己真时来运转，有大佬提携，没想马龙就买一条可居家可上床的狗：这话说着粗俗，听着也有那么点变态，但事实也就是那么回事。马龙不给他资源，不捧他，只养着他。许昕曾经受不了跑走了，带着自己写的歌去敲经纪公司的门，保安首先把他拦下来，说一边去，这是谁都能进来的吗。才知道这金钱堆砌起来的行业多光鲜，却只反射金银闪亮，他这愣头青，门槛也跨不过去。在外找了大半个月，马龙才打电话要他回来，问他你是不是忘记我们签过合同？违约金数目也不算小啊，何苦呢。是啊，何苦呢，于是他拖着行李箱又回到马龙面前，依旧是过死水般生活。马龙忙，剩许昕一人在家时，便空出来大把大把时间。他有自己工作的房间，写写曲，写写词，抱着吉他哼不着调的歌。许昕曾经梦想站在舞台最中央，希望许许多多人都听到自己唱歌；后来他只抱着吉他，自己唱给自己听。

　　无论是面对编曲软件还是打开的excel表格，许昕都觉得挺好的，也没有什么大差别，不过糊口工具。他信奉知足常乐，此刻心满意足。

　　赵子豪公司做直播的，推出的app市场占有率还不错，许昕也有所耳闻。不过他平时不看也不玩直播，对其没什么认知。赵子豪本准备将他推往企划部，但许昕看着里边人一个个抓耳挠腮十分痛苦，临时变卦道赵老板，行行好，别那么让人难受的职位有没有啊？

　　现在许昕对着电脑看后台数据，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好差使。直播这一行鱼龙混杂，不过是博眼球，耸人听闻的标题都只是小儿科，最怕就是黄色内容，正值各项行动开展期间，各个平台都怕得要命，生怕被抓典型。许昕负责看着哪个账号有猛增的流量或者交易，就进去看看内容，要是旁的还好，黄色内容一律直接封号，不讲情面。

　　许昕直咂舌，那这可不得得罪一大波人。食色性也，这人类本能需求总要途径满足。

　　那也没办法啊昕哥，要是为了流量姑息养奸，总有一天要摔在阴沟里。他身边坐一位实习生小妹妹，人挺热情亲切，已经叫上了昕哥。

　　你眼光倒是放得蛮长远的嘛，那这样也挺好的，是吧，省得小朋友们瞎看的时候看到。

　　是啊，我们这app的用户群体分布广，年龄跨度也大，有些内容不能做就是不能做，这是豪哥讲的。

　　看来赵老板在公司里形象十分高大，小妹妹几乎眼里闪星星。许昕循着她的视线去看，赵子豪在玻璃隔间里开会，正讲到激动时候，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怎么了，文件夹摔在桌子上。

　　世上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就他一个人被马龙养着，养出来懒散倦怠，直接躺平在原地，连徘徊挣扎也无。五年时间好像很快就过去了，现在回想，竟什么也不留下。

　　临近中午，气氛变得更放松下来，来来往往窸窸窣窣，许昕给赵子豪发微信，“中午吃什么呢？外面张罗着在点外卖。”

　　“帮我也带一份——”

　　许昕笑话他，“怎么跟要死了一样”

　　赵子豪发来三个哭脸表情。

　　许昕乐了，好心放过可怜弟弟，转头问小妹妹，豪哥平时都点什么外卖啊？外卖能有多少选择，点来点去还是那么几家老口味，风靡大江南北的连锁店味道，点哪个都一样。许昕拿到之后打开餐盒，看见厚厚一层酱汁就觉食欲顿无，好在他机灵，还点了杯奶茶。赵子豪端着饭路过他，看桌上的饭才吃了不到一半。

　　“昕哥，不合口味？”

　　许昕瞪大眼睛很惊异，“难道外卖这东西还有口味？不就是流水线上加工半成品热一热的事吗？”

　　赵子豪听了直摇头，“昕哥，怎么办啊，我怕你到时候饿死在我公司里。”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许昕一脚踹上赵子豪小腿，后者哈哈大笑，心情愉悦回到自己办公室。

　　晚上下班先去给许昕拿了东西，又被拖去超市买菜。赵子豪推着车跟在许昕后面走，他平时不怎么来超市，看各种食材还有打折优惠等等都是双眼一抹黑，倒是许昕两三句就和阿姨聊起来，阿姨热情给他往推车里装菜，“这个小白菜，水灵，又鲜又甜！现在打折，多拿两把，放三四天没问题！”

　　赵子豪只能心里怒赞昕哥牛逼。

　　结账时候发现一堆肉菜里多了两瓶桃味汽水，赵子豪扭头去看身后的许昕，许昕顾左右而言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赵子豪付完款，塞一瓶放许昕手里，“昕哥，采购辛苦辛苦，小的孝敬您。”

　　许昕喝过饮料的嘴唇湿润，粉色的饮料为嘴唇上一层亮晶晶的膜，他得寸进尺，嫌弃赵子豪家冰箱真够空荡荡。“那你还买他干什么，反正里面也不放东西。”

　　赵子豪双手提满东西，终于在许昕帮助之下都丢到后座上。他自嘲道单身男人生活应该大多如此吧，平时下班回来只想躺着，更别说买菜做饭。

　　“不过昕哥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马龙一老不在家，我又不想吃外卖，一来二去捣鼓出来的，你放心，能吃，毒不死人。”

　　赵子豪插上车钥匙，闻言愣一愣。他从问出口时候就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他不该把马龙这个名字随着许昕的加入带入他自己的生活之中。而许昕仍旧云淡风轻，又喝了口饮料，亮晶晶甜蜜蜜的嘴唇几乎是在引诱他。

　　于是赵子豪探过身，亲吻许昕。

　　只是嘴唇相贴而已，许昕很安静地任由他动作。赵子豪闭上眼了，所以他不知道许昕有没有也闭上。他只在即将分离之际，伸出舌头，舔了舔许昕的嘴唇，果真尝到比意想之中还要更甜的桃子味道。

　　对上他近乎是深情的眼，许昕笑出来，“你想喝啊？给你喝。”

　　赵子豪没接他递过来的那一瓶饮料，从善如流，转头去开车：“哪有这样的啊昕哥，自己喝了一半的水给别人。”

　　“不喝算了。”

　　他们心照不宣，许昕光顾着看窗外，半句话不说。赵子豪快被这车厢内的沉默憋到喘不上来气，抬手打开电台，不听还好，一听就是堵车，哪哪都堵，越听越烦，趁着红灯将电台恶狠狠按灭。

　　许昕扭过头来嗤笑，“你急什么啊。”

　　赵子豪因为他这一句话又被戳到心里，有点想道歉却还有点抗拒，只得埋头去装鸵鸟，还不忘悄悄瞄许昕。许昕没事人似的，提醒他：“喂喂，要走了，小心后面催你。”

　　他话音才落，后面车辆真就滴滴两声。赵子豪手忙脚乱起步，一边嘴里不干不净，换来许昕敲他头上一个暴栗。

　　这样不行，赵子豪一边往家赶一边想，这样不行。他得尽快找到一个与许昕和谐相处的模式出来，不然他们似乎只会每天都在不愉快：他承认自己是有点看轻许昕，也很想得到许昕，但却不能够以刚刚那种莽撞而尴尬、靠着一些成年人的互给面子假装无事发生的方式。他也气脑许昕的态度，从马龙身边离开后，他将自己放到一个可供他人轻贱的、却又不容许别人靠近的水平。赵子豪想，他或许不该把现在的许昕看作过去的许昕，以为一个亲吻就能叫他惊慌失措，他怎么能不懂的时间待人永远公平的道理：在他变得胆敢直接亲吻许昕的时间里，许昕也变得更加老成。他该知道许昕经历了些什么，虽然他没有直接养一个人在家里的经验，但电视剧总看过，中学时期班里流传的少女杂志在无聊自习课上总翻过几页，那些霸道总裁的做派；许昕自然也会与马龙接吻，与马龙□□。他在许昕眼里大概仍然是青涩的，没长大的，就算他变得很不一样；他心目中爱人、伴侣的样子就是许昕，从中学时候他就觉得，好喜欢许昕啊，好喜欢他，最喜欢许昕站在舞台上的样子，鼻子翘到天上去，就连他的那些恶作剧与不算欺负的欺负也让赵子豪在深夜尝到一种隐秘的甜，他希望自己能够永远站在后台，看许昕被喜欢他的人包围，他们随着许昕的歌声挥动开了手电筒的手机，看上去一片银白的海，而他与许昕同时看着这样一片海潮起潮落、欢呼喧闹；但是对方已经见过比他更优秀、优秀不知道多少倍的男人。

　　赵子豪才想起来，其实自己也不必一定要拥他入怀，最开始只是想能站在他身后与他看同一片光景；果然是他做出点成绩就有些自傲了。

　　这才终于定下神来。

　　许昕开始洗洗刷刷，指挥赵子豪给他打下手。赵子豪在一旁把花菜掰成小朵，许昕将白菜切丝，扔进打好的蛋液中。许昕像是忘记刚刚发生什么事，依旧很自然地指使赵子豪干这干那，还要他把没喝完的饮料拿过来，没开封的那一瓶放进冰箱里。冰箱已经被塞进去不少东西，终于有点生活气息。赵子豪不知觉自己正对着冰箱发呆，许昕见要做的准备都已齐全，便拿脚踹他，要他客厅里凉快去。赵子豪巴不得呢，赶紧逃离自己不熟悉的区域；今年冬天似乎来得比以往还要更凉，赵子豪看天气预报，说过几天寒潮来袭，可能会要下雪。

　　于是赵子豪很兴奋地对许昕说，“昕哥，过几天听说是要下雪！”

　　他们都是南方人，不常见雪。赵子豪来北京几年，虽差不多是年年能见着，但雪对于南方人仍有不可抵抗的魅力。

　　许昕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笑话他，“你在北京见雪还没见够？”

　　“可是下雪还是可以兴奋一下嘛。”

　　许昕点头，“恩，那你兴奋吧。”然后又缩回去厨房里，已经能够闻到煎蛋的味道了。

　　赵子豪循着香味起身，踱步到厨房，黄灿灿油亮亮的蛋饼盛在浅碟里。许昕重新倒油，花菜倒下滚烫油锅，哗哗作响，赵子豪在这一阵喧闹中说，“昕哥，对不起啊。”

　　许昕大概是没听到，仍旧拿锅铲翻动。赵子豪走近去，额头靠在许昕背上，隔着一层薄薄大衣，感受到柔软的质感。许昕终于发现他不对劲，抖抖肩膀想将他抖落下去，却没有成功；他只得用无奈的语气问他，“你干嘛呢？还想不想吃饭了？”

　　“昕哥。”赵子豪闷闷道，“你教我吧。”

　　花菜焯过水，容易熟，许昕三两下又盛出来装盘，这下关了火，只听得到抽油烟机隐隐的引擎声。许昕由他靠着，“你要我教你什么？赵大老板？”

　　“昕哥，你教我，我要怎么和你相处？”

　　“你可别把我形象塑造成个大恶人啊。”

　　“昕哥，”赵子豪拿头往他背上撞了撞，好像在发泄心中不满，许昕倒觉得他这还挺有趣的，“昕哥，你明明知道我意思。”

　　“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啊。”

　　许昕低下头，细长白皙手指无意识摩挲光滑大理石灶台。“等会儿再说吧，先吃饭。”

　　赵子豪不干，“昕哥，你这不是成心要我吃不下饭吗。”

　　许昕又有点想敲他暴栗了，赵子豪在他面前还是以前那一套，又在用一点撒娇让他心软，许昕想敲他，又有点儿不舍得。只能笑，“三言两语讲不完的事，我倒是怕你这一顿饭更没心情吃了。”

　　赵子豪只能“哦”一声，乖乖放开他。许昕重新开火，将鱼块扔下锅。

　　许昕手艺还真不错，虽然做法简单，但能吃，好吃，赵子豪刚刚还说许昕成心要他吃不下饭呢，结果这时候还是吃得欢，说自己很久没有吃家里饭菜，实在是太怀念。许昕白他，自己不愿意动手做还好意思说，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赵子豪笑得露出大门牙，非常自觉举手报告今晚碗归他洗。

　　一边洗碗赵子豪就一边打腹稿，实际上，他不知道自己能讲出来什么话。许昕说那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真就是这么回事，赵子豪说什么做什么，总依据那一瞬间的情绪，所以他机灵又冲动，不太管后果；这时候真要长篇大论写出来一篇小作文，可真实有点难为人。

　　许昕在捣鼓他那屋子，乒乒乓乓的，赵子豪收拾干净厨房就去帮他放东西，不大的房间被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大件东西，全摆好了累得人气喘吁吁。许昕脱了大衣，剩件T恤，直接往床上躺。赵子豪也想和他贴一起，被许昕长腿一踹，嫌弃道你这满身汗还想上我的床？洗澡去洗澡去。

　　真是太双标了。赵子豪非常委屈，却又没法顶嘴，只得乖乖去浴室。他洗好出来，路过许昕房间，许昕说，你在这等我一下。

　　是了，他们还得彻夜畅谈呢。许昕这么久没提起，赵子豪差点以为他的“等会儿再说”只是应付他的空话，都准备直接删除记忆了，没想到许昕认真的。洗好澡他总可以坐许昕床上，赵子豪理直气壮，开始回微信上的消息。

　　没多久就听浴室水声停下来，赵子豪没特意去看，还是噼噼啪啪打字；眼前却出现一片将他笼罩的阴影，赵子豪一抬头，吓得手机直接滚落床下。

　　“昕、昕、昕、昕哥，这、这是、这是干什么啊？”

　　他吓得讲都不会话了，两手撑着从床沿一路挪到床头，面色惊恐盯着两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的许昕，对方竟然还是一副笑的模样，有些故作的娇媚，下垂眼微微有些眯起来，唇上是涂了润唇膏吗？更显得闪亮又水润。微微有些嘟起来。赵子豪从以前就觉得，许昕的嘴一定很适合接吻。唇是有些厚重的粉，身体、脸颊是被热水冲刷出来、被热气持续的熏出来淡淡的粉。赵子豪还在结巴，“昕哥、这、这、这、”

　　“这”了半天，没“这”出个所以然。

　　（删了一段）

　　于是他坦荡荡对上许昕的眼，“我喜欢你。”

　　许昕又勾起嘴角笑了，俯下身在赵子豪额头落下个吻，“可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赵子豪，你还要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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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果真如预报所讲，下雪了。赵子豪很兴奋去推身边许昕肩膀，要他看飞舞雪花。许昕睁开眼探出个头，只看了一眼就又缩进去被子里，“好冷的啊。我能不能申请不去公司啊？这天哪里能出门。”

　　“那可不行，”赵子豪用露在被子外面有点凉了的手去冰他，“我可是要去上班的，昕哥别想偷懒，我会带你过去的。”许昕越往被子里面缩，赵子豪趁胜追击，被许昕一脚踢落床下。嗯嗯，赵子豪已经爬上许昕的床。这才不到几天时间，实在是进度惊人、可喜可贺。

　　许昕还是被赵子豪拖来上班，雪天路况不好，车都开得小心翼翼，在路上挪动。赵子豪趁着堵车，去看旁边许昕，他正往满是雾气的车窗上画画。画了两个笑脸，还签了个自己的名字。欣赏了一会，又一手抹掉了。

　　赵子豪傻呵呵笑起来。对上许昕狐疑的眼，赵子豪解释，“昕哥，我想到有趣的事情。”

　　不是敷衍，也不是迫于许昕眼神的淫威，赵子豪是真的想到，“昕哥，你还记得我们读高中时候，那一年下雪吗？”

　　许昕高赵子豪两届，共同呆在一所中学里的时间仅仅一年，许昕高三，赵子豪高一。那时候许昕已经是有名的学长了，赵子豪从自己班里女生出听到她们谈论许昕，说许昕学长学习又好性格又好，长得还很帅。赵子豪暗暗在心里拿自己和许昕做对比，以验证女生们传言的真实性：昕哥确实比我学习好，长得也还算帅，可是昕哥性格好？赵子豪实在没看出来，一定是女生们太羞涩只敢远远看着，要是让她们呆在许昕身边一天，一定会讨厌他千奇百怪的恶作剧还有无所不用其极几乎没有长手长脚的肆意使唤的。他还没想好如何揭穿许昕的真面目，告诉女生们不要再对他痴痴幻想，许昕先发制人，在下雪的那一天找到赵子豪班门口，隔着小半个教室扔给他一根冰糖葫芦。

　　赵子豪眼睁睁看着那一道亮红的弧线划过上空，一个手忙脚乱，没有接住，捡起来一看，糖衣碎成糖渣，没有完好尸身。他愣愣跑到许昕面前，“昕哥，这给我的啊？”

　　许昕嫌弃，“怎么这也接不住，被你碎成这样了我还能去给别人啊？”

　　“啊、哦，对不起啊昕哥。”

　　高一时候的赵子豪还是乖乖的，尤其是在许昕面前，他可太听这位表哥的话了。许昕被他这一道歉也有点吓到，自知玩笑过火，赶紧给自己找补，“行了，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你看看你这班里还有哪一个人是我认识的？专门买给你的。”

　　“买的？昕哥，怎么出去的啊？”

　　一上午的课上得人昏昏沉沉，现在还不到校门开放的时间。

　　“对面围墙那里站着个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我看是等着我们下课呢，这么冷天站着多不容易啊，我就买多了点。”许昕给他看自己手上袋子，可能买了有五六个。

　　“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许昕闻言再从袋子里拿出来两串给他，“所以，赵子豪同学，组织现在要交给你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把这些都给吃了。”

　　赵子豪看着手里三根冰糖葫芦，有点欲哭无泪。他花了三天才吃完这些东西，每天晚自习嘴里都鼓一个大包，里面藏一个包裹糖衣的山楂球。那后来他好像就再也没有吃过冰糖葫芦了。而高中三年时间，就那一年下雪了，下得好大，课间操时间很多人都冲去操场上乱跑、打雪仗，还堆起来一个硕大的雪人。再往后来到北方，雪景见得多了，想起来却还是高中时候经历过的那一场，还有吃了很久才吃完的冰糖葫芦。

　　许昕低头翻来覆去看自己指尖，他的指尖泛着红，赵子豪去摸，仍沾有凉意。许昕表情淡淡的，“啊，那一年下雪了对吧。”

　　赵子豪想问他，昕哥，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还一起堆了个雪人？还记不记得你塞给我的冰糖葫芦？还记不记得那年平安夜那晚，我们浑水摸鱼掏出学校，在市中心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什么也没干就回去了？那时候街道上张灯结彩，绚烂得像在做最后的狂欢，有圣诞老人凑过来往你头上戴驯鹿发箍，你说这东西太女孩气，结果硬是戴到我的头上。我顶着两个鹿角和你走了一路，最后分别时候才惊觉，晚上谁都没想到要吃个苹果。

　　可是现在再问就显得有些突兀，强行将回忆打捞，就像打捞沉船的宝物；赵子豪担心自己捧着那些湿淋淋的回忆放到许昕面前，对方却问，“这是什么啊？”赵子豪觉得自己好像接受不了那样的打击，既然如此，那还是不要自找麻烦。

　　想说的话到嘴边就变了个调，赵子豪问，“昕哥，早餐吃什么？”

　　许昕今天的情绪不太高，语气也懒懒的，“不知道，楼下随便吃点算了。”

　　赵子豪嘴上应着，却忍不住地失落。他始终还是不懂该如何与许昕相处。尽管他说过喜欢，说过无数遍喜欢。可许昕却像是，却像是不需要他的喜欢，许昕陷入自己深深的海，留下赵子豪站在岸上，只看得到波涛舔舐沙岸。他在想什么呢，赵子豪真的不知道。他也不是真一定要知道，也没有窥看他人隐密的爱好，只是在面对许昕时，感受到无力。对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与他分离，他对许昕几乎是一无所知。

　　“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赵子豪，你还要喜欢我吗？”

　　这时候他才回味到许昕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给他一个提醒。喜欢他的前提是接受许昕已经成为这样一个人的事实，而赵子豪当时坚定地点了头。

　　“昕哥，”赵子豪做了个深呼吸，下定决心，他不是会讲情话的人：“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许昕的下垂眼瞪大了，愣愣的，看上去有点傻，又很可爱。他终于对赵子豪露出一个笑，“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呢？啊？”

　　接近年末，事情好多，下班回家时间被一推再推。赵子豪忙里偷闲间探出头，许昕端着手机在看。

　　“昕哥，晚上吃啥？”

　　“不知道，饿着。”

　　“那昕哥等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吃烤肉吧。”

　　“嗯，没事，你先去忙你的。”

　　办公室的人都已经下班，灯也关掉，只剩一个还在等他的许昕的头上那一盏。灯下的许昕看上去一点都不孤独，像是早已习惯了独处与等待。赵子豪也是对孤独这一状态接受良好的人，却还是在看到许昕的时候，想与他更亲近一些。

　　他太习惯有许昕在身边了，从小就是这样，许昕在他身边，他觉得自己能做任何事情。安心感。干坏事的时候有许昕在身边，他就觉得“啊就算被抓到也没关系反正昕哥还在我身边”。暑假时候他被勒令在家写作业时，许昕就在他身边看漫画，赵子豪一边苦哈哈地奋笔疾书，一边只是因为许昕确实地在自己身边这件事而感到冷静下来。更别提他们打篮球时组成同一队，赵子豪忘不了与许昕击掌时，在手掌留下的触感。火辣辣的相触、清脆的声响、手掌互相紧握成一个难以分开的整体。

　　而许昕看上去仍拒所有人千里之外。

　　赵子豪缩回电脑后面，想着赶紧结束吧，今天的工作。

　　他与许昕相伴成长好多年，经历过一段告别，现在，许昕回到了他身边。赵子豪希望自己能够抓住他。他没有想到分离会来得那么快，快到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许昕就没有太多联系，逢年过节串门碰上了，也说不了几句话。赵子豪偷偷瞄坐在不远处看手机的许昕，想不通究竟是什么能够让他们的关系变化如此之大。难道这也要怪罪到时光流逝的头上去吗？可毋庸置疑的是，他们确实都变了。

　　走出大门已经是九点，赵子豪取了车，不好意思道糙惯了，一下忙起来忘记还没吃饭这事，昕哥等久了吧？

　　许昕摇头说没有，伸手去打开电台。正听到美食探店节目，主持人故作兴奋的高音调吵得让人有些心烦。赵子豪折磨自己嘴唇，找不到在这安静时刻应该说些什么是好。

　　烤肉店倒是十分热闹，滋滋作响香气四溢，大堂塞进来十几张桌子，时间越晚越热闹，隔壁桌猜酒划拳，后面桌大概是学生，笑声震天响。啤酒被打开发出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可惜许昕不喝酒，赵子豪要开车，他们俩混在人群中正儿八经吃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许昕点了杯橙汁，赵子豪喝冰镇的豆奶，想尽办法搜刮些话题来。可惜他每天工作，冲浪速度甚至比许昕还要慢。许昕看他皱眉纠结为何谈话又陷入僵局，很好心地解救他，“诶，我们俩在一起还想着要说啥啊？别这么紧张吧。”

　　赵子豪苦大仇深，“以前都是昕哥挑起话题，我想着不能太冷场吧。”

　　“可是你这样我们之间不是更尴尬了吗？还是说，你现在和我相处觉得很尴尬？”

　　“不是啊，我是……看昕哥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嘛。”

　　许昕闻言抽动两下嘴角，赵子豪以为自己反而让他心情更差劲了，忙着找补，“昕哥，我是想让你开心点嘛。”

　　“诶，”许昕问他，“你想不想听我唱歌啊？”

　　马龙有时候也会想起许昕。主要是一个大活人突然从生活里完全消失，还是需要一些适应时间的。马龙本以为自己接受良好：就连许昕和他说要走的时候，他也挺淡然，虽然是有点心底的酸涩，不过马龙深知自己个性太强，抓到手里的东西就不想放开，于是很自然地与自己和解。结果现在许昕离开了好几天，却更加想念起曾经家里的那个人来。

　　更何况、今天是初雪。

　　许昕曾经很兴奋地和他说，马龙你看，初雪诶初雪。马龙吐槽他是青春期小女生。不就是下雪，有什么好看的。他来自比北京更北的北方，不明白看到雪就兴奋的南方人。许昕白他一眼，说马龙你真不懂浪漫。马龙没话反驳了，他确实觉得自己不够浪漫。连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一句，你想看雪跟我回家乡看。

　　他就觉得许昕挺可爱的，一种看活泼可爱宠物小狗的感觉，蹦蹦跳跳，又乖又粘人。马龙挺喜欢狗的，比起猫更喜欢狗，猫得哄着，马龙不乐意。可他家里还是没养狗，马龙忙，又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他知道狗都太傻了，谁对它好它就要认谁做主子，马龙接受不了自己的狗亲昵去舔别人的手指头。所以，又乖的、又可爱的、又尚存理智的一种生物，作为生活的陪伴，实在是再好不过。

　　那年学校百十校庆，马龙作为优秀毕业生受邀出席，他看见舞台上握着立麦深情哼歌的许昕，那天许昕还抓了个发型，不过不太规整，像是临上台前三分钟随便用手扒拉出来的。不过也挺可爱，又娇憨，又青涩，演出完毕道一声谢，连背影都写满了兴奋。

　　马龙第一次想到，哦，对啊，没有小狗，人也是可以的。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实在是物种卡得太死了，白白错失许多可能性。

　　扼住许昕的七寸，对马龙来说是很轻易的事情，他有资源，有声誉，有一副好皮相，还有好耐心与好演技，足够他在后台追上许昕，说嘿你唱得真的很不错，有没有想过来我们公司？马龙的名片简单大气，黑底金字，签名龙飞凤舞，许昕看了半天没认出来，支支吾吾站在原地。他额前还有些没来得及擦的汗水，整个人泛着汗水浸润过的粉色。

　　“不着急，你慢慢思考，隔两天给我答复好吗？我给你留联系方式。”

　　许昕将自己手机递给他，还是傻乎乎的，有点不知所措，没弄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他的队友探出个头，说准备要走了，大昕你快点。许昕回头应一声好，接过马龙递回来的手机，“马、马先生是吧？那我到时候再联系您。”

　　“恩，没关系的，你慢慢想，不急。”他俯下身凑到许昕耳边，“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好吗？”

　　马龙说完就转身离开，心情十分愉悦。他猜许昕不会放弃这一次机会，就算这次倔强地说不，马龙还有很多个下一次能将机会送到他面前。画饼谁不会，尤其是那些话从马龙嘴里说出来，几乎就像是板上钉钉，能让人瞧见未来的康庄大道，恨不得将全部身家都掏给他。马龙就是这样有魔力。

　　最后许昕还是来到他面前，马龙问他，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许昕“啊？”了一声。马龙轻轻地笑，“你猜，这么多人里面我选中你，是为什么啊？”

　　于是许昕就懂了，转身要跑。马龙叫住他要他别急，手指从他长袖衬衣的袖口翻进去，摩挲他手腕皮肉，软而热，马龙手指向上攀，如绞杀猎物的蛇。“很辛苦吧，说服队友？既然都到这里来了，那就先从谈恋爱开始，行吗？”

　　马龙很懂得如何给予希望，却从不兑现承诺。他就这样拖着拽着，在家里养一朵渐渐枯萎下去的花。马龙从没想过捧他，许昕大概后来也咂摸出味来了，马龙要的从来都不是他身上那点子算不上才华的才华，马龙要他可爱要他乖。花渐渐萎下去了，没有生机，马龙不知道自己那点情绪是气急败坏还是一种毁灭了别人的恶意痛快。

　　没太大用处的观赏花，丢出门就丢出门了，怎么还开始怀念。怪就怪许昕真挺可爱的，马龙很喜欢这一款，在他们“谈恋爱”的那段时间里，许昕会在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处处不安宁，他自来熟，与马龙呆了三四天就完全放松下来，给马龙唱他自己写的歌，吉他钢琴还有五花八门的器械塞满房间，他当时正做着迈向自身远大理想的梦，根本不去考虑实现的可能。马龙也是有点负罪感的，不过也就一点点，他比许昕更懂开导自己：一切都是许昕自己的选择，他可没有拿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住进来。

　　“可你他妈的是个骗子！”

　　许昕骂过他。马龙眼观鼻鼻观心，八风不动，继续吃饭。

　　“马龙！！！”

　　玻璃碎裂的声音，许昕将楼梯踩得震天响，关门时候几乎整栋房都在颤动。马龙继续吃饭，他并不必要说些什么。反正说了也是白说。后来许昕跑了，他也不急，没有着急的必要。许昕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走上这一条路，那就得吞吃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马龙不心疼他。

　　不过想他倒是真的想。家里有个人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在许昕离开之前，他们已经形成一种相当和谐的生活方式，以成年人的理智为基底，各自履行自身职责。以至于马龙想过，就这样下去也不是不行。当然，他知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无稽之谈，许昕总是要离开的。

作者有话说

　　存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