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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赤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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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皆幻景,对面是何人······”
 水袖流转,箫笛音动,一曲桃花扇,轻柔婉转。
 裴晏之脚步轻移,神色中泛出淡淡悲伤与坚定,他知道,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上场了。这几天的经历,在他脑海中重现。
 
 窗台边,何中声细细品读着手中的报纸,脸上怒色渐渐加重。排头上,“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刊”的字样依然清晰。这不知是这报纸第几次从阳光斜照的桌上被拿起,也不知是第几次被何中声的手给攥紧。
 “中声。”
 何中声一回头,恭敬地叫道:“师父。”他又道,“师父你说日本鬼子可不可恶?”
 裴晏之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笑着,纤手轻动眉笔。镜中,一弯新月秀眉忽而出现。
 “师父!”何中声放下报纸,“难道,您真的要给鬼子唱戏吗?”
 他还是沉默着,缓缓接过何中声手上的戏服,良久才道:“戏既已开唱,终究得唱到落幕的时候。”
 何中声眼中,两滴泪滑落。
 裴晏之愣住了,把手搭到他肩上,道:“这么激动干什么?”
 “ 师父,别人都说,我们戏子无义······”
 听着这话,裴晏之放下了手。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与无奈。却又只得语重心长道
 “一方唱戏,八方来听;三方为人,五方为鬼。人不听,不代表鬼不听。”他将这话讲给徒弟。
 裴晏之的师父也曾这么说过,而这句话,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戏幕起。
 裴晏之妆容新上,长袖曼舞,折扇开合。
 台下,往常杂谈的百姓早已不在,剩下的,只有一身土布色军服的日本士兵。
 锣鼓声响。
 四十出云亭山人桃花扇,再次开唱。
 “恰便似,桃片逐雪涛,柳絮儿随风飘。袖掩春风面,黄昏出汉朝。萧条,满被尘,无人扫;寂寥,花开了,独自瞧······”
 台上唱的,是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
 台下坐的,是杀人如麻,豺狼当道。
 裴晏之看上去,仍像往常那般平静。只是今天,他唱的,颇为用力,颇为入神。
 桃花扇底,山河破碎,南朝风流,尽碎鞑虏蹄下。
 才子佳人离合,一朝兴亡,尽付一腔粉墨。
 虽已是陈词,裴晏之却依旧唱得动人。台下座里的日军,也渐渐地听得入了神。
 
 “白骨青灰长艾萧,桃花扇底送南朝······”
 裴晏之唱着,他明白,时机到了。
 骤然,他停下了脚步。
 “李香君”长袖一甩,铿锵道:“点火!”
 整座戏楼早已全抹上了油,在裴晏之一声令下后,火光冲天,包围了座上数百鬼子,和台上孤零零的他。
 “我相信,国,不会亡的。”
 裴晏之淡淡一笑。
 
 “师父······”何中声赶到时,大火正浓。周围人群默默地看着即将完全塌败的戏楼,全然不顾凶猛的火光袭卷到他们的脸庞上。
 鬼子的嚎叫声中,依稀还听到了裴晏之的声音: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难丢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掌声中,何中声悄然下台。
 他换下了戏服,来到戏台后院。
 院中间,草坪中央,立着一座精致的坟。青草映着白石,格外和谐。
 “  师父,我来看您了。”
 夕阳斜照,尤是多少年过去了,碑上“裴晏之墓”四字,依旧清晰。
 如今已是太平盛世,但那段令人刻骨铭心的历史却永远在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宛若……曲声还在耳边回荡一样……
 “戏一折,水袖起落,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扇开合,锣鼓响又默,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说······”
 “惯将喜怒哀乐却融入粉墨,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你方唱罢我登场,莫嘲风月戏,莫笑人荒唐······”
 “也曾问青黄,也曾铿锵唱兴亡······”
 “道无情,道有情,怎思量······”
 “道无情,道有情,费思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