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切情深》深夏

44、第 44 章

　　易然舍不得出去，他想通过李季做饭的身影去了解他离开的这几年，李季离开的这几年，行踪早就被他查的清清楚楚，可仅仅通过单薄寡淡的文字哪能出他离开的这三年的变化。

　　李季娇生惯养二十多年，即便到了他手里也没吃过什么苦，他对于李季的厨艺还停留在当年给他送爱心午餐的时候，坦白说，爱心午餐的外观还算过得去，可口味却一言难尽，尽管如此，迎着李季期待的眼神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头说好吃，每回都得灌自己喝上大半杯水才能缓过来，如今想来他依旧甘之如饴。前段时间李季给易忻准备醒酒汤时他就觉得很惊喜了，没想到今天还能见着更大的惊喜。

　　李季其实会做的菜并不多，他所有会做的菜都是窝在那个小餐馆的大半年里和魏熊学的，魏熊一手锅铲使的炉火纯青，打眼一瞧就知道菜熟了几分，闭着眼都能放入适量的调料，他连魏熊的十分之一都没学到，不过比这身后的几个少爷还是绰绰有余的。

　　蒜薹炒肉，炸虾球，番茄炒蛋、凉拌木耳和虫草鸡参汤，李季勉强折腾出个四菜一汤，看了眼墙上的时间，都快八点了，他们从下午折腾到现在可算是能吃了。

　　易忻叫的年夜饭一个小时前就送来了，端正地摆在桌上，李季挨个把菜放微波炉里热个遍，锅里的汤圆浮上水面，圆滚白嫩，捧着一大盆汤圆端上桌，这顿年简单又坎坷的夜饭就齐了。

　　其实易忻叫了菜，李季是不必在折腾着炒菜的，可台面上被易然折腾出来的食材今天不做出来明天就要坏了，他这几年过的辛苦，也因此愈发知道粮食的珍贵，不想浪费。

　　易然早就从酒柜里拿出了珍藏，这会都醒的差不多了，他给几人斟了酒，待李季坐下后道：“吃饭吧！”他开口易忻也不拘着了，早就饿坏了，对于李季会做饭他始终有点不肯相信，这会儿菜摆在桌子上也不敢轻易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左顾右盼观察着旁人的脸色，与他的不信任相悖，易然期待已久，夹起筷子把李季做的菜尝个遍，和食明府大厨做的没法比，不过胜在清淡家常，单单是李季同他一起过年，哪怕什么都不吃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其间了。

　　易忻生怕自己会被毒死，亲眼瞧着易然吃完才动筷，“季老二你这手艺可以啊。”

　　易然不动声色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微微蹙起眉头，这孩子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整天没大没小！易忻是真饿坏了，埋头苦吃，因此错过了易然的警告。彭刚也是心疼孩子傻，给他夹了好大一块鱼，这下就更顾不上抬头了。

　　那天晚上几人都喝了不少酒，易忻叫嚷着没喝够又拆了易然一瓶私藏，李季原本是打算在喝点的，杯子都递出去了突然被易然按下，易然低声道，“少喝点，醉了又难受。”

　　不提还好，猛地提及，李季觉得自己好像就是有点喝多了，漆黑的眼眸上像是布了一层薄雾，望着易然的眼神都有些发散，酒精操控着他的情绪，一股莫名的委屈从心底蔓延出来。

　　易然是四人中年龄最长得那个，又是威严最胜的那个，此番自觉代入长辈的角色，他让彭刚和易忻别因为忙碌而忘了眼下的生活，辛苦工作尽心应酬，不就是为了把生活过好吗？别最后本末倒置了。彭刚在易家生活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一家人，易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年纪大了，愈发容易心软，看着彭刚空落落的家忍不住自责，他这些年对他们，对李季的关心都太少了。

　　饭桌上的彭刚和易忻听到这番话无不动容，只有李季在心里止不住的冷笑，易然早些年努力运营易氏是为了生活吗？不是，他是为了报仇，如今大仇得报当然能理所当然的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那他呢？他从始至终只想好好生活，可这些年他又得到了什么？父亲锒铛入狱，连想要见上一面都得经过他的允许，兄嫂婚姻破裂，他处处掣肘与人，他连家都没了，原来，成功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他早就不怪易然了，可听到他说这些，还是忍不下心口的愤懑。

　　或许易然的本意不是这些，但李季听来格外刺耳，他平日里不愿深究，也不想计较，本就是对错难分的死局，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了，酒精控制了思绪，借着酒劲，那些往日里被他死死压在心底的怨怼悄悄开了个缝，丝丝缕缕相伴着往外冒，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借口头晕躲回房间，他怕在多呆一秒就会失控打破现下刻意维系的平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季在浑浑噩噩的似睡似醒间苦苦挣扎，易然猛的朝他压了过了，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星点睡意也消散殆尽，沉重的身体结结实实压在他身上，李季避无可避，蹙眉道：“你干什么啊，压死我了。”

　　易然浅笑，鼻息间渲染出浓厚的酒意，哄诱道：“别睡了，咱们出去玩去，今年四道口有烟花展，咱们瞧瞧去。”

　　李季正恼他搅了睡意，扭头避开他炽热的呼吸，挣扎着避开压在身上的重担，“不去！”

　　身下的人不知所谓扭动着身体，每一寸肌肤都诱着他进一步采撷，易然闻着他身上的浅淡的沐浴露味道，眸色渐深，猛的呼了口气，趴在他的肩窝含糊不清的威胁道：“你在乱动今儿就是想去也去不了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李季咽下嘴边的拒绝：“起来啊，你不起来怎么去。”

　　易然在他肩窝蹭了蹭脑袋，含糊不清道：“在抱五分钟。”

　　许是早就接到了烟花展的通知，四道口挤满了携家带口的人，李季在马路对岸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易然拉着他选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他们身边围了一群陌生的人共同等待新年的钟声敲响，共享新年的盛世。

　　四道口的烟花展是易然的一个合作伙伴组织的，那个合作伙伴在旁边新开的游乐场正需要这种热闹打响知名度，对方邀请他时被他一口婉拒，易然其实不太喜欢这种人多得地方，他习惯将所有事都掌握在可控范围内，过于嘈杂的环境会让他失去对事态的掌控力，而他恰恰不喜欢失控的感觉。婉拒对方的邀约后又隐隐有些后悔，他记得李季极其喜欢凑热闹，哪里有新开的场子邀他他基本上都会赏脸，过年这种日子当然不会错过，李季每年都会叫上一帮人喝个昏天黑地，易然曾受邀参加过他的那些局，只是他觉得十分无趣，可架不住李季喜欢啊，就像这次的烟花展，他觉得李季应该会喜欢的。

　　凛冽的寒风在浩荡的人群里也未失去它原有的傲骨，从车里出来有些冷，易然拿着手里的围巾一圈圈绕在他脖子上，李季双手插兜，乖顺的仰头配合他的动作，围巾暖和和地遮住他小半张脸，他在晦暗的光线下看着易然柔情似水的脸，这一刻，他的那些挣扎突然就释怀了，他心里想着，若是给他重头来过的机会，他大概还是会为了易然的这张脸而选择重蹈覆辙，他愿意溺死在易然刻意露出的柔情里。

　　周围人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自发加入倒数的队伍，李季突然伸出兜里的手攥着与他并排而立的易然，“五、四、三、二、一！”李季扭头朝着身边人喊道：“易然，新年快乐！”

　　同一时刻，易然也朝着他喊了什么，烟花一束接着一束在他们头顶炸裂，巨大的声响盖过他们的声音，闪落的余晖照耀着现场的每一个人，李季附耳朝他喊他：“你刚才说的什么？我没听见！”

　　易然揽着他的肩膀，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耳边喊道：“我说，新年快乐！你想要什么礼物！”

　　李季笑着摇摇头，转头看向空中持续绽放的烟花，各式各样形状的烟花在空中划过，留下一道烟痕，转眼烟消云散，半个小时左右的烟花展很快就结束了，人们似乎并没有满足，驻留在原地迟迟不肯离去。

　　如昙花一现般的璀璨真的值得人们追捧吗？或许，只要能从中获得一瞬的开心就足够了，人总不能太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