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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章合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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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雪下了一夜,皇城已是白花花一片,旭日将升,宫殿内地龙烧的旺,殿外却是寒风凛冽。
苏季安抱着扫帚,抖抖嗖嗖地扫起雪来。
天寒地冻的,寻常人家早已穿上了新制的冬衣,而苏季安却还是一身薄衫,衣服内里撑得鼓鼓囊囊的,应是里面还穿上了不少衣服。饶是如此,苏季安细瘦的身子还在止不住的颤抖,耳朵青紫一片,紧握着扫帚的手冻疮蔓生。
尽管意识被寒冷折磨的混沌,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敢怠慢。
扫快些,扫完就可以回去烤烤火了。
虽然留给他的可能只是只剩碳灰的火炉,但好歹聊胜于无。
稀少的温暖支撑着苏季安机械地打扫着地面上的积雪。
“诶呦!”一道尖细的喊叫声让苏季安清醒了不少,伴随而来的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苏季安回头一看,是直殿监的掌司王公公,得罪他自己可没好果子吃。苏季安赶忙扔下扫帚,用力将身材肥厚的王公公扶了起来。
未等王公公发落,
苏季安率先跪下认错:“小的该死,都是小的办事不尽心,着恼了公公,还请公公见谅。”
见苏季安认错得快且诚心,王守全到也不好发落,只是一甩袖子,警告道:“平日里干活计多尽些心,这可是去坤宁宫的道,每天去请安的皇子娘娘们可不少,若是出了差错,可仔细你的皮!”
苏季安连忙认错:“公公教训的是,小的这就重新打扫。”说罢,拾起扫帚就要从头开始扫过。
这时,一道温和不失威严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宫里并没有苛待下人的奉例。”
苏季安转头,只见来人正襟危坐在轿辇上,披着月白色的狐裘,狐裘下是一身宽大的锦袍,点缀着祥云,腰垂九螭璧,面若谪仙,有着赫斯之威,含霜履雪之姿
未等苏季安细看,一股拉力直直将他往下拽,本就瘦弱的他,膝盖重重的磕到了地板上。所幸他反应快,硬生生忍住了欲呼出口的痛呼。
——能在内宫乘坐轿辇的人,其身份定不一般。
王守全证明了他的猜想:“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苏季安忙跟着叩首,李祀的目光飘到了苏季安头下枕着的手上。青青紫紫,粗肿不堪,有的地方甚至化了脓。
李祀不由皱起了眉头:“寒天腊月,怎穿着夏裳?”
自然是因有人克扣。
但苏季安自然是不敢讲的。
被王守全不动声色地警告了一番,苏季安赶忙道:“回殿下,近两日风雪大了些,冬衣洗了尚未晾干,难免有些阴湿,这才翻了夏季的衣服来对付着。”
李祀显然并未全信,但苏季安都如此说了,他也不好在发落什么。
挥了挥手,轿辇往远处走去,一个拐角,便没了影子。
王守全一拍苏季安的脑袋,阴阳怪气道:“今儿个算你识相,这地你也甭扫了,回去把你自己拾掇拾掇,叫小路子先顶上。”
至于怎么拾掇,自然是让苏季安自己想办法。
苏季安向同房的太监借了身冬衣,就去寻活干了,像他这样的小太监,若是躲懒被抓了,指不定要吃上一顿打。
窗外仍然寒风呼啸,苏季安刚走出房门,就缩起了脖子,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红色太监服的老太监,苏季安认不得这人,但认得他的衣裳,赶忙行礼:“公公。”
来人是内侍监的陆公公。陆公公手把着拂尘,脸上的褶子皱成了一团,见到了苏季安,手一抻,拂尘一甩,掐着尖细的嗓子问:“你就是小苏子?”
苏季安连忙拱手,将头深埋在臂弯处:“回公公,是奴才。”
陆公公伸出莲花指,在苏季安露出的额头上轻轻一点:“你小子有福气啊,能被太子爷看上,可是你扫几辈子宫道也修不来的福分,还不快快去换身体面的衣裳,随我去拜见你的新主子?”
苏季安一时竟听不懂陆公公的话,抬起头呆愣愣地看向陆公公。
陆公公:“还傻站着干什么?傻了?听不懂人话啦?你被太子爷看上啦!人指着名要你呢。谁不知道太子爷是个宅心仁厚的主儿,就是当了太子宫里的洒水太监,也比你在这儿扫雪强,还不快去拾掇拾掇?”
苏季安这时听懂了,赶忙低头哈腰:“是,是,小的这就去。”局促间,差些儿被路间石子绊倒。
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的耳房,同房的太监们大多出去做各自的活计了,此时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苏季安一人,倒是显得有些空旷。
苏季安快速打包了自己的行李,也没什么好带的,无非是些换洗衣物和一些攒下来的银钱。
于是,苏季安背起自己的小包裹,跟随着陆公公来到了东宫。
在一片红砖绿瓦中,恢宏气派的东宫尤为显目。当今太子深受皇帝喜爱,帝后鹣鲽情深,皇后深受当今爱重,母族更是显赫的武将家族,太子的地位自然也是牢固。
但在这显赫的背后,却也是繁杂沉冗的枷锁。
当今圣上育有五子,太子行三,上有两位年纪稍长的皇子,下有尚在襁褓的皇幼子,中间个正是调皮捣蛋年纪的皇四子,子嗣说不上兴旺,但也绝不算少,更妨论上面两位哥哥野心勃勃,朝堂羽翼渐丰,再加上母族的支持,给太子带来的压力不可谓不小。
再加上李祀天性使然,天生一副慈悲心肠,见不得人苦,见不得人哀,手段不够硬,放在寻常百姓家是好,但放在帝王家,若不是有帝后护着,只怕被啃食的渣都不剩了。
但这些于目前的苏季安来说都没甚关系,因为他现在只是太子宫里一个可有可无的洒扫太监,就是太子这棵大树倒了,他也当不起四散的猢狲。
苏季安就这样,在东宫中安顿了下来。
第二章。
梨花院落,柳絮传檐。
温和的春日驱走了冷酷的寒冬,顶上了它的缺儿,春日是个温柔敦厚的好官儿,花儿柳儿都大胆的舒展开了自己,竞相展现自己来报答春日。
太子爱花,因此一到了春日,除了御花园,便数这东宫最是花团锦簇,一夜风吹,就已是落红满地,独成一处风景
虽说落红遍地也别有一番风味,但干净齐整才是东宫应有的面貌。
天刚蒙蒙亮,东方尚且只有一抹鱼肚白在闪耀。
苏季安一大清早就被派到主殿打扫落花。
主殿前院的两侧是一排排的梨树,每逢春日,一簇簇雪白的梨花,犹如团团云絮,密密匝匝,漫卷轻飘,在殿前弥漫。
苏季安卖力清扫,总算是在金光乍泄时,将整个庭院清扫完毕。靠在梨树旁打算歇一会儿。
许是昨日睡得晚,今日又起得早,苏季安靠在树边,竟是缓缓睡着了。
太阳缓缓升起,将第一缕清晖洒向人间,李祀早已穿戴齐整,宫外正停着前往坤宁宫请安的轿撵。
一走出大殿,就见一只小太监歪歪斜斜地躺在落花堆上,藏蓝色的衣袍上又添了些许新的落花,随着胸膛的起伏微微抖动。
“哪来的……”身旁的起居太监见此场景,心中暗暗大惊:哪来的不知死活的太监竟敢在做活时睡,觉,岂不是不要命了,正要发落,就被一只手制止了。
李祀挥了挥手,轻笑道:“无妨。”
说罢,又往宫外走去。
许是觉着有趣,在经过苏季安身边时,往树边投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李祀不由驻足。
主子良善,太子宫里的人自然也是与人为善,苏季安自进了太子宫以来,就没有受到过欺负,即使是最低等的洒扫太监,日子也过得比别宫太监滋润,这日子一过好了,模样自然是将养的有气色。
苏季安长得好,又是十七八岁岁的年纪,正是朱唇皓齿的年纪,梨花落在脸上,也不知是人比花娇,还是花映人娇。
“殿下?”起居太监见李祀站着不动,发出疑问的声音。
李祀晃过神儿,边走边说道:“待会儿把他叫醒吧,入了春,早晨也难免寒凉,莫要染了风寒。”
“是,太子殿下宽厚。”
——
这厢,起居太监送走了李祀后,折回来将苏季安揪了起来。
苏季安打了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好不容易给揪了起来,又给跪了下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起居太监也没有把他在拉起来,主子宽厚,但规矩可不能乱,“我瞧你是不要命了!你当你是主子呢,在这儿睡?这可是殿前!哪家主子过了不得看一眼?哪天皇上来了,你也这么睡给他看?你有几个脑袋?”
苏季安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将头埋得更低了。
起居太监见吓唬够了,也不再为难他:“得了,主子宽厚,自己去领罚,狠狠地长点记性!”
苏季安连磕几个响头:“是、是,谢公公恩典。”
见苏季安还木愣愣地跪在那,起居太监眉头一拧,嗓子一掐:“还不快去?”
苏季安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起居太监还在后面喊:“稳着点儿!别冲撞了主子!”
苏季安这才走稳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