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ALL日向]春日以外的十分之一世纪》易吃乌

3、因风起

　　第三章

　　因风起

　　2023年5月，东京。

　　月岛萤在心底暗暗发誓：从今往后，他绝不可能在春季前往银座。
　　明明已经从中央区回到了台东区，甚至已经站在了公寓楼的电梯门口，他的鼻腔仍然痒得厉害。银座栽了许多柳树，前些日子正是柳絮纷飞的时节，而他碰巧在那时回了一趟宫城。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完美错过了这场以随风四散为途径的繁衍，放下了对这些白色绒毛的戒备心前去银座赴山口忠的约时，却在那里遇见了一株过分晚熟的柳树。月岛萤并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在同类们只剩下翠绿叶子的时候才开始散播种子，他只知道，这棵柳树站在那里，并且不合时宜地散发着让他结膜红肿、皮肤瘙痒、喷嚏不断的危险物质。
　　月岛萤走入电梯，按下11层的按键，就在电梯门即将闭合时，他从大约拳头宽的缝隙中看到一个男人正小跑着向这里奔来，便抬手按住了开门键。
　　“多谢！”男人迈入电梯间，对他点头致意。
　　月岛萤怔了怔，这是张熟悉的面孔，即使已经有一年多都不曾打过排球，自己却仍然关注着国内外大大小小的相关赛事。
　　面前的这个男人早已是全日本家喻户晓的体育明星，自己又看过许多场他与某人共同出场的比赛。大约十年前，他们还在春高上交过两次手……更重要的是，他几乎已经住在了某人的社交媒体上。
　　日本国家男子排球队成员，MSBY黑狼的二传手，宫侑。
　　在刚刚进入电梯的一瞬间，宫侑便觉得月岛萤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他的个子比自己还高上一些，如果他们曾经打过交道，那么一定是在排球场上。
　　两人在电梯间里各自占据一端，始终保持着十分恰当的社交距离。这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电梯运行产生的低频噪音，宫侑并不会对陌生人过分热情，而月岛萤更是向来就缺少这种品质。
　　他的目光落在了同时亮起的10层与11层按键上，心中不免有些好奇：宫侑究竟是这里的住户还是外来的访客？
　　他为入职新工作而搬入这里的时间不过月余，由于是年轻人居多的单身公寓，也并没有问候邻居的必要，他对这些与自己生活在同一栋楼里的住户们几乎一无所知。
　　随着清脆的提示音响起，电梯缓缓停在了10层。
　　电梯门正对着走廊里一扇巨大的窗，月岛萤的眼睛原本已经适应了电梯间里略微昏暗的环境，在门向两侧打开的同时，过于明亮的光线使他不自觉地皱起眉，闭上眼。
　　“侑前辈！在这边！”
　　电梯外传来的声音熟悉得令月岛萤感到震惊，他倏地睁开本就不太舒服的眼睛，险些被阳光灼出眼泪，他不愿提及名字的某人正站在他面前，身体被窗外投来的光勾勒出了金色的边线。
　　日向翔阳的视线也落在了他的身上，自半个月前在医院匆匆一别之后，他们并没有过什么多余的联系。
　　那天他接了电话回来，却没见到月岛萤的身影，便决定坐在原处等待一会儿。可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月岛萤向他发送的内容大意为“有些急事，先行离开”的消息，而他也并没有追问什么。
　　只是在许多时候，他们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都会出乎分别时的意料之外：它可以是在三年八个月之后的旧仙台市体育馆中；可以是在两年七个月之后故乡的一家医院里；也可以是在半个月之后东京的一幢公寓楼内。
　　“那个……”日向翔阳不知道月岛萤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的手足无措之感究竟从何而来，“月岛，头发和衣服上有白色的绒毛。”
　　闻言，宫侑望向身后的月岛萤：“我想起来了！你是乌野的那个……拦网很烦人的副攻手！”
　　电梯门到了自动关闭的时间，月岛萤伸手按上了开门键：“多谢夸奖。”
　　宫侑回过头去问日向翔阳：“小翔阳还找了别的朋友帮忙搬家吗？”
　　“我就住在楼上。”还没等到日向翔阳回答，月岛萤便开口了，“碰巧罢……”
　　“你住在哪个房间？”日向翔阳迫不及待地提问道。
　　“……”一簇柳絮从他的发梢飘落至鼻尖，“1110。”
　　“我在1010，这也太凑巧了吧！”日向翔阳陡然兴奋起来，脸上的笑容比窗外春光还要明媚，“那就请月岛多多关照了！”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月岛萤在心底感叹了一句，然后提醒道：“这栋楼隔音不算好，我劝你安静一些。”
　　宫侑的手臂搭上了日向翔阳的肩：“你出来接我，搬家工人们都还在屋子里吧？要不要先回去？”
　　“对哎！”日向翔阳差点就忘了最要紧的工作，“月岛，我们收拾好房间之后，会去楼上拜访你的。”
　　月岛萤挑了挑眉：“请便。”
　　“那回见。”宫侑仍然揽着日向翔阳的肩膀，并凑近了他的耳朵说，“我们回去吧。”
　　“一会儿见，月岛。”他冲着电梯里的月岛萤挥了挥手。
　　“回见。”月岛萤松开了抵住开门键的手指，冰冷的金属门隔开了昏暗的电梯间与明亮的走廊。
　　他其实并不讨厌春天，也并不讨厌那些漫天飞舞的柳絮——他只是固执地讨厌着不被春天所眷顾，讨厌着一棵晚熟的柳树在他毫无防备时向他挥洒毛茸茸的种子。
　　电梯门再次打开了，他迈出电梯间，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然后打了一个喷嚏。

　　日向翔阳的状态比宫侑想象的要好上许多。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不会这么快就振作起来，倒不是说他会就此一蹶不振，但总归会消沉个一年半载。而日向翔阳或许足够坚强，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这样。
　　宫侑还记得上个月在成田机场见到日向翔阳时的场景，自己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他笑得有些疲惫，却还是笑着。
　　“侑前辈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那时，坐在副驾驶的日向翔阳这样问他。
　　他并没有立即就开口，而是沉默了几秒才回答道：“还不错。”
　　“其实我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日向翔阳扭过脸去看车窗外的转瞬即逝的景色，“但也没有大家想得那么糟。”
　　“翔阳，你从纽约飞到圣保罗之后就没怎么休息过吧？”宫侑握紧了方向盘，手指的骨节已然发白：“然后马上又飞回东京来……真的要在今天就回宫城吗？”
　　纵然疲惫，日向翔阳的语气依然坚定得不容更改：“要回。”
　　“……”宫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驾驶上，“还真是够乱来的。”
　　日向翔阳咬了咬自己干燥脱水的下唇，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我好想见到妈妈爸爸和小夏。”
　　“我知道了。”宫侑长叹了一口气，就连他都有些鼻头发酸，“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就是了。”
　　自从日向翔阳加入黑狼之后，他们的关系就一直很亲近。即便后来他转会前往巴西，两人也时常能在国家队的集训和比赛中碰面。
　　他想要到达的远方，宫治不会再陪他，但日向翔阳会。
　　他们曾一起去过世界上的许多地方，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参加各项赛事，但以享受生活为目的的旅行也并不在少数。两人之中总是有一个会心血来潮，而另一个也总愿意陪伴对方为这份心血来潮付出实际行动。
　　而这是日向翔阳第一次对宫侑说，他想要回家。
　　“小翔阳，这只牛皮纸袋要放在哪里？”宫侑单手掂了掂它，有些分量，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塞得这么满。
　　日向翔阳正在指挥两名工人安置床垫，回头望了望他：“就放在书架上好了，里面是一些照片。”
　　“是之前你屋子里照片墙上的那些吗？”日向翔阳这些年换了不少居所，宫侑几乎去过他的每一个住处，无论在哪里，他总会将这些照片细心地挂在卧室的墙壁上，“我可以帮你挂起来哦。”
　　“先不用啦。”他谢绝了宫侑的好意，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可能一段时间之内都看不了这些。”
　　他无法忘记自己在圣保罗的公寓里将它们从墙上一一收起时，始终颤抖着的双手和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的眼泪。
　　好逊，明明开记者发布会宣布退役的时候都没有哭，那个时候他这样想着，然后把这些时间跨度已经超过十年的照片翻了又翻，从他爱上排球这项运动开始，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和事都被记录在了这一沓六寸相纸之中。
　　他将它们收纳得整整齐齐，并放进了一只牛皮纸袋里，分明占据了他二分之一人生的记忆，却轻得一只手就能托起。
　　宫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拍了一下日向翔阳的发顶，他把纸袋按照他的要求放好，继续帮忙整理这间有些空荡的屋子。
　　在日向翔阳刚刚回国那天，他们坐上了前往仙台的新干线。
　　“之后的话，我想住在东京。”大概是因为与家的距离越来越近，日向翔阳的精神恢复了不少，“侑前辈最近可以帮我留意一下合适的公寓吗？”
　　“当然！”宫侑自然非常愿意为他多做些事，毕竟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但前辈帮忙可是有条件的哦。”
　　“那侑前辈想要什么？”日向翔阳看向他，下巴微微仰起。
　　宫侑笑得狡黠：“手机借我用一下。”
　　日向翔阳猜不透宫侑在打什么主意，却还是将手机交了出去。
　　不超过两分钟，他就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后悔。
　　日向翔阳觉得自己脸红得莫名其妙：“侑前辈的语气也太肉麻了吧！”
　　“以后我多打电话给你，你多听几次就不觉得肉麻了。”宫侑强忍着笑意，试图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来。
　　“是那种无论听多少次都会觉得肉麻的地步！”
　　“你下次再听到它，就是前辈帮你找到房子的时候。”
　　“那也还是很肉麻……”
　　春风自东京吹拂至宫城，吹开樱花一路，吹散桐花幽香。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