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机器人男友》阿蒾

8、第 8 章

　　暖夏的风阵阵吹过，联盟军队在清理路上的障碍，一排排军用汽车开过，卷起风尘。旧商场的大屏幕前滚动播放着救援新闻，行人们各自成群，帮助军队清理被毁坏的城市公共设施。
　　一切，都在重新开始。
　　经历过领导改组后的联盟接管了IAM公司，从法律上宣布这个世界最大的贵族公司——也是最后一个，彻底收归公有。
　　“那么赵小姐，除此之外您还有什么需要提供给我们吗？比如……我是说，您是怎样在那栋大楼里活下来的？”联盟调查员看起来年纪不大，他为我倒上一杯水，仿佛在和我闲聊——如果我不是坐在审查室里，旁边还录着音的话。
　　“109救了我，它是我母亲的高定机器人。”我回答。
　　“嗯，可是我不觉得它强大到能摧毁所有程序改写的零号试验品，您懂我的意思吗？”
　　“零号试验品们的程序是我母亲改写的，109知道怎么做能让它们停下来。”
　　“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
　　“先生，您的意思，如果不是109，难道是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吗，又或者是我那个9开头的废物机器人？”
　　“赵小姐请您不要激动，是这样的，我在负责有关赵氏大宅的凶杀案，记录显示当时907在场，我也只是例行询问。”
　　“如果不是赵氏高层都死在了那个房子，联盟现在还要在赵氏的操控下，IAM大楼里的秘密永远都不会向世人揭晓，贵族的超现代寡头统治也不会结束，所以……那个宅子里的秘密，真有那么重要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
　　他静静看着我很久，忽然笑了。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来：
　　“赵小姐，与您的谈话结束了，谢谢您的配合。”
　　我松口气，和他握了握手后，转身走出这个压抑的屋子。
　　“赵小姐，”他忽然开口，“我来自西区，贵族是如何从平民手中夺走机会，又美化为祖辈的努力的，我再清楚不过。所以……”他说着，关掉了摄影机，“一起努力吧，把机会从贵族的手中再夺回来！这个新诞生的联盟虽然还不够强大，但它，是希望，是我们的选择，我相信，它一定会带着我们走向新时代。它也同样，需要我们。”
　　我呆呆站在门口，突然热泪盈眶。

　　我知道他的意思，联盟需要907，一切只看我的选择。然而我想告诉他，这不会是我的选择，而是907。
　　“907，”一场云雨过后，我看着天花板，“你以前叫什么？”
　　他安静了很久，慢慢说道：“回主人，907没有名字，907只有代号。”
　　“那……代号是什么？”
　　“鲲溟。”
　　“鲲？”
　　“远古神话里的一种动物。”
　　“那……它意味着什么吗？”
　　“……自由。”
　　“鲲……”我喃喃着，看向907，“我以后可以叫你这个名字吗？”
　　他摇了摇头：“我喜欢主人叫我907.”
　　“可这是机器人的编号，你明明不是……”我没有说下去，因为我也不确定907是否还算是人类。
　　是的，“还”。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总控室的设备为907打开大门，我至今也不会相信他拥有着人类磁场。如果拥有人类磁场，也就说明，907的确是一个人类，且非如他以为的那般进化而成，而是货真价实的、在成为机器人之前就是的、完完整整的人类。
　　我才突然想起，早在一开始，109就说过，母亲成功将人脑与机器结合，我以为那是母亲给它植入的信息，毕竟她亲口承认根本不存在这种技术。现在看来，是109后来才发现907是个成功的试验品，而母亲那时已经去世了。
　　“907，你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名字，你不是机器人，我也不再是你的主人。”我说。
　　没想到907听完惊慌起身，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颤抖：
　　“907不需要名字，907要留在主人身边，不，不做人类也好，907就是907，是属于主人的……”
　　907不愿选择“鲲”，他放弃了自由，他只要一个编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被母亲的程序影响更大，“人”的那部分，已经被他遗忘太久。
　　换句话说，907爱我，甚至愿意放弃人类的身份，只是因为他体内的程序。或许在此之前，他有父母，爱人甚至是孩子。
　　谁知在我向他假设了这样一种可能后，907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吐出一句：
　　“907就是907，907是主人的907.”
　　我突然为自己感到悲哀，为人类感到悲哀。
　　究竟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相信同类，而是把“被爱”变成程序写进一堆无机物的大脑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自己根本就不相信其存在的——爱。
　　——而我却在时刻提醒自己这种爱根本就不存在，从而使自己的人生悲剧。
　　“主人，907的过去，只有主人。”他忽然看着我，慢慢投放出美丽的蓝光。
　　我笑了出来，轻抚他的头发：“嗯，那些都不重要了。”
　　907还想再说什么，我却打断了他：“907，你会一直活下去吗？”
　　“不会，如果主人的生命结束，907也会结束自己的。”他并没有过多在意我的死亡，只是告诉我，我是我。
　　公元3069年12月4日，世界爆发平民反抗运动。这场运动轰轰烈烈，机器人灾难彻底将贵族和平民的矛盾激化，赵氏家族背后的“永生项目”引得万众震惊，群情激愤。几大贵族被迫向联盟宣战，战争持续三年，在月球守卫军反航支持革命，成为大战的转折点后，以平民胜利，贵族让出世界机器人中心控制系统及外太空的能源矿结束。
　　907在这场战争中付出了很多，它拥有着最强大的大脑，比贵族的任何智能机器人都要计算精确并且有着人类的变通。
　　战后，它获得了“机器人战士”称号。
　　很快，联盟就把907当成优秀机器人形象大使推广出去，以防因为这场灾难给人们带来的心理恐惧使科技发展停滞不前。
　　我拿着联盟发放的面包回到家时，907已经准备好晚餐了。
　　“我以为，你今晚有通告。”我脱下外衣，抖了抖手里的面包。
　　907快步走来接过我的外套，神情局促：“主人如果介意的话……”
　　“我当然不会介意了。”我摸摸他的脸，“你可是要赚钱养我的！”
　　907低着头，小声道：“主人，联盟议会在商讨提案，关于，机器人婚姻的……”
　　我坐下来，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傻子。”我说。
　　907抬头，眼神有些无辜，又带着些紧张：“他们会通过吗？”
　　我没说话。
　　人类是否会同意让一堆无机物取代陪伴自己一生的那个位置？承认自己会爱上一堆无机物？我不清楚。
　　“907，无论议会的结果是什么，你不要忘了，那只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不代表，我就是那大多数人。”我拉过他的手，“你还不明白吗？”
　　907激动得抱住我，或者说，他的颤抖代表着他激动的话：“907,907很高兴！”
　　我看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不知道的是，我应该感谢他。
　　是你的出现，让我不再孤单。
　　所以无机物又怎样呢？只要我还是个人类，就没人能剥夺我去爱的权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