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故岁

2、劫囚

　　二．劫囚
　　裴昭今年十六岁，二八年华，褪去了婴儿肥的脸庞竟带有些许英气，肤若凝脂，红润白皙，不施粉黛已是出水芙蓉，一双杏眼狡黠灵动，明眸皓齿，眼波流转间，无数个鬼点子已在心间过了个来回，正午的阳光洒在脸上，衬得皮肤明亮光泽，一身男装，干净利落，颇有少年将军的风范。
　　一个人无聊的走在路上，全然不觉女子偷来倾慕的眼神，裴昭百无聊赖想着还不如回缉正司帮师傅看卷宗了呢，早知道就不让萧靖殊押那小贼回去了。
　　忽的，裴昭只觉身边一阵嘈杂，四下看了看，见众人都朝一个方向跑，心生好奇，便拉住一个路人询问“敢问兄台，发生了何事，大家这是去哪里啊？”
　　“慎刑司揪出了科举舞弊的人，现在正前往查抄呢！”
　　路人匆匆作答便继续往前跑去
　　抄家？正好无事可做，裴昭索性也跟过去看看，便随着人潮一路走到一处府门外
　　薛府门外，挤满了熙熙攘攘的看客，被慎刑司的捕快拦在一旁，裴昭勉强挤到前排，就见到偌大的府门，男人女人低头垂眉的走了出来，主子一排，家奴一排的依次站好，人群最后，內监手捧圣旨自府门踱步而出，威严的神情仿若圣上亲临，內监在台阶上缓缓站定，扫视众人一圈“陛下口谕——”
　　除侍卫外，在场之人皆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部主事薛忠贪赃枉法，滥用职权，以致无才之人赵国柱玷污状元之位，判，薛、赵二人明日问斩，薛家亲眷贬为奴籍，女子入教坊司，男子流放边塞，终身不得归，然陛下深明大义，罪不及奴仆，薛家奴仆悉数解散可另寻去处——”內监传完口谕，薛家家眷中隐隐传来啜泣，內监置若罔闻，走下台阶，冲着侍卫头头道“咱家这就带人押送薛家女眷前往教坊司，薛家男丁就交给大人了”言罢，內监一甩拂尘转头看着为首打扮贵气的妇人“薛夫人，随老奴走吧。”
　　裴昭看着薛夫人精致的面庞一瞬间闪过些许决绝，旋即不待身边侍卫反应，拔下头上的金钗稳准狠的捅进心窝，霎时间，薛家其他女眷被这变故惊得花容失色，乱作一团，百姓之中也响起惊呼，裴昭看着薛夫人渐渐软了身体，瘫倒在地，嘴中呢喃“........宁死....不为奴....”慢慢的，薛夫人眸光涣散，终是没了气息
　　內监早已司空见惯了这种场面，摇摇头“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人终是经不起变故，虽为奴仆，总强于蝼蚁...也罢也罢，”內监叹了口气，转身吩咐将人拖进乱葬岗，便带着其余女眷离开了，侍卫头头也不敢怠慢，当即开始清点薛家男丁。
　　围观百姓见此事了解，纷纷拂袖而去，其中结伴而行者议论纷纷，有说陛下英明果决，搅乱科举考场者，就该如此下场，亦有说判决对薛家其余人太过狠辣，总之，众说纷纭，裴昭立在原地，不免有些恍惚，薛忠，从七品礼部主事，平日里为人敦厚老实，自己和萧靖殊平时巡逻至此时偶然遇到他，还会笑着与她们讲上几句家长里短，裴昭有些想不明白，如此敦厚之人又怎会贪赃舞弊，是不是......另有隐情？
　　未等裴昭想出个所以然，一声马鸣在身旁响起，裴昭侧头看去，是慎刑司的人，但见马上之人冲着侍卫头头道“赵国柱被人劫走，池大人命你等尽快完结薛家之事，全城搜捕赵国柱。”
　　“是！”
　　劫走？裴昭闻言心下一惊，慌忙离开往自家府中走去，来者短时间内劫走一个死刑犯，说明京都中有武功高于慎刑司侍卫的人在，且赵国柱此前在刑部大牢定会受刑，刑部的人为逼口供定是出手狠决，片刻之间劫囚者想带一个重伤之人逃出京都是万万不可能的，慎刑司侍卫大肆搜捕，京都罗网密布，那二人目前尚可藏匿得了一天两天，在往后拖说不定逼急了会绑了无辜之人以作要挟。
　　得赶紧回家告知父亲和家中姐妹，这几日尽量减少外出。心中愈发焦急，裴昭加快脚程往裴府而去。

　　刑部议事厅
　　“李大人此言过于荒谬，倘若赵国柱好好的呆在刑部大牢又怎会被劫走？”顾淮紧皱眉头，一身白衣衬得人清风朗月
　　“顾大人，您这也不能下官我啊，是....陛下说此时全权交于大人你，臣只是遵从圣意移交犯人，下官，下官何错之有啊？”李垌一脸谄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顾淮
　　“此事虽有顾大人全权负责，但陛下与顾大人又何时同李大人说过要移交罪犯？李大人是担心犯人在刑部大牢出事，便想将犯人送往慎刑司，即使出了事，陛下怪罪，也怪不到李大人头上，李大人是不想担责吧。”池郁站在顾淮身后，看着李垌贼兮兮的模样，心中愤慨
　　“池侍卫此言差矣，李某为官多年，兢兢业业，不曾怠慢渎职，该担的责任李某也不会逃避，只是此次，许是李某年纪稍长，略微糊涂，会错了圣意，”李垌辩解道，说着看向顾淮，浅浅行了一礼“还望顾大人莫要怪罪。”虽是致歉，但是顾淮丝毫未从李垌的言语和行为上感觉到诚意
　　“你......”池郁正要说话，被顾淮示意噤声
　　顾淮轻轻勾动唇角，不屑的笑到“李大人说的是，原是顾某失职了，只是如今赵国柱已然被劫走，多说无益，顾某还要行抓捕之责，先行告辞了。”顾淮微微欠身施礼，不待李垌在说些什么，便转身离去，池郁见状，赶紧跟了上去，身后的李垌略显尴尬的掸了掸衣袖，心中暗想，三司总头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踏出刑部的大门，池郁还是满脸愤慨“大人，那李垌明显就是故意的，陛下明明没有下旨移交犯人，我看他，就是不想协助大人！”
　　顾淮倒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无意识的拨弄着左手拇指的白玉扳指“三司成立以来，唯独慎刑司得陛下偏爱，跳脱朝廷之外为陛下做事，甚至高于刑部，这李垌...怕是想借此机会出口气，”顾淮看了眼边上的池郁，开解到“无妨，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赵国柱，能当街打伤侍卫，劫走犯人，此人武功必定不低，且刑部那些人一定会对赵国柱用刑，救他那人若是想他活命，肯定要救治他，你派人盯好城中的各大药铺。”
　　“是”

　　次日 缉正司
　　裴昭刚一赶到缉正司赶，远远的就看见内侍模样的人从缉正司离去，萧靖殊陪同师傅盛景峰目送内侍离去，余光中看见裴昭，忙示意她过来，眉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裴昭加快脚步行至他面前，先给盛景峰行了一礼“师傅”
　　盛景峰点点头，转身回到缉正司院内，萧靖殊裴昭二人一左一右跟在其身后，裴昭不明所以的看着萧靖殊，但见萧靖殊只管咧开嘴偷着乐，也不言语，裴昭正要揍他，就听盛景峰开口“昭儿，宫里命我们缉正司协助慎刑司搜捕赵国柱，为师将此事交给你和靖殊去办，一定要小心行事，听从慎刑司差遣。”
　　闻言，裴昭恍然明白过来，看着乐成傻子的萧靖殊“肯定是你磨着师傅接下来的活吧？”
　　“才没有呢，是师傅吩咐给咱俩的！”萧靖殊连连摆手，偷偷指了指盛景峰
　　“为师看你们两个资质也不错，平时缉正司也没什么要紧的公务，这次的差事协助好了，慎刑司会将参与抓捕的人员上报，朝廷会根据表现赏赐，”盛景峰边说边就着裴昭的搀扶下坐在青石凳上“为师想着即便你们没有帮上什么太大的忙，混个脸熟，对靖殊的仕途也是好的，至于昭儿，若能得个封赏，即便在裴府是个庶出的身份，也不至于再被欺负了去，日后也能寻个好人家。”盛景峰娓娓道来，只是简单的一份差事，竟将二人的日子盘算了那么长远
　　裴昭不免有些感动，她十二岁入缉正司，就拜盛景峰为师，四年来得盛景峰悉心教诲，传道受业，心里早已将师傅视作亲人，裴昭没想到，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差事，师傅竟也能联想到自己在府中的境地和往后的生活，鼻尖微酸，裴昭蹲在盛景峰身边，双手搭在盛景峰的膝上“师傅，您放心，昭儿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一旁的萧靖殊见状，忙学着裴昭的架势靠在盛景峰身旁“师傅，靖殊也不会给您丢脸的。”
　　裴昭嫌弃的看着萧靖殊“你个大傻个，别学我！”伴着声音，裴昭也毫不留情的打了萧靖殊的肩膀一下！
　　盛景峰宠溺的看着眼前打打闹闹的两个人，轻笑出声无奈的摇摇头，这两个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小孩心性。
　　裴昭正和萧靖殊打得不亦乐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盛景峰“对了师傅，那我们此次协助的事慎刑司哪位大人？”
　　“哦，是慎刑司总头顾淮顾大人。”言罢，盛景峰又道“你们两个下午去慎刑司报到，让顾大人认识一下，方便日后做事。”
　　“是，师傅”

　　京都某处废屋
　　“多谢...大侠相救....”赵国柱在刑部大牢受过严刑拷打，再加上刚刚的逃亡，本就重伤未治，此时已气若游丝“还请大侠.....告知姓名....”
　　蒙面人看着赵国柱，拽下面巾，“是我。”
　　“冯兄？”赵国柱看着来人“你为何......？你救走了我，若是被人发现可是会受牵连的。”
　　“赵兄不必多言，早年我进京赶考，饿昏在你家门口，得赵老伯一饭之恩，如今你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却被判了死刑，我实在不忍赵老伯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算是报恩了”冯辉一边从衣上私下布条给赵国柱包扎，一边宽慰赵国柱“至于我，当年科举失败，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兵卒，微不足道，你不必担心我。”
　　“冯兄，我猪油蒙心才会给薛忠拿钱让他助我在考场上作弊，我真是.......悔不当初....咳咳”赵国柱无力的靠在破旧的柜子上，冯辉刚想说些什么宽慰他，便听到赵国柱复言“薛忠那个人，果然是官小但不住事，早知道，当初就花钱捐个官了，唉....咳咳......”
　　冯辉包扎的手一顿，神色不明的看了赵国柱一眼，继而为他打个结，“我去弄点吃的，你稍等我片刻，你的伤势不能再拖了，我在弄点药回来。”
　　赵国柱点点头，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冯辉将面巾藏起来，小心翼翼的回了趟家，换了一套整洁的衣服，再出门时，已然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什么，冯辉戴着草帽，，身上的衣服略显老旧，倒也干净，在路边小摊买了点吃食，冯辉便欲前往药店，正走着，冯辉觉得不对劲，平日里的这条街人不是很多，怎么今日感觉熙熙攘攘的？冯辉假意和路边小摊商量商品的价格，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四周，发现药店附近有好多便衣的捕快，冯辉立刻想到，赵国柱身受重伤需要就医，朝廷必是想到这一点，才派人暗中蹲点，思及此，冯辉压低了帽檐，转身朝远处走去，幸好，他知道哪里有小的药铺。

　　慎刑司
　　“大人，门外有两个缉正司的人求见，说是奉命协助大人追捕赵国柱。”门口的侍卫前来通报
　　“叫他们进来。”顾淮随手一挥，然后看着池郁，一边思虑一边道“能在刑部门口当街劫囚，此人想必武功不浅，平常百姓中没有听过有此等人物，你去查询所有京都驻军，护城卫，还有御林军，看看今日有没有侍卫失踪。”顾淮说完，不待池郁离开，又道“各大药铺今日有无情况？”
　　“回大人，侍卫们暂无发现异常”
　　“知道了，你去办事吧。”
　　“是”池郁领命下去
　　裴昭与萧靖殊和池郁擦肩而过，只觉眼前的侍卫好像在哪里见过，不待多想，引他们进来的侍卫向屋子里的人复命，裴昭收回思绪，低着头，和萧靖殊恭恭敬敬的行礼
　　“缉正司捕快，裴昭，萧靖殊见过大人！”
　　“起来吧”
　　裴昭觉得这声音耳熟，还未香气在哪里听过，便听到身边的萧靖殊惊呼“是你”？
　　抬起头望去，上座的男子正是昨日遇见的白衣少年，初见时没有细看，此时望去，上座之人星眉朗目，脸颊轮廓分明，深邃立体，加上今日一身黑色衣袍，显得人威严霸气，裴昭不禁看痴了去
　　“原来你是顾淮！”裴昭讶然开口，正欲在说什么却被边上的萧靖殊拽了拽衣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忙欠身致歉“大人恕罪，小的失礼了”
　　“无妨”顾淮见到裴昭二人也很惊讶，但是他可没有裴昭那么过于的，溢于言表。
　　“我也没想到缉正司派来的是你们两个”顾淮挥手“坐”又示意下人看茶，便道“说说吧，你们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