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间》子夜符良

2、凌姑娘

　　沐熙瑶又遇到了那位凌姑娘，她正在花园里坐着，石桌上摆了一堆树杈和石子，好像是在凑什么形状。
　　“凌姑娘，你在做什么呀？”沐熙瑶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手中正在整理的树枝，和石子组在一起，仿佛是一个鹿的形状。“哪有鹿角这么大的鹿啊？你见过吗？”凌姑娘摇了摇头，接着将鹿的头移去，只剩下一对鹿角。
　　沐熙瑶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玉镯，那玉镯内圈很小，她的手腕虽细，看起来也难以摘下，想必是从小就戴着的。
　　沐熙瑶知道她说不了话，就没有问她，不过看着她摆弄那些图案觉得有趣，便留下坐了一会儿。

　　秋风萧瑟，火红的枫叶落下，覆上了那些树枝。

　　“小凌儿——”不远处一个声音响起，是魏宣，他带着徐青禾过来，看到沐熙瑶也在这，不由得愣了一下，沐熙瑶也愣了，他对凌姑娘的称呼如此亲切吗？
　　魏宣看向沐熙瑶，饶有兴味地说：“哦?夫人也在这，刚好，青禾得了上好的茶，要拿给小凌儿喝，被我截住了，咱们一起尝尝。”说罢，他让身后的婢女奉茶上来。

　　沐熙瑶不知道石桌什么时候被收拾干净了，一根树枝也没留。

　　四人围着石桌而坐，各自端起茶盏品尝。
　　徐青禾仔细回味了这新茶的味道，慢慢放下茶盏，说道“这茶叫橄揽海蜜茶，对嗓子是极好的，不知道对凌姑娘有没有帮助。”
　　魏宣轻笑一声，沐熙瑶不知他为何发笑，也只能等着他解释。
　　“我说呢，这茶不似平日里和的那般淡雅香涩，却香甜可口，原来你是怎么想的。”魏宣将茶盏放下，继续说道，“小凌儿不说话是她不愿意说话，并不是嗓子的原因。”
　　徐青禾也是知道的，凌姑娘嗓子里的伤早就好了，就是不肯开口说话，他找来这茶，也不过是让她看到自己的诚意，早日说话罢了。
　　“不过我们徐公子的一片赤诚之心应该比这茶更有效，夫人觉得呢？”
　　被魏宣点名的沐熙瑶一时有些懵，不过还是马上反应过来了，“哦，对对对，这茶啊，虽好喝，但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份心意，我想，凌姑娘一定能感受到的。”

　　沐熙瑶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嘴角带着笑意，用她那两只眼睛观察三个人的脸色。
　　魏宣面无表情，但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亲和力的。
　　徐青禾脸色有些紧张，却又故意表现得不在意，男人啊，死要面子。
　　再看凌姑娘，她沉默着喝了半盏茶，放下茶盏盯着石桌中心，谁也不看。

　　“咳——”连魏宣都看不下去了，对着沐熙瑶说：“夫人，我想起来有个东西要给你看，你推我去书房吧！”
　　沐熙瑶忍着想要八卦的心，和魏宣去了书房。
　　“坐吧！”魏宣让沐熙瑶坐在书桌侧位，她想要问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魏宣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就开始给她解释。
　　“我并没有东西要给你看，我们在那，青禾放不开。”“你是说徐公子他……”
　　“他对小凌儿很好，却总是不肯承认，而小凌儿对青禾的态度……有些奇怪。”魏宣看着沐熙瑶八卦的眼神，继续说道：“她有的时候对她像是对待兄长，有的时候却又有些畏惧。啧——她对我都没这么怕过。”
　　沐熙瑶想起这几日看到的情形，凌姑娘从不招惹谁，也不怕谁，怎么会对徐青禾这样一个翩翩公子害怕呢？
　　“你和她都是女子，又年龄相仿，你怎么看?”
　　沐熙瑶回过神来，认真回答。“会不会是……害羞?”
　　“你见过害羞到哭的吗？”
　　沐熙瑶语塞，她是以少女之心度凌姑娘之腹了。
　　魏宣叹了口气，想起了多日前的事情。“前些天，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青禾为她折了几枝送去，她本来还挺开心地接受了，青禾跟她说了几句话，她就哭了，青禾足足半个月都不敢见她。”
　　“徐公子说什么了?”
　　“他不告诉我。”
　　沐熙瑶不再问，因为她也搞不懂。

　　再看徐青禾这里，那片花园就剩他们两个人，凌姑娘一声不吭地喝着剩下的茶，也不去看徐青禾。
　　“凌姑娘，这茶，好喝吗？”
　　“嗯。”
　　“那我以后多为你寻些来。”
　　得到的只是一片沉默……
　　其实，与其说徐青禾喜欢她，倒不如说是疼爱她。他对凌姑娘好，是因为觉得她可怜，而上次送她花，也是因为被人气急了，和人打赌才去的。现在对她这么好，是因为他心中愧疚，惹她伤心，又后悔打赌不该伤害无辜的人。

　　她都知道，所以不肯接受在外人看来是讨好的感情。

　　她放下茶盏走人，徐青禾亦没有跟上去，而是去了练武场，因为最近有大事要发生。

　　凌姑娘本名叫凌央，十六岁被徐青禾救到隐秀山庄，成了隐秀弟子一员。
　　大师兄徐青禾对她颇为关照，看她被欺负，就求庄主保护她，让她住在书房附近。

　　山庄里有一位师姐叫玉檀，她与徐青禾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喝酒切磋武艺。那天下午玉檀和徐青禾喝酒闲聊天，徐青禾说起魏宣快要成亲了，山庄马上就要迎来一件喜事了，那些仰慕庄主的姑娘可以收收心了。
　　“哦?是哪家的姑娘?”
　　“听说家住沧弥城北边的璃丘城，姓沐的。”
　　“唉，眼看庄主都要成亲了，徐师兄，你什么时候娶个夫人啊？你都二十二了，该不会……没人要吧？”
　　“胡说——”
　　玉檀等到把他逼急了才说出自己的目的。“咱们俩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
　　“你平日里对那个捡来的小姑娘那么好，你去问她，看她喜不喜欢你。她要是说喜欢，就算你赢。她说不喜欢，就算我赢。”
　　“筹码是什么？”
　　“你赢了，我给你收拾一个月的房间。我赢了，你去求庄主给我放一个月的假，我要出去玩。”
　　徐青禾答应了，不过他要第二天去问，不然一身酒气会吓到凌央。

　　可第二天他又不敢了，玉檀去池塘里折了几枝新鲜的荷花塞给他，说：“快去，小姑娘家最吃这套了。”
　　徐青禾清了清嗓子，敲响了凌央的房门。
　　凌央开门后，看到徐青禾手里攥着荷花，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让他进屋了。
　　“凌姑娘，池塘里的荷花开的可好看了，给你放屋里几枝，平日里也可以观赏。”
　　凌央将花放在窗边的水盆里，与他面对面地坐下，等他说此行的目的。
　　“额……那个，凌姑娘，你来这里有半年了，还习惯吗？”
　　凌央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我对你好不好?”
　　凌央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徐青禾感觉窗外有人在偷听，不用想也知道是玉檀，于是连忙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那，你喜不喜欢我?”
　　她还是很疑惑，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啊……那个，我换个方式问啊，你觉得师兄我对你怎么样?小师妹，以后遇到事情，你会站在师兄这一边的对不对？”
　　凌央本来迷惑的眼神突然变得恐惧起来，徐青禾还没发现，还在继续问，“小师妹，你觉得我人怎么样？”
　　他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凌央一怔，随即甩开他的手，夺门而出。

　　她一路跑一路哭，经过魏宣的书房外，被魏宣发现，让人把她带进来，问她怎么回事。
　　“我忘了，你不会说话……来，到我这来，我保护你。”
　　我保护你……
　　凌央似乎想起了多年前的事，那个人也说要保护自己，现在他已经不在了……
　　她扑在魏宣的腿上大哭起来，魏宣一时间不知道她怎么了，只能摸了摸她的头稍作抚慰，谁知她哭得更厉害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禀报魏宣，说是有人看见徐师兄拿着花进了凌姑娘的房间，没一会凌姑娘便哭着跑出来。
　　“青禾?他不是对你很好的吗？怎么会惹你伤心呢？”魏宣转而对弟子说，“去，找徐青禾来。”
　　凌央摇头表示不想见他，魏宣也只好作罢。

　　后来，魏宣让人送她回去，又找了徐青禾，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话。
　　“小凌儿是你捡来的孤女，你对她是有救命之恩，可也别因此有恃无恐，若是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我也容不下你。”
　　徐青禾突然跪下，向魏宣保证自己没有伤害她。
　　魏宣不想为难他，又嘱咐了几句，就让他回去了。

　　打那天以后，徐青禾再也不和别人打赌，还把玉檀训了一顿，说那一个月的假期休想。
　　再见到凌央时，徐青禾便有些紧张，时不时地拿东西讨好她，在别人眼里可能是喜欢，徐青禾也懒得跟别人解释，更不敢让别人知道那天的事，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