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间》子夜符良

1、隐秀山庄

　　朝堂与江湖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两个战场，只是在日积月累的磨合中，两方不知何时达成了协议，以致无论天灾人祸，两方都能保持平衡。
　　沐家就是立于朝堂与江湖之间的一类家族，一边吃着朝廷的俸禄，一边投身于江湖恩怨。

　　沐熙瑶从未见过自己今日要嫁的夫君，所以也谈不上喜悦，甚至有些绝望……
　　就在前几日，沐家嫡女沐熙玟拒绝与隐秀山庄的婚约，主母爱女心切，不忍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隐秀山庄。
　　沐熙瑶是家中庶女，生母地位低下，她们的一切都要听从家主的安排。所以她知道，父亲将姐姐的婚事推给自己，她和姨娘都无法拒绝。

　　沐熙瑶坐在床边，隔着红盖头有些迷茫，她听说，隐秀山庄的庄主魏宣身有残疾，双腿无法行走，不然怎么过了而立之年还迟迟不娶妻?

　　沐熙瑶听到门开了，连忙收了思绪，端庄地坐着。听着机关转动，那是魏宣的轮椅发出的声音。
　　声音到了她附近停了下来，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沐姑娘。”魏宣轻声地叫了她一声，却让她抖了个激灵，想不到他居然如此客气。他将沐熙瑶的盖头挑开，仿佛只是掀开了一个物件的蒙尘布。
　　她不敢直视魏宣，只是偷偷瞄了一眼，他长得很好看，虽然面前的人坐在轮椅上，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你叫沐熙瑶?”他的声音虽不冰冷，却也听不出任何温情。沐熙瑶点了点头，又听到他说：“嫁给魏某，属实委屈姑娘了，姑娘早些歇息吧。”说完便出去了……

　　就这么走了……沐熙瑶一个人呆呆地看着禁闭着的房门，若不是自己的盖头被挑开了，她都要以为这间屋子从没人来过呢。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今晚能睡一个安稳觉。
　　自从来到这里，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走出院子。魏宣平日待在山庄的书房里，很少回她住的院子。

　　就这样过了半月，这天早上，魏宣却突然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山庄。
　　沐熙瑶虽然听说过隐秀山庄，不过百闻不如一见，她还是被这超脱尘世的建筑震惊了。
　　隐秀山庄的墙壁以白色为主，坐落在沧弥城的南部，隐于山林却显得一尘不染。

　　她跟在魏宣身后，一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前方有一紫衣白袍的男子向他们走来，他向魏宣行了抱拳礼，又看向沐熙瑶，“见过夫人。”
　　那人叫徐青禾，是隐秀山庄里仅次于庄主的存在，因魏宣行动不便，他替魏宣做了许多事，而且对他绝对忠诚。

　　沐熙瑶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看向魏宣，魏宣没有回头，只是和徐青禾交代了一些事就一起走去书房。
　　“庄主，昨日三娘那边来信了。”
　　“她说什么？”
　　徐青禾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沐熙瑶，沐熙瑶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就连忙走了出去。

　　算着沐熙瑶走远了，魏宣就问他：“什么信要偷偷跟我说?难不成是什么江湖机密？”徐青禾平日里正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八卦，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他对面，将怀里的信铺在书桌上，“庄主，不是我说，您运气真不是很好，看看三娘给您写的信就知道了。”

　　魏宣拿起那封信，眉头顺着目光的下移皱了起来。

　　“庄主，我看您艳福不浅啊，这边刚娶了夫人，那边的老相好就写信来了。”“胡说！”魏宣将信拍在桌子上，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她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来恭贺我新婚大喜，实际上，另有图谋。”
　　徐青禾知道玩笑的分寸，立即正色道：“那她图谋的是什么？”

　　魏宣没有回答，不过徐青禾也能猜到几分，魏宣除了拥有隐秀山庄这个江湖上势力较大的门派，还有着他们魏家传家宝——鹿枝。

　　那是一个传说，在前朝，魏家便以魏紫牡丹为家族印记，牡丹花招来天上的神鹿，神鹿的角如树枝般繁茂交错。
　　神鹿为感谢他们的款待，临走时留下一段鹿角，那段鹿角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辉，魏家将其命名为鹿枝，据说它可以解百毒，亦可以使人功力大增。
　　那些年江湖上穿得沸沸扬扬的，直到本朝开国后才安稳了几十年。
　　不过在魏宣十五岁的时候，他目睹了全家几十口被杀的惨状，自己的腿也是那时候被打断了，他的仆人拼死才掩护他带着鹿枝逃走……

　　魏宣似乎不想回忆年少的悲剧，闭着眼睛揉了揉紧锁的眉头，“当年我与三娘一同求学，也算是我同窗师姐，以她现在的性格，如果我不给她鹿枝，她一定会在江湖上掀起波浪，那隐秀山庄便是处在风口浪尖。”
　　徐青禾听说过他的那位师姐，在最繁华的京城开青楼，但她的营生绝不止于此，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他就不知道了，听庄主的意思，这个女人很是有手腕。

　　“那，庄主要如何应对呢？”
　　“呵……以不变应万变，鹿枝只是一个传说，没人见过它，它可以存在，也可以从未存在，你说呢？”他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如同闲散的猎鹰突然确认了猎物的方向。
　　“对……庄主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徐青禾有些不敢直视他，直接拿过那封信收起来，放在一旁书架的格子里。

　　徐青禾出来后，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事 ……是庄主夫人！事情说完了，还是快找夫人回去吧。

　　沐熙瑶带着侍女在山庄里散步，她的贴身侍女雨儿是陪嫁来的，也正因为如此，她们两个……都迷路了。
　　她们想原路返回，奈何想不起来时的路，可若是问路，会显得很尴尬，但是……回不去的话，会更尴尬吧？
　　雨儿拦住一个姑娘，向她打听庄主书房的位置。那姑娘眨眨眼，打量了她们俩一番，雨儿连忙说：“姑娘，我家小姐刚嫁过来，我们还不认识路，麻烦姑娘给夫人带路，去庄主书房。”
　　“嗯。”
　　她只回答了这一个字，就示意她们跟上去，自己在前面走，时不时回头看看沐熙瑶跟上来没有，路上也不说一句话。

　　走了有一盏茶功夫，徐青禾找到了她。“夫人让在下好找，原来同凌姑娘在一起啊。”沐熙瑶意识到他说的凌姑娘就是给自己带路的那个人，便笑着答应了，“是啊，多亏了这位凌姑娘，我才没有迷路……”

　　徐青禾听到后有些想笑，但又怕她误会，只是清了清嗓子，“咳……夫人多走走就熟悉了，这隐秀山庄不小，风景秀丽，夫人可边观赏边认路。”
　　沐熙瑶尴尬地笑了笑，又看了看周遭的环境，远远地看到了魏宣的书房，就让凌姑娘不要送了。

　　那小姑娘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回去了。

　　徐青禾说要送沐熙瑶回魏宣的书房，路上，沐熙瑶问他刚刚那个凌姑娘为何那么奇怪，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说。
　　“她来这里大半年了，她会笑，会哭，一切都很正常，只有一点和常人不一样。”
　　“什么？”
　　“她不会说话。”
　　“怎会如此?”沐熙瑶有些不可思议，那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是个美人坯子，可竟是个哑巴。
　　“夫人有所不知，半年前，在下奉庄主之令前往沧弥城内办事，回来时，就看到她蓬头垢面地倒在地上，当时冬雪未化，她整个人都冻僵了。我将她带回来，和这里的弟子一样，让她练武学艺，也算是有个去处。”
　　徐青禾说到这里，突然叹了口气，“唉……只可惜，庄主请了许多郎中给她看诊，都治不好她的嗓子，据说是几年前烧坏了……”

　　三人来到魏宣书房门口，徐青禾说她自己进去便是。
　　沐熙瑶忐忑地推开门，看到魏宣一个人坐在榻上，似乎在写些什么。
　　“你来了？刚好，过来给我磨墨。”
　　“啊，好……”

　　恰是秋风起，窗外的桂花香飘进书房，阳光斜斜映在两人身上。沐熙瑶不由得有些脸红，这种场景她幻想过许多次，如今，虽不似她梦中的那般美好，却也算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