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备忘录》木乔僧

19、第 19 章

　　二零一八年末，步入二零一九年。

　　冬季的校园在被大雪包裹后，一片寂静。大雪压枝，人行道两旁的树高低不齐，有积雪停留，更显错落有致。要说高三迄今为止最让江绮感到治愈的就是，可以在教室看到漫天大雪纷飞的样子，源源不断，如果不是课程繁重，她一个人可以发呆看很久很久…

　　又是一年冬，度过这个除夕，也便迎来了高考！今年的除夕像以往一样，装饰、点缀、热闹、人声鼎沸，回到家中的江绮也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歇一歇，和刘楠一起回老家看望了外婆。虽说城市热闹繁华，可江绮总觉得很不安心，如果可以选择，江绮想一辈子就这样和外婆在老家呆着，一家人在火炉边烤火，往里面扔几个红薯，火苗熊熊地燃烧着，那样有生命力，坐在一旁听着妈妈和外婆叙叙旧，唠唠家常，困了躺在床上睡一觉，房间暖呼呼的，在大人们的闲聊中进入梦乡，醒来就有刘楠端过来的烤红薯和外婆攒着舍不得吃的小零食，江绮想这样的场景可以一直存在，在大人的庇护下，她永远可以做那个天真、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外公去世后，每年江秉明都会带着刘楠回外婆这边过年，一是怕刘楠不放心老人家，二是也确实心疼外婆，不想一个体弱单薄的老人孤零零地过年。每次带回老家的补品和钱都被老家人攒起来了，也不舍得花，只有刘楠她们回来的时候拿出来宴请大家。对于老人家来说，有很多的陪伴就足以心满意足了。在外婆家呆着的日子，江绮总会陪着外婆一起睡，就像小时候那样，被外婆哄睡，一切是那么安宁、祥和，没有任何压力与烦恼。

　　临别之际，外婆总往车上放各种存货，“我一个老太婆哪能吃完这些，你们带回去，小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记忆中，每次分别，总会有这样的戏码，大人们推三阻四地想留下，外婆偏偏不听，再把东西提到车上，回到家中，江绮的口袋中总是多几百块钱。亲情总会带有诸多矛盾，但莫名一切又都很合理，让人说不出个所以然。

　　经过一路的颠簸，江绮早已累了，只顾一股脑摊在床上，却也睡不着，顺手摸起手机，看看有什么新鲜事。打开企鹅，刷新了一下动态，发现姚泽宇发了一条，“2019，我来啦！”配图一张正在燃烧的篝火。江绮接着往下翻，是包包的，一张两人的牵手照，“新的一年，希望你更加爱我。”江绮点了个赞。

　　“这两人也是狠人，在白主任的眼皮子底下谈了这么久，居然也没被发现…”江绮心里想着，“不过是真幸福啊。”

　　从分班以来，两人的交集越来越少，江绮每每想发给他时，总觉得突然的打扰会不会显得很奇怪，他身边也不乏有女生喜欢，又是否早已经把自己忘了呢？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的聊天框，最后还是删干净了。江绮盯着屏幕，缓缓地又放下了。反正也睡不着，索性起来写会儿东西，就这样直到傍晚。江秉明从单位拿回来很多发的东西，叫上江绮一起贴春联。

　　“来啦！”听到老爸在喊，江绮合上笔记本打开门出去，又半路返回来，把本子放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转身跑下楼。

　　“小绮，过完年要不要去奶奶家看看？”江秉明手里摆放着春联，问道。

　　“啊？好啊！”

　　“我和你姑姑一起在安苻市区旁的郊区附近给你爷爷奶奶买了一套养老房，方便你姑姑照顾。我经常出差，也只能多拜托你姑姑了。”江秉明说着扯开了胶带。

　　“安苻市?姚泽宇不就是安苻市区的吗？”江绮想着。

　　“来，帮老爸在这剪一下。”

　　“好。爸，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直接去安苻市吗？”江绮既期待又有点紧张。

　　“初步打算是年后，不过你今年比较特殊，要是没时间就高考后再去。”

　　江绮想了想，好像今年开学是要早一点。“那好吧，只能高考后去了。”

　　贴完春联，江绮一家吃了年夜饭，一起窝在客厅看春晚。外面烟花绽放，鞭炮声隔段时间响一次，电视里的各种节目声音…刘楠起身去了厨房，片刻端出一盘水果和一些干果。“小绮，吃点水果，刚吃了肉，解解腻。”

　　江绮拿起橙子啃了起来，“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肉食动物，不爱吃蔬菜，不爱吃甜食，但爱吃冰激凌和蛋糕，不吃饼干和巧克力，不爱吃汤面，但爱吃拌面…养到这么大还真不容易。”刘楠看着江绮笑着又无奈地说，满眼都是宠溺。

　　“除了你呀，谁还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饭来张口，衣来张手。”江秉明附和着说，“这以后没了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我才不离开你们呢。”

　　“咱家楠楠以后不嫁人啦？”刘楠歪头笑着说。

　　“不嫁，我要呆在你俩身边，赖着不走，不走不走就不走。”

　　刘楠也是拿她没办法，“好，妈也舍不得小绮。”

　　一家人在一片祥和中度过了新春夜晚。收拾后，各自回到了房间。这天有闹年的传统，一晚上不睡的大有人在。江绮也是其中之一，闲着无聊便和崔盼华、顾容开启了视频聊天，三人说说笑笑，直到凌晨。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姚泽宇的！”江绮心头一紧，划上去点开，是一句“新年快乐！”江绮开心坏了，片刻又冷静下来，“不会是群发的吧？”

　　“那个…我还有点事，你们聊，我先下了哈！”江绮搪塞着说，看到两人都听到了，就挂断了。两人也是习以为常，这种事情也是经常发生，上一秒还和江绮说着话，下一秒就不见了。

　　挂断电话后，江绮就联系了高梦，毕竟之前都是一个班的，也有联系方式，群发的话，她也会收到。“高高，你有收到咱班的新年祝福吗？”为了不显得那么目的明显，没有说具体人名。

　　“多了去了呀!我人缘这么好，消息99＋，好吗？”高梦得意地说。

　　江绮看这么是问不出来的，便给自己鼓鼓气，“那…姚泽宇呢？有收到他的吗？”此刻江绮心里像是一万颗跳跳糖在不停地蹦迪。

　　“我看看，”高梦翻着，“啊，有，10点多发的。”

　　“说什么了呀？”江绮仿佛听到什么世界级新闻。

　　“新年快乐!”

　　“好吧！”有点子失落，“都一样啊”

　　“你怎么突然问他？”高梦疑惑着问道，顿了顿，“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江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地说不出话，“啊？谁会喜欢他啊？”故作镇定。不知为什么，从没谈过恋爱的江绮，一旦被人发现自己的喜欢，莫名觉得有点羞耻，大家眼里的小孩也学人家谈恋爱了？只想极力掩盖。

　　“好吧，我只是问问。没别的事我干别的啦！”

　　“好。”

　　惊魂未定之际，“我这么明显吗？”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陷入思考。“可是我的消息是零点哎，这么有仪式感，她们的不是…”又傻笑了起来。“他是不是对我也有意思呢？”

　　一句“新年快乐！”便让一个少女获得了整晚的开心！

　　过年的日子飞快，没等人反应过来，又是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而苦逼的高三生开学的日子更早…怀清市一中在热闹依旧的时候，便已人群到满。

　　“果然，高三生与外面的世界无缘，我姐还在家里躺着呢。”江绮后桌的田鹤磊吐槽道。

　　“啊？你姐不用上班的吗？”江绮环顾一周没老师后悄悄转头问。

　　“她是大学生，过的可自在。”

　　江绮听到心里想着，“要不，我高考之后和姚泽宇表白，然后，大学就可以谈恋爱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能影响他高考！就这么决定了，完美！”手里的笔转着有停下，“不过，我有那个胆儿吗？万一他不喜欢我，那我不尴尬死？”

　　“老师来了。”同桌苏韵哲小声提醒道。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这段时间对于江绮来说是黑暗的，每天有写不完的卷子，做不完的题，考不完的试。唯一的乐趣呢，就是去理（一）看姚泽宇成绩的时候，偷瞄一眼他在干嘛。和姚泽宇一起上大学的念头支撑着她到了五月末。临近高考，怀清市一中给学生放假了，开始安排考场，等到开考之际，学生来考就可以。可以选择回家，也可以住宿舍。管理也放松了许多，手机下发，也许是只剩这点时间也改变不了什么了，索性给大家自由，大多学生为了继续有状态复习，都没有回家。

　　这天江绮收拾好上床后，打开手机，有一个人突然加自己，是文（三）班的一个女生，文科最有实力的就是文（一）了，其他几个班很多都是有背景的家长给孩子重金塞进来的，不过也不乏有几个好学生。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考场座位是和江绮挨着的，而江绮的数学在办公室里还是很有知名度的。这个女生联系到了江绮，想让江绮考数学和英语的时候，给她放放卷子，事成之后，给江绮酬谢，还交代了之后可以依仗舅舅给江绮好工作。如果不答应，还放了很多狠话威胁江绮。

　　江绮吓坏了，她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际，大脑一片空白，给白主任打了电话过去说明情况。不一会儿，语文老师打了电话过来，江绮连忙接起。“喂，老师，”江绮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我听白主任说了，这件事情呢，先不要声张，毕竟我们没有事实的依据，这样子，考场号已经出来了，不出意外，我应该会轮到你考场一次，我会注意一下你，保证你不会被打扰到，有我挡着，相信她也不敢太过分。”

　　江绮整个人都是懵的，这个时候除了听老师安排也别无他法，只能懵懵地答应。在结束和老师的通话后，不知怎的就和姚泽宇说起了话来。或许潜意识里，遇到困难就会想到姚泽宇。那是她最信任的人，在她心里，他是最好的人。

　　给姚泽宇发了几张之前和顾容晚上在操场散步的照片，操场一片黑，只留下围栏边的几盏路灯亮着，指引着路人的方向。

　　没想到，姚泽宇很快便回复了。也许此刻的大家都在宿舍玩闹，所以看到的也比较快吧。他回复道：“去了大学更美。”

　　“我有点害怕。”

　　“？”

　　“没事。”

　　“你是不是考前焦虑啊？放心，肯定没问题。”

　　“好。”

　　那天晚上聊了很多，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了，“其实，我挺对不住你的。可能你学文有我的原因…”
　　江绮从没想过他会这么想，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姚泽宇眼里和个小透明一样，和许许多多的女生一样，是那么普通。“你怎么想的?”

　　“我其实后来可难受了。”

　　江绮一下子绷不住了，三年，她默默付出了三年，做了三年的透明人，仿佛此刻被看到，又仿佛得到了一丝丝的回应。不管怎样，至少，他对她是有情感的，是有记忆的。她也会让他产生一点点的情绪波动。不是借任何人的名义，只是因为她是江绮。

　　“我也努力过，但当时就是有点自卑在你面前，反而适得其反，老是考不好。”

　　“我后来和他们说过我对不起你。”

　　江绮继续发着，“有点失落，你还天天那么凶。”

　　“我当时听刘文静说完我就挺难受的。”

　　“她说啥了？”江绮继续追问道，“哎呀，莫名想哭。”

　　“我觉得你要是学理肯定贼好。”

　　“你知不知道我特别崇拜你，觉得你好聪明。”江绮越来越绷不住了，积压了很久很久的心情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这样子的对话，她期待了无数次，没有身份的关心，让江绮用尽了勇气。

　　“她说你学文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有一点吧。”

　　“嗯嗯，我就是可能对我太好的人，我太肆无忌惮了，总觉得理所应当。”

　　江绮在屏幕外留下了眼泪，没有说话。

　　姚泽宇继续说道，“我觉得我可能对你太凶了。”

　　“其实，我也不笨，我现在在文科班数学可好了。”

　　“然后就是你对我的好，我总是不重视。”

　　姚泽宇接着回道“嗯嗯，我知道，你学物理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可能我不太会夸人。”

　　“小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现在也不差呀！”

　　“我信你。”姚泽宇回道，“我一直在班里和别人夸你了。”

　　“谁夸我了？”江绮不想让姚泽宇多想，又或许是青涩初遇感情的她不懂如何处理，接着回道“不行，等你以后混好了，投奔你了，兄弟。”

　　“我夸你呗！”

　　“没问题！”

　　一番对话后，姚泽宇给江绮发了理（一）班的男生拍的毕业照。

　　“等会儿给你发点别的，有很多。”

　　“嗯嗯。”

　　“我先打扫打扫宿舍。”

　　“好。”

　　那晚聊了许多，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只记得后来姚泽宇说“别担心高考，没事。”

　　“嗯嗯。”

　　“好。”

　　如果江绮知道这是和姚泽宇的最后一次对话，会不会缠着他再多聊一会儿。事实上，两人在企鹅的对话永远地停留在了这里。

　　江绮有截图的习惯，每次与姚泽宇的对话总是自己偷偷截图保存到备忘录，今晚也是。

　　那个纤瘦的女孩独自在书桌前，台灯亮着，就着灯光，拿起笔默默地写着些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特别想哭的那种，青春里的年华，我本很普通，但遇见你让我觉得还有这么阳光的一个人，积极向上，聪明，有一切少年拥有的活力，让人特别向往，我不喜欢一切特别牵强的感觉，明明彼此已经明白对方的心思，还是得嬉皮笑脸地附和着，心里很难受，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要喜欢的人，一定得是自己特别喜欢，发自内心地为之疯狂，为之心潮澎湃，不然都不算。

　　高考必胜，
　　大学更美，
　　你我的秘密。”
　　落款：2019.6.5 江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