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在上古很出名》lizard桑

79、旧日腾蛇四

　　腾蛇一手抓住凌祁衣领，一手抓着行友，将二人提上半空，然后缓缓落在远处岸边。

　　冰底，萧离紧紧追着张子玉，张子玉略一停顿，直接将怀中昏迷的凌祁甩入深水，萧离长臂一捞将对方揽在怀里，张子玉已经借此机会逃远。

　　二人之间已有一段距离，隔着海水遥遥相望。

　　萧离揽着人静静站立在水中，发丝被水浪浮动，他一动不动，犹如站立平地，盯着张子玉就像是盯着一个待宰杀的猎物。

　　在这片海域，只要他追，张子玉就跑不出去。

　　冰冷的海水无法让他撕裂空间，张子玉也知道这一点，他唇瓣开开合合，在海水之下无声的开口：“你确定此时一定要追到我吗？”

　　“你知道的吧？”

　　“如果此时我死了，鮨鱼被混沌之海修复了，那你们二人会发生什么？千年前的你们如果都完好无缺，千年之后的你们还会存在吗？”

　　他话犹如钟鸣，在萧离的心底扩散，嗡鸣，就像是无数次他担心的一样。

　　张子玉又开口：“你不能杀了我……”

　　“杀了我后续的事情都会改变，千年之后会是什么样谁能猜得准……”

　　“你——敢试吗？”

　　你敢试吗？

　　萧离不敢。

　　他不愿意用一次错误的改变去试探那不可捉摸的未来。

　　他只是要既定的未来不变，两人相遇的过往即便是万般磨难也不足惧。

　　萧离最后看了一眼张子玉，眼神幽深，乌黑的发丝如同海藻在周围漂浮，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带着昏迷的凌祁朝水面跃去。

　　岸边，众人盯着沉寂的冰河。整个冰河如同被重锤击过，一片溃散。破碎的白冰之下看不到任何身影。

　　腾蛇死死盯着那静默的水底。

　　突然，一个身影从水下窜了出来。

　　混着冰碴的水沾满了他的发丝，他怀里还搂着昏迷的凌祁，用自己的衣袍盖着对方的身体。

　　腾蛇在旁边微不可闻的长吁了一口气。见到昏迷的凌祁还在，总算放下心。

　　萧离上岸，把怀里昏迷的人交给腾蛇。

　　腾蛇用法力将对方周身弄干，裹上外袍。

　　“张子玉呢？”凌祁又等了一会，见水下没有任何动静。

　　萧离脚步一顿，开口：“跑了。”

　　凌祁也没多问，反正张子玉狡猾，虽然让他跑了有点烦躁，但是首要的事情还是保证昏迷的凌祁没事。

　　腾蛇小心的看了看昏迷的凌祁，刚刚被混沌之海修复的肌体停止恢复，周身冰冷冷的，似乎被张子玉掐着脖子的时间太久，窒息造成的伤害还在，整个身体几乎快感觉不出心跳。

　　凌祁站在岸边，看着远处碎片无数的水面。

　　心底微沉，他抬手缓缓感知着。

　　没有任何回响。空气中只有冷冷的风刮过他的肌肤。

　　好像这个大陆的入口被废了，进不去混沌之海了。

　　哎，脑壳痛。

　　凌祁简直要无语了，他不知道这些个反派一个个都想要抓自己干嘛？无论是千年之前的自己还是千年之后的自己，难道鮨鱼除了不死还有什么隐藏技能吗？

　　拜一拜、啃一啃能让人心想事成之类的？

　　那不是各路神仙菩萨的技能吗？就不能让他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精怪吗？

　　在场众人中，最惨的还属腾蛇，昏迷的凌祁经此一遭身体虚弱的更加厉害了。

　　腾蛇像一具僵硬的石膏像一样站在海边。他也看到了凌祁的动作。

　　“混沌之海进不去了……”凌祁凑上前，觉得还是得开口解释一下：“我发誓，那不是我的同伙，我真心想要帮你的！”

　　自己一行打着风神的旗号出现，说着要帮忙，结果反而让事情更加难办了，怎么看自己这一行人都像是不怀好意。

　　腾蛇还是不说话。

　　凌祁可以理解，给了对方希望又让希望破灭了的感受并不好受。

　　凌祁继续说：“这个大陆的入口没了，我想想还有哪个大陆有入口……”

　　这一回，腾蛇搂着昏迷的凌祁，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笑，然后笑声逐渐扩大，就像是陡然爆发一样。

　　笑到最后腾蛇用的右手覆在了眼睛上。

　　凌祁觉得老腾可能是气傻了。人治不成还病情加重，可能自暴自弃了。

　　伸手想要拍拍对方的肩膀安慰一下，就看到那右手之下缓缓有一滴水淌了下来，那水珠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淌过下颌，滴在了地上。

　　凌祁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他看到，腾蛇将手从眼睛上拿下来，他一双眼睛中涌着水汽，直直的望着自己。

　　腾蛇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我以为会躲过这一次的，我以为、我以为……哈哈哈……对不起啊。”

　　“对不起啊，凌鮨白……”

　　听到那三个字那一刻，凌祁觉得心脏骤然收紧。

　　腾蛇的眼直直的望进了他的眼底，就像是看进了他的心底。

　　仿佛透过他的面具看透了他，他知道他是谁，他猜到了他是谁。

　　凌祁眼眶一酸，几乎想要哭了出来，他想说他浑浑噩噩的一千年，想问对方为什么会神陨，想说——据比也和他们一起来了。

　　想说千言万语，但却都开不了口。

　　腾蛇反而很快缓了过来，他擦了擦眼泪，又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他在神谕的碎片中看到过萧离的结局，他守着昏迷的凌祁不希望那结局发生，但是这一天，所为的风神来了，他见到了对方，从第一眼，腾蛇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因为他们之间太过熟悉。

　　腾蛇看着怀里昏迷的青年仿佛在自言自语：“你知道萧离为什么失去了仙骨吗？”

　　凌祁被问得一愣，一个猜测缓缓在他的心底成形。

　　一旁的萧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似乎想要将他砌进身体里，力气大的惊人，但是却并没有阻止腾蛇继续说下去。

　　腾蛇看着二人，说出的话就像是木槌，缓缓敲击在凌祁心中，带来阵阵回响。

　　他说：“因为他用仙骨重塑了凌鮨白的身体。”

　　时间的齿轮在这一刻重合，无论他们穿梭时间而来改变了什么，那都有一双无形的手将这一切的曾经拨转，让过去与未来重合，让现在与未来相通。

　　一千年的时光无法改变，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

　　凌祁的心空荡荡的，他似乎猜到了这个结局，又似乎不敢相信。

　　他知道的，还有什么能让萧离身为仙人还能被钉死在宫底呢？

　　因为他，因为他拿走了萧离的仙骨，让千人的怨念侵袭了萧离，让张子玉趁虚而入击溃了萧离。

　　是他，让萧离在千年的时光中流离失所，在时空裂隙中辗转蹉跎。

　　凌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的手轻轻颤抖，与横亘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贴合在一起，他想问问萧离，被钉死的疼，和时空裂隙里面的清冷。

　　腾蛇的手贴上凌祁的脸颊：“别哭啊，没事啊，至少他做出的决定最终让你们两个人都还在，一千年的时光总比一万年的长眠要好得多。”

　　凌祁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摸到了一手泪水。

　　行友还有点蒙，没从刚刚突发的状况中缓过来，又看到凌祁流了一脸泪：“你怎么了这是？”

　　凌祁抬眼看了他一眼：“没事。”他擦了擦泪水，嗓子还带着一些嘶哑，“想我师弟了。”

　　行友张张嘴，也没问出来你的师弟是谁。

　　凌祁在萧离的怀里转了个身，然后把整张脸埋在对方怀里，哇的一声哭出声。

　　这一声就像是隔了千年的惆怅，还带着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恍然。

　　凌祁边哭边说：“我说我这个资质怎么变好了呢，呜呜原来我这是仙骨。”

　　“不过我这资质也太烂了吧呜呜呜，我都用仙骨重塑了身体我居然还不破筑基？”

　　萧离搂着他居然被他问住了：“……”

　　凌祁抽噎着抬起头，看了看萧离又看了看腾蛇和行友：“我觉得我们该走了，虽然这个入口废了，但是也得把他先带回去吧，也不能一直光溜溜被人裹着衣服满地跑……”

　　众人：……

　　倒是也有道理。

　　于是，三头的神鸟又起飞，带着刚刚平复心情的众人，朝着辉黎皇城而去。

　　神鸟的速度极快，这次不过半日就抵达了皇城。

　　众人在皇城的不远处降落，一路前行。

　　这一路，凌祁终于明白之前腾蛇所说的流言和青年萧离那惶然的态度所为何了，满城都有鮨鱼的传说，说凌祁的血肉可以治疗疯症。

　　聊城此时就像是一座死城，那些患了疯症的人日益癫狂，群臣和百姓全都向天綦帝苛求，希望能用鮨鱼的血肉来治疗这恐怖的疫病。

　　青年萧离自然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但是群臣和百姓的纷纷扰扰全部压在他的心头，青年凌祁还没有醒过来，张子玉还在蠢蠢欲动，此时的天綦帝简直心力交瘁。

　　凌祁边走边听，简直要替对方哭泣了，如果此时青年萧离知道凌祁的身体更虚弱了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就惨的离谱。

　　众人跟着腾蛇视死如归的进入皇宫。

　　因为有腾蛇在，所以宫人没有阻拦，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见到了青年天綦帝。

　　“你说什么？”青年萧离站在堂上，手扶着案几，听到腾蛇的话简直要站立不住。

　　“你说凌祁差点被抓走？”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总有这个张子玉……”

　　他眼底乌青，黑色的雾气若有似无的笼罩着周身。

　　他说完又挥了挥手：“算了，把凌祁交给我，这次我会保护好他。”

　　没有人能够反驳什么，甚至腾蛇都没有开口，他最后缓缓将昏迷凌祁脸上凌乱的发丝拨正，手指无意识的在他发间摸了摸，然后抬起头像是交付珍宝一样将自己看着长大的青年交给青年萧离。

　　青年萧离身上还穿着朝服，他伸手从腾蛇手里接过昏迷的凌祁，又动手为对方掖了掖外袍，他看了一眼众人，心里似乎有情绪万千，但是都被那清冷的眼瞳压下了。

　　他抱着他朝着堂后走了出去。

　　在那里有一条密道，直通辉黎皇室的地宫。

　　凌祁站在腾蛇的背后，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上去，历史的齿轮已经转动，辉黎的地宫就是萧离失去仙骨被钉死的地方。

　　腾蛇没有回身，但是声音传来：“我帮不上他们了。而这些错，总要有人去承担……”

　　凌祁开口：“你要去哪里？”

　　他隐约有了猜测，没有了混沌之海的帮助，即便是鮨鱼也无法醒来，此时昏迷的凌祁恐怕还在银河之上和疏忽讨要关于未来的机会，而腾蛇呢？

　　就像是萧离之于凌祁，萧离愿意为了将凌祁唤醒，用自己一身仙骨唤回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但是腾蛇呢？

　　他作为仙人陨落，又是为了什么……

　　凌祁想到一个人，据比尸。

　　这一刻，凌祁忽然明白为什么据比尸无论如何不愿上山了。

　　腾蛇忽然回头，看着带着面具的凌祁，温和的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就像是千年之前无数个在腾蛇邬的日夜，就像是看着自己家顽皮的幼童。

　　他说：“你还是没变，所有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你和据比，一个天真，一个残忍，只有时间会让你们长大。”

　　“我猜据比会一直很内疚。”

　　“但是你要告诉他，这所有的宿命，是我们从万千结局中选择的最好的一条，或许有一天你们也会走入时空裂隙，看到那属于神谕的碎片。”

　　“但是，在那之前，我希望永远站在你们身前，守护你们。”

　　说完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凌祁的发丝，就像是曾经无数次一样。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和辉黎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