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诡匠》羊羊西西

9、夜枭

　　上章提到，大狐狸配合老勾魂鸟一起拆小庙，除妖孽。今天借陈老狗之口来讲一讲这老勾魂鸟的来历。
　　在《法华文句》卷六中，以猫头鹰来比喻八种骄矜的人之一，即是仗恃自己种性强大，欺凌傲慢他人，如同枭不孝其种性而食其母。所以，猫头鹰也被看做是不详的象征，在民间也有“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的说法，所以它们的修炼道路一般以吃腐尸，测凶吉为主，而且通常不会受到人间烟火的供奉，也自然少有族类可以悟得天道。夜枭就是千里挑一的例外，在他还是个蛋的时候，父母就被一只得了天道的老秃鹫所杀害，这秃鹫本身就是亦正亦邪的生物，藏民认为它吃人尸体是为了让灵魂早日脱离人家的臭皮囊，得到羽化飞升，也叫天葬；而在普通人眼里觉得它常年食人尸，难免会生出妖异！这只老秃鹫的修炼也算是野仙家里的佼佼者，不但可以变幻人形，还可以口吐人言。这猫头鹰的蛋，有着极重的阴气，是对他修炼的大补之物。正当他要享用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丝不对，在阴气弥漫的洞府中，角落里的那个蛋好像有一缕微弱的金光，仿佛要竭力保护里面的生命不受阴腐气息侵扰，老秃鹫十分好奇，于是便将其留了下来。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蛋中的小生命也逐渐破壳而出，与其他猫头鹰不同，它的羽毛称赤色，而且个头也偏大，叫声不如族类那么凌厉，多了些阳刚之气。老秃鹫见此甚是欢喜，取名为夜枭，将自己修炼的方式以及不断战斗中的格斗技巧一一传授给了它，对他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还要好！彼时的老秃鹫也明白，他们这种靠着吃尸体修炼的仙家，受人间烟火供奉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夜枭和自己的儿子成为一方霸主，保护族类安居乐业，免受灭顶之灾。
　　在老秃鹫的悉心培养下，夜枭挺过了鹰才有的蜕变和重生，它的羽毛更为轻盈柔软，喙结实而坚硬，爪子也变得锋利。挺过了第一道天劫的夜枭，正式出现在江湖上，成为猫头鹰族群的首领！可老秃鹫的儿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没能坚持把自己的嘴巴磨锋利，也不屑于和正常族类一样去一根一根叼自己羽毛，再等它重新长出来，而是选择了另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战斗！在近百年的时间里，他挑起了无数次争端，双手沾满了同类的鲜血，到处打听各路高手并与之对决，就这样他从一座不起眼的山头打到了西域的神族，成为神族外八门中最后一门的领主，自此定居于雪山之上，闲来无事就去寻得神族高手打架，也算是完成了父亲的意愿，过着山大王的生活！
　　小秃鹫这边我们先按下不表，再看夜枭，他谨遵老秃鹫教诲，多行善事，可无奈民间对它们往往有很深的敌意，夜枭对此也不是很在意。
　　直到这天，夜枭像往常一样昼伏夜出，想找点吃的。突然他看到一对小情侣趁着夜色在树林中唧唧我我，彼时的夜枭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于是怀着对未知事物的憧憬，化为一只大猫头鹰，蹲在树杈子上安静的看着他们向着更为神秘的地方一步步探索。
　　突然，夜枭嗅到了一股极强的阴腐之气，这一定是由他某样从未接触过的事物散发出来的，不同于一般死尸，在生涩难闻中平添了几分巫蛊的味道！接着月光，夜枭看着树林中的男女正要交合的时候，从男子嘴中飞出一只蛊虫，全身通红，唯有翅膀略显金光，直接钻进了女人的皮肤里，贪婪的吸食着她身体中的血液！
　　“啊！什么东西咬了我一口！”
　　“没事儿宝贝，可能是晚上蚊子太多了，别破坏了我们的兴致！”
　　“讨厌！谁让你非要大晚上的钻树林！哼！”
　　到这，夜枭也看明白了！这男的似乎是修炼某种蛊术的练蛊师，虽然他看不出来男人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这么强的阴气，想必应该是练成某种恶心的蛊虫
　　嫉恶如仇的夜枭哪能忍得妖人继续作恶！大喝一声，幻化为人形，从树上一跃而下，一脚把男的踢飞，然后又一脚踩在了他的命根子上！
　　“啊！！辰哥你没事吧！你是谁！你…….你是人是鬼！”
　　“卧槽，哪里来的小王八犊子，坏老子好事儿！妹妹别怕，有哥哥在！”
　　夜枭一脸漠视的看着男人表演，脚下就是他的小宝贝，冷冷的开口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谁让你放蛊虫害人。”
　　“老子不知道你说什么！小子你等着的，让我查出来你是谁你看我弄不死你的！”
　　见男人死不开口，夜枭脚下的力度又重了一分，□□的疼痛令男人嗷嗷直叫。
　　“回答我的问题。”
　　“他……他叫龙辰……是我的男朋友”一旁的女生弱弱的开了口。借着月光，夜枭看清了女孩的脸，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唯有脸颊涨的通红，不只是刚刚热情未退，还是在生人面前半遮半掩，面带羞涩。
　　“男朋友？”夜枭一脸不屑，“你看看你的胳膊，晚来一步你就成他蛊虫的食物了！”
　　“你放屁！神经病啊！我不知道什么蛊虫，我和我女朋友在这搞对象碍你啥事了！”
　　借着月光，女人仔细的检查了自己的胳膊，只有一个类似于蚊子叮咬的小包，不红也不痒。
　　“你是……说这个？这是蚊子叮的啊……”
　　夜枭直接上手捏了捏女人柔软白皙的胳膊，没有任何异常！这可就怪了，自己刚刚明明看到一只蛊虫飞了进去，而且也闻到了很强的阴腐之气，怎么就没有了呢？那个叫龙辰的男人见状大骂道：
　　“小兔崽子，把你那臭手从我老婆胳膊上拿开，那他妈放我起来，你看我不干死你的！”
　　一时间夜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他看不出来男人是用何种方式不知不觉的收回蛊虫，但是凭借着对自己嗅觉和视觉的自信，夜枭笃定眼前这个人绝对没安好心！本想抓个人赃俱获，顺手为民除害，给自己积攒点公德，可现在这情况反而是他这个外人略显尴尬，正当他犹豫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女人在一旁颤颤巍巍的开了口：
　　“那个……大哥…… 您还有什么问题吗…….可以放我和我男朋友走了吗……”
　　“额…….走吧！”夜枭松开了脚上的力道，男人赶紧穿上裤子，捂着命根子蹦了好久，嘴里还一直骂骂咧咧的说着大晚上遇到个神经病之类的话。夜枭呆呆的望着女孩的背影，心里泛起阵阵涟漪，这是他修行以来第一次动情，也是化为人形以后，第一次这么迷恋一个凡间女孩，他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爱河而不能自拔，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就这么望着望着，直到消失在视线中。
　　第二天深夜，夜枭循着气味找到了姑娘的住处，化为一只猫头鹰，站在窗口的树杈上，静静的看着熟睡的女孩，月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如同是那不能理解的梦幻，是另外一个世界。此后每天，夜枭都会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她入睡的样子，看着她美梦时的嘴角甜甜的笑，看着她脸颊若隐若现的酒窝，为她驱赶梦魇时的游魂，为她守护一个个安静又祥和的夜。那段时间，女孩每天晚上的梦里都会出现一个染着赤色头发，穿着赤色衣服的男人，冷峻坚毅的脸庞让她感觉莫名的安心，好像一梦到他，自己世界中任何事物都不重要了，梦里每次想靠近时，都会梦醒，抬头看看窗外微微泛白的日出，脸颊不禁微红，梦里的男人给她的那种安全感是自己男朋友所没有的，渐渐地，她开始冷落了自己的男友，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转眼间，女孩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凭借面容和身段，来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可女孩都一一回绝，她的心里只有那赤色的少年，虽然可能这一生都不会遇到。这边龙辰越来越急躁，他隐隐感觉到是上次破坏他好事的那个冷峻少年夺走了女孩的春心，作为修炼之人，他一眼看出那少年并不是凡物，于是计上心来。
　　龙辰召集手下，操控蛊虫使山后乱葬岗的尸体“死而复生”，咬死咬伤十余人，一时间周边村子人心惶惶，找来各种法师破解，但都没有任何作用。后来龙辰又命人散播谣言，说是因为附近的猫头鹰太多，带来了不详，带来了死气，所以才会起尸伤人！谣言愈演愈烈，村长开始组织村民在夜间抓捕围猎猫头鹰，见一只杀一只，见一对杀一双，夜枭为了保全自己的族类，只得带着族人逃离。
　　临走前，他还是忘不了那个女孩，想再看她一次，由于村民对猫头鹰的仇恨，夜枭直接化为赤色的少年，趁着夜色来到了女孩的窗前，轻轻唤醒了她。那天晚上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正所谓夜雨染成天水碧，有些人不需要姿态，也能成就一场惊鸿，桌上微烟袅袅的紫檀尚未灭，梦中魂牵梦萦的恋人亦未去。月色映人，四目相对，弯眉间，命中注定，成为过往。
　　“是……是你！”
　　一贯冷峻的夜枭此时竟也涨红了脸，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害羞的点点头。
　　可夜枭怎么也想不到，龙辰和他的手下早已埋伏在一旁，和他们同行的，还有那些疯狂捕杀猫头鹰的村民。原来，龙辰的命蛊就是用未经人事的少女滋养出来，它可以隐藏气息，一路跟在夜枭的后面打探行踪，村民们听信龙辰的蛊惑，在这蹲守操纵尸体残害他们的人，夜枭正中圈套！
　　随着村子里灯光亮起，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女孩家狭小的院落中，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大家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会是一只残害百姓的猫头鹰？这实在超出了理解范围！夜枭也认准了这种心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冷的站在一旁。
　　接下来的事情让一贯沉着的夜枭也猝不及防！只见龙辰从包里拿出一枚铜镜，通体透绿，上面刻着奇奇怪怪的花纹，夜枭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本能的躲避，却发现自己已无法维持人形，变回了一只猫头鹰，他来不及疑惑，双翅一飞消失在了夜空中。
　　周围的村民瞬间炸了锅，一致把矛头指向了女孩，骂她是巫女，是祸害，是罪恶的源泉，是她为大家带来了不详，任凭她的父母怎么苦苦哀求，失了智的众人都强拉硬拽的把女孩拖了出去，要让她为所有被咬死的村民偿命！
　　龙辰站在一旁，不紧不慢的开始了他的表演。
　　“大家听我说啊，这女孩不能直接杀，杀了她，她体内的阴气会找来更多的脏东西，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我这有一瓶秘药，也是念在我们曾相爱一场，让她走的时候少点痛苦吧！”
　　因为刚刚就是龙辰让妖怪现了原形，所以此时的他话语权很高，村民也很听从于他，在看着女孩喝下秘药以后，就各自回家了。
　　夜枭回到洞穴中，终日郁郁寡欢，脸色阴沉，又听到自己心仪的女孩已经服药身亡，更加觉得是自己害了她，从此心生孽障，成为甩不掉的心魔。心魔不除，修为也就无法更进一步，很快又即将迎来天劫，可是女孩的死一直是夜枭无法忘怀的事，他没能挺过天劫，受了重伤，倒在树旁。
　　胡仙姑路过此地，看到一只大猫头鹰竟在白天出现在草丛里，她略加推测便知事情来龙去脉，更是预感到此少年以后会是仙家山的得力干将，于是将它叼了回去，带给了陈老狗。
　　陈老狗用尽一切办法医好了夜枭，夜枭虽心生感激，但仍对人类有所忌惮，陈老狗便趁他不备，用一根银针插入夜枭太阳穴的位置，另一根银针插入自己太阳穴，结了个手印，简单的完成了一个“串窍”仪式。
　　在了解了来龙去脉以后，陈老狗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
　　“其实，这也是天命。按你的描述，那个女孩应该是阴年阴时出生的纯阴命格，再加之是未经人事的少女，阴气更重一分。那个自称龙辰的男子，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南疆龙家蛊门的一员，龙家是唯一一个出过神级先祖的家族，经过几百年的经营，收编了许多邪术门户，逐渐形成了以龙家为首，下分降、巫、蛊、灵、咒五大门，龙家通过对这五个头领的控制，逐渐实现了对整个南疆甚至东南亚的术界的控制，你斗不过他很正常。这个龙辰应该是看上了那女孩的命格，在满月当空的月光下与之交合，当交合达到似破未破的临界点时，蛊虫便吸取阴血，释放毒素，另其成为一具虫尸，这样养出来的蛊虫，既有很强的毒性，同时又能抵御一部分阳气，也算是蛊中的极品！至于那块牌子，怎么听怎么像御兽牌呢！可是这个东西已经失传好久了啊……”
　　夜枭怎么也想不到，这背后居然还牵扯到这么多事情，包括一个闻所未闻的南疆龙家，可是心魔未破，修为无法精进，他迟早会困死在自己的心魔中！陈老狗也深知这一点，他给夜枭点明了一条去路——报丧。报丧本是猫头鹰的天性，只不过修炼之人不屑于和普通族类一样站在树上嚎叫不停，他们有更为高级的方式来为阴差引路，可这时候陈老狗让夜枭做回猫头鹰，重新从报丧开始，让他看尽人间生离死别，看透人世疾苦，每一声家人的哭喊都是在宣泄对逝者的哀思。就这样，夜枭发现了，原来失去挚爱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原来失去挚爱后，还不得不强忍悲痛，和活着的人踏上新的生活……人世间的一幕幕不断的刺激着他的心，渐渐的，他也释怀了，释怀了自己爱过的人，释怀了因为自己死去的族类，他决心即使不受人们待见，也要护一方百姓，护一方安宁，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爱人免于世间纷扰，才能避免悲剧再次上演！
　　只不过，从此以后，曾经那个内心热情似火的少年，再也不会在生人面前以人形出现，他开始变得冷峻不言，有着心如磐石的意志，有着一颗无畏无惧的心……以及，期待着能再遇到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