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雾灯》月出长安

40、云上雀

　　夜深，场还未散。

　　桌边已经摆满空啤酒瓶。

　　吃饱了的南姜窝在桌边，手里捏着个奶香小馒头，用指尖撕开了，一点一点地往嘴里放。

　　旁边忽然递过一瓶橘子汽水，应是刚刚打开，瓶口还冒着冷气。

　　“姐，喝这个。”

　　南姜抬起头。

　　十八岁的少年，面目明朗，笑容真诚。

　　“谢谢你阿煜。”南姜放下馒头，将汽水接过，冰凉感迅速浸透指尖，她小心翼翼将它放到桌子上。

　　郑煜同她笑笑。

　　周钰烈侧过目光，视线落在汽水上，随即蔓向身边人，又很快收回。

　　“阿煜，你今年也要上大学了吧？”南姜又捡起馒头，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

　　“嗯，我马上就是你的学弟了。”

　　“嗯？”南姜歪头，有些意外，“你报了京北？”

　　郑煜点头：“京北大学计算机系。”

　　“计算机系，”南姜略略思索，“那怎么不报京大呢？跟阿烈还是同校同系。”说着，她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周钰烈的胳膊上。

　　“京大的计算机系大神太多了，我怕抢不到奖学金。”郑煜笑道。

　　南姜点点头：“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有人开口：“小雀儿，阿煜从小就喜欢跟着你，你看，现在还跟你考进了同一所大学。”

　　“对啊，阿煜小时候不是还说，长大了要娶小雀儿当新娘子吗？”

　　众人笑着起哄。

　　南姜依旧慢条斯理嚼着馒头，咽下后，喝了口温水，才转头看着郑煜道：“阿煜，别被这些没文化的带坏了，进了大学，还是要专注学习，你的未来会很广阔的。”

　　郑煜红着耳朵，摸了摸后脑勺：“姐放心，我会努力的。”

　　众人啧声摇头：“瞧瞧，小雀儿现在都看不上我们了。”

　　南姜轻笑着反驳：“这句话不对，我从来就没看上过你们。”

　　“身子弱了，嘴是一点都不弱。”

　　“跟她斗嘴你还想赢？”

　　周钰烈放下手里的啤酒，将南姜的手从胳膊上拿下，握在掌心中，开口道：“听说阿煜是保送进京北的。”

　　“是吗？”南姜偏头看向郑煜，“阿煜，你好厉害。”

　　郑煜的耳朵变得更红：“也没有。”

　　“长人家三岁，只高人家一级，你还是自己先好好学习吧。”周钰烈垂眼看着南姜。

　　“我又不是学习不好才留级的。”南姜浅浅瞪他一眼。

　　“行了行了，别搁这儿眉目传情打情骂俏，阿烈，来，喝酒。”

　　周钰烈嗯一声，捏了捏南姜的指尖，随即松开，拿起酒杯。

　　南姜偎在周钰烈身边，瞧着那杯酒，灯光下，液体是金黄色，有些美妙。

　　鬼使神差，她勾勾他手腕：“我想尝一口。”

　　周钰烈瞥她一眼，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将酒杯送到自己唇边：“想想就行了。”

　　南姜仰着头，见他喉头滚动，半杯已经入腹，她继续缠磨：“就尝一口。”

　　周钰烈垂下眼，瞧了她几秒钟，将酒杯递过去。

　　南姜扶着他手腕，嗅到淡淡的，麦芽的香气，与那时似乎并不相同，她就着他的手，小心地抿了一口。

　　入口略苦，并不像闻起来那样香。

　　她松了手，周钰烈将酒杯撤回：“满意了？”

　　南姜点点头，抬起脸冲他笑笑。

　　“好喝吗？”

　　南姜摇摇头。

　　周钰烈勾勾唇角，将剩下的酒饮尽。

　　南姜收回视线。

　　从前，她最讨厌这个东西了。

　　那时候家里每天都是难闻的酒气，商钟从早喝到晚，喝醉了，就红着眼打人。大家都知道她真的是恨透了这个玩意儿，所以才约定，只要她在，就不碰酒。

　　现在，商钟死了，一切不再避讳，她似乎也能释怀了。

　　叮咚几声信息音响起，周钰烈没有理会，南姜伸手从他口袋里取出手机。

　　两部手机都有信息发来。

　　南姜将周钰烈的手机放回去，但略略一眼，亮起的屏幕上，她还是瞧见了薛晚盈的名字。

　　这个女孩，比她有耐心的多。

　　南姜打开自己的手机。

　　信息是翟星发来的。

　　“姜姜，睡了没？”

　　“还没，有事吗星星？”

　　那端过了一会儿才又回复：“没事，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

　　南姜歪了歪头，奇怪，她下午的时候在群里说过的。

　　还没回复，翟星那边又发来一条：“意欢已经把绘本画出来了，着急加快项目进度嘛，所以想让你早点回来，不过我刚刚问了柳研，她那边的工作还没完成，那你先好好玩吧。”

　　南姜回个好的，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或许翟星有事想跟她说，又怕影响她此刻的心情。

　　“怎么了？”周钰烈注意到南姜这边的动态。

　　“没事，你手机有信息。”南姜将自己的手机放回他口袋。

　　“不用理。”

　　“嗯。”

　　夜色愈发深重，弯月悬于顶上，大家终于决定散场。

　　南姜将提来的袋子递给郑奇：“来得太急，没带什么东西，这些画给你们。”

　　周钰烈蹲下身，将南姜系住的裙角解开，随即起身，揽住她的肩，对郑奇道：“你们留着做个纪念吧。”顿了顿，“她的画现在可以卖钱，万一以后遇到事，也可以拿出来应应急。”

　　“早就说小雀儿会成为大画家。”郑奇接过东西，笑道，“放心，我们肯定会好好保存，留着当传家宝。”

　　南姜笑笑：“那我们就先走了。”

　　“明天再来吃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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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镇的夜总是寂静的，路灯黯淡，星空璀璨。

　　南姜牵着周钰烈的手，边走边看他脸色：“你喝醉了吗？”

　　“还没醉。”周钰烈习惯性抬手去扯衣服领口，发现身上穿的是T恤，他又移开手，按了按额角，“不过今天喝得确实有点多。”

　　南姜轻轻嗯一声，走了一会儿，她顿住脚步，抬起眼睛望向他。

　　今日的周钰烈没有穿衬衣，没有打领带，额发微微散落着，瞳孔漆黑而亮，真的很像，很像他张扬耀眼少年时。

　　“那时候是为了我才回盛京的吗？”她问。

　　周钰烈低落眉眼，对上她的视线：“怎么突然问这个。”他抬手捏捏她脸颊，提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回答了。

　　南姜不再感觉意外，只是心脏此刻就像一张画纸，被一只大手揉皱了，又被轻轻摊开抚平，很奇怪，说痛不是痛，说喜也不是喜，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脑海中有一个念头浮过，她低估了那时周钰烈对她的喜欢。

　　“冷不冷？”寂静里，他忽然问。

　　南姜摇了摇头。

　　“阿烈。”她松开牵着他的手，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与他鼻尖相对，“谢谢你。”

　　周钰烈顺势便挽了她的腰低头亲下去。

　　滚烫热意挟着淡淡酒气，唇舌里渡过，一路蒸腾至心尖。

　　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了，南姜落下一只手，慢慢地，将他的衣边攥紧。

　　良久。

　　缠绵末尾，周钰烈撤回些许，指尖捏了她下颌，蜻蜓点水又落下一吻。

　　“小心醉。”他蹭蹭她鼻尖，低语着。

　　南姜回过一吻：“醉了不是更好？”

　　周钰烈松开她腰身，双手捧起她的脸，用力揉了揉：“回来了胆子也更大了。”

　　南姜逃开他的手，目光错过他的肩，落在远处绵延的山群上。

　　“阿烈，这里对我们来说，应该也算是家吧？”

　　周钰烈牵住她的手：“嗯，算。”

　　南姜回过视线，沉默的月光下，同他笑了笑。

　　以前，她想她永远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再回到这里来，可是现在，她真的很想让时间静止在此刻，甚至，她还想，如果能跟周钰烈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就好了。

　　怎么能变来变去呢？南姜垂下眼，人生是不能变来变去的。

　　她略略弯腰，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裙摆，即使知道了周钰烈回到盛京是为了她，他们的未来也不会变的。

　　褶皱无法抚平，她直起身：“走吧，回去。”

　　周钰烈握住她的手：“起风了，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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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行人了了，偶尔有车辆经过。

　　南姜窝在周钰烈颈边，温暖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在中学里，你也背过我，记得吗？”

　　“嗯，上体育课，你扭伤了脚。”

　　“为了看你打篮球。”

　　周钰烈微微侧头：“我以为你是为了逃跑。”

　　“逃跑？”南姜睁开眼，疑惑问道，“我为什么逃跑？”

　　“看来你是全部都忘记了。”

　　南姜蹙着眉头想了几秒钟：“真的不记得了，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周钰烈但笑不语。

　　南姜将他又搂紧些：“阿烈，明天我们去学校看看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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