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雾灯》月出长安

39、云上雀

　　晚风拂动窗帘，木地板上铺陈着夕阳的影，南姜站在旧书架前，指尖轻轻略过上面的玻璃橱窗。

　　“这房间跟以前一模一样呢。”

　　“嗯。”周钰烈在行李箱中拿出替换的衣服，没有回头看。

　　南姜在书架前站了片刻，弯腰打开下面的橱门，里面堆放了许多试卷，书籍，还有一只大纸箱，箱子里插放着许多纸画卷，都用麻绳缠绕着，边缘已经开始泛黄。

　　南姜从里面抽出一卷，解了绳子展开，上面是一副素描画，画的是她的侧脸。

　　她看了片刻，将这张画重新卷起，又从里面拿出一张，依旧是她，她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样子。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什么？”周钰烈将脱下的衬衫扔到床上，捡起一件T恤，转头看过去，见到南姜手中的画，他眉心微动，“怎么把这些找出来了。”

　　南姜没有回答，只是将画幅卷起，又去抽剩下的。

　　周钰烈扔掉衣服，快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手腕：“别看了。”

　　南姜微微偏头，抬起眼，视线扫过他赤着的胸膛，最后落在他眉眼间：“这里也有那种画吗？公寓卧室里那种？”她的语速很慢，刻意一般。

　　周钰烈抿了下唇，神情难得地有些不自然。

　　南姜眸中含笑：“那副我都看过了，这些又有什么好怕？”说着，她挣了下手腕，要继续去拿画。

　　“这些不一样。”周钰烈没有松开她，而是一手将她锢在怀里，一手将橱门闭起。

　　“哪里不一样？”南姜仰着头看他，追根究底的模样。

　　周钰烈抿着唇没有回答，只是看她一眼，随后将她抱起，走到床边放下。

　　“换衣服，去吃饭。”他重新将T恤拿起。

　　南姜歪头看着他，夕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泽，漂亮如雕塑似的，她敛回目光。

　　其实那时候，她也是有过幻想的，只是，没那么露骨，而且她藏在心底，不敢与人说，更不敢画在纸上。

　　“你不怕被人看到吗？”

　　“他们不敢动我的东西。”周钰烈将T恤套在身上，淡淡道。

　　“那为什么不带走？”她抬起眼，重新看向他。

　　周钰烈的动作顿了一下。

　　因为走的时候，他是打算跟她断的，这些东西，自然要丢弃，问出的瞬间，南姜就想到了答案，但她已经问出来。

　　周钰烈伸手揉了揉她头发，没说话。

　　寂静里，南姜向前一步，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

　　淡淡的，陈旧的气息，空气里萦绕。

　　周钰烈抚着她的头，搂住她的肩。

　　如此沉默着，他们相拥片刻。

　　为什么要打破这短暂的美好呢，南姜在心底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时刻牢记，他们已经不是当年在这里拉勾作保，约定未来的少男少女了。

　　就珍惜此刻吧，她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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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掩入霞后，天边半面金红，小镇黄昏，平静宽阔。

　　南姜伸着双臂，踮着脚尖，小心翼翼沿着街边凸起的路牙向前走。

　　晚风尚带暖意，拂面而过，挑起她的发丝与裙边。

　　浅色的长裙，夕光下裙裾翩飞，轻盈如一只蝴蝶。

　　周钰烈跟在她身后，一手提着个布包，一手插在短裤口袋里，步子放得缓慢。

　　即将走到拐角处，手机铃声响起，南姜的身子晃了晃，周钰烈伸手握住她指尖。

　　扶着她在路牙上站定，周钰烈松开手，将放在自己口袋中的手机递给她。

　　南姜接过，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掌握平衡，继续沿着路牙向前走。

　　电话是经纪人打来的，告知她拍卖会的一些后续事项。

　　“对了，与秦先生见面一事，不知小姐考虑得怎么样，对方还在等待答复。”

　　南姜顿住脚步，抬起头，望着残光山影，她思索了几秒钟，开口道：“推掉吧，画作保留，请你帮我与秦先生说声抱歉。”

　　“好的。”

　　挂掉电话，南姜又看了看信息，翟星几人在群聊中分享了今天去看的工作室照片，她回复几句，把手机递回给周钰烈，随即跳下路牙，挽住他的手。

　　“走吧，去吃羊肉串。”

　　商业街一角，烟火气十足的烧烤摊，小桌长凳从厅堂一路摆到街边，是小镇上难得的热闹地儿。

　　两人走近，不少目光都聚集过来，其中有人认出他们。

　　“这是小雀儿吗？长这么高，这么漂亮了。”

　　“阿烈也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人边应着话边向里面走。

　　郑奇正在大堂里搬啤酒，瞧见两人，他将啤酒箱扛到肩上，抬抬下巴，问道：

　　“小雀儿，今晚我们喝酒，可以吗？”

　　南姜点头。

　　郑奇笑笑：“汽水在冰柜里，你自己拿。”

　　南姜应声，周钰烈拉住她：“别喝凉的了，拿常温的吧。”

　　南姜抿了抿唇：“常温的不好喝。”

　　周钰烈蹙眉，想了想，还是放开她：“只能拿一瓶。”

　　“好。”

　　南姜走到冰柜前，老式的玻璃瓶橘子汽水排在最底部，拿出一瓶，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缩了缩手指。

　　周钰烈摇摇头，走到她身边，帮她拿过汽水：“走吧，上楼。”

　　“嗯！”

　　夕色渐没，月露白牙，天台上，星星灯串烘出一片昏光。

　　众人已经开始烧烤，郑奇将啤酒箱放到墙边：“把大灯打开吧。”

　　“别开别开，奇哥，氛围啊，氛围懂不懂？”

　　“呀呀呀，串糊了，快开灯快开灯。”

　　“阿烈，小雀儿，过来帮忙。”

　　周钰烈将汽水和书包放下，走到烧烤架前，熟练地接过肉串。

　　南姜弯腰将裙边提起，打了个结挽在膝盖上方：“需要我做什么？”

　　有人把一盘烤翅递给她：“这个烤好了，你端过去吧。”

　　“好。”

　　还没接过，那说话的人便被郑奇踢了一脚：“别支使小雀儿，她中午没吃饭呢。”

　　被踢的人抓抓头发：“这不就是给她吃的吗？”他咧嘴笑笑，“小雀儿，你端着这盘先去吃点垫垫。”

　　南姜也不客气：“好。”

　　她端着鸡翅和汽水坐到天台边，天色已完全暗下了，向远处望，山的影子庞大朦胧，向近处看，家家户户灯火亮起。

　　“这小破镇，什么都没有变吧？”

　　南姜收回目光，姜栀拿着瓶啤酒在她身边坐下：“前几天，贺祥跟我表白，我答应了，所以今晚这顿，我也参加咯。”

　　南姜同她笑笑：“恭喜。”

　　姜栀也笑：“他以前可是喜欢你的，这么算算，我们两个比起来，我也不算输哈。”

　　南姜点头，像仔细思索了一番后，认真回答道：“平局。”

　　说完，两个人便一起笑起来。

　　“值得碰一杯。”姜栀用啤酒瓶与南姜的汽水瓶碰了碰。

　　南姜抿一口汽水，冰冰凉凉，熟悉的橘子味道，甜甜的。

　　“身体还不好吗？”

　　“好很多了。”她晃着双腿，咬一口鸡翅，慢慢咀嚼着，十分放松的模样。

　　风吹乱她的发，她抬手整理，姜栀摘下腕上的头绳递给她：“用这个吧。”

　　南姜接过道声谢，放下鸡翅，将头发潦草扎成马尾式样。

　　姜栀看着她纤细的手腕和脖颈，忍不住蹙了眉头，曾经跑八百米总拿第一，爬到山顶都不带喘气的女孩儿，现在却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她别开眼，没再说话。

　　吃完两个鸡翅，南姜伸手去取下一串，一碗青菜粥递到她跟前：“把这个喝了再吃别的。”

　　南姜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周钰烈。

　　周钰烈抬抬下巴，示意她接过。

　　“喝了这个我就吃不下了。”南姜没有动。

　　“喝一半。”

　　南姜抿抿唇，仍是没有动。

　　两人僵持着，坐在一旁的姜栀忽然笑起来，她从周钰烈手里接过粥，又放到南姜手中：“喝吧，你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如果今晚只吃烤串，胃肯定会不舒服的。”

　　南姜无奈，只能应下：“好吧，我就喝一半。”

　　周钰烈看一眼姜栀，姜栀同他笑笑，两人算是就此和解。

　　周钰烈离开，姜栀歪歪头：“他倒是很会照顾你。”

　　南姜点点头，蹙着眉头捧着粥慢慢喝着。

　　“他家里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南姜笑着摇摇头。

　　姜栀并不意外，只是道：“那以他的性子，估计会带你私奔吧。”

　　南姜的动作顿了一下：“私奔？”

　　“对啊。”

　　“不会。”她垂下眼，“如果想要私奔，三年前他就那么干了。”

　　姜栀皱起眉头：“那时候不是为了带你去盛京养病吗？”

　　风似静止，耳边一片寂静，南姜抬起头：“为了我？”

　　姜栀张了张嘴，半晌才反问：“不是吗？”

　　两人静滞片刻。

　　“什么啊？”姜栀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他不是为了救你才跟家里联系的吗？”

　　南姜迟钝地摇了摇头。

　　姜栀咬了下唇，继续道：“那时候你昏迷不醒，这儿的医生都说你活不成，然后他就给家里打了电话，叫来了盛京那边的医生。”

　　“后来你醒了，但情况还是很差，他就带着你回盛京了。”姜栀摊摊手，“不是这样吗？不就是为了你吗？”

　　南姜呆呆听着，事情是这样的吗？她的大脑有些混沌。那时候她病得很厉害，每天都在昏睡，根本不知道是谁为她治的病，后来她醒了，也是迷迷糊糊的，她只记得有天他问她，要不要跟他走？她答应了，然后很快，便有人来接他们去了盛京。

　　为了她才回去的吗？南姜抬起头，朦胧地看向那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