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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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觉得自己多心，可这个念头升起后，就再也摁不下去。
正巧谢晏病重，她就借居到紫微峰照料谢晏。
紫微峰宫殿无数，谢晏现在住的是仙尊寝殿。在偏后山的地方，有一个建在温泉旁的小宫殿，正是他们刚成婚时居住的寝殿。宋凌决定住在那里。
她派人知会一声就兀自住进去。距宋凌师尊说，以前她小时候在紫微峰修炼的时候，清云尊者和姮懿仙尊住一起，洛华仙尊自然也和她一起长大。每年冬天的时候，他们师兄妹都会跟着清云尊者姮懿仙尊搬到这座小宫殿来里居住。这里可以玩水，她小时候最喜欢这里，后院中央那棵槐树上还有她和洛华仙尊留下的身高刻痕。
宋凌抚摸着槐树树干上的伤痕，想象年少时明婳尊者和洛华仙尊绕着槐树玩耍画面。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长干行二首》）。宋凌想起她还年少时，明婳尊者曾提起过她师兄，说他们师门的人一般都会在一起，但她不想和她师兄在一起。宋凌问为什么。
“师兄他冷冰冰的。”明婳尊者一边修本命剑一边说，“谁找道侣要找他那样的人。再说，道侣又不算什么感人至深的感情。修真界多得是和离的道侣，却少有分道扬镳的师兄妹。师尊师爹师祖师祖夫他们没分是他们运气好，我可不信我也能坚持下去。”
“那师尊喜欢什么样的道侣？”宋凌记得自己当时问。
明婳尊者停下动作想了想，“至少像你昶和师伯那样温和的人吧。好歹能帮我带孩子。”
那些年，明婳尊者忙着在秘境中东奔西走，宋凌一直寄养在昶和剑尊门下。
宋凌点点头，明白过来，“那等我长大，也要找昶和师伯这样道侣。”
明婳尊者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也。”她将修好的剑收回丹田，跟宋凌告别，“我出门咯，你在昶和这里乖乖的。”
宋凌乖巧点头，可明婳尊者离开后，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明婳尊者，师伯对她极好，可其他峰的师兄弟姐妹却是看不上她。哪怕他们竭力掩饰，她也听得到他们在背后的窃窃私语。
多么幼稚可怜的年少时光啊，好在早就过去了。
如果能回到过去，她一定会告诉当时那个仿徨不安的小女孩，你虽然天生五灵根，修行速度不比其他人，无论吃多少灵丹妙药，因为那自带的贪狼天哭体质境界都比不上同地位其他尊者弟子，但你确实凭借自己武力在修真界闯出一片天来。
炼气期不过平平而已，筑基期已远超常人，金丹期傲视群雄，元婴期能一个人追三个傲视群雄师姐妹兄弟打，等到化神期，哪怕被视为年轻辈仙门第一的谢晏，在你眼里，也可以轻易碾压。
如果不是为了北域的仙审制度，如果不是为了让你师尊安心，你现在，应该活得很开心。
指尖划过槐树上的伤痕，宋凌竟一时想不起上次开心是什么时候。自从修炼小无情道，她每一天过得都不是开心的。她第一次后悔自己偷学禁术。
如果，如果镜月没拒绝她的话，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同？
什么时候认识镜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她似乎在哭，头顶忽然有雨水滴落的感觉。她抬起头，透过婆娑的泪眼，就看见镜月躺在巨大的梧桐树上，扭开水壶，一滴一滴往她头上倒水。见她瘪嘴瞪着他，他也不生气，而是打趣。
“啊呀，原来真的是小朋友啊。我还以为哪里跑来的小树妖在这里哭，我就给它浇点水。”
她那时已有十三四，还是十一二，虽然外表看起来很乖内心却很倔强，毫不客气回敬道：“你才是小树妖。”
“我没说我不是啊。”他言笑晏晏地跳下来，故意沾水壶里的水滋到她脸上，“哭什么，自己给自己浇水啊。我给你浇点，别哭了。”
宋凌怒目而视，追着想打他，追半天却连他衣角都追不到。
镜月东躲西藏，咋舌道：“你这个小朋友，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你师父呢？”
他一提明婳尊者宋凌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呜，我师父去了茗山秘境。和她一起去的修士都回来了。他们说我师父死了，是为我死的。”
她越哭眼泪越多，镜月手忙脚乱给她擦。半天，擦不干净的他气急败坏地说：“别哭了，我去帮你把师父找回来。”
宋凌停下来，哽咽：“真的？”
“真的真的，我好不容易找个地方睡觉，你把我吵醒。我把你师父找回来，你以后去别的地方哭吧。”
宋凌狐疑地看着他，“可你看起来不厉害。”
“厉不厉害，你说得不算。你等着吧，不过你不能告诉其他人见过我。”他递给宋凌一方手帕，宋凌答应了他的要求。
没过几天，宋凌师尊果然回来了。据说是在茗山秘境里为幻阵所困，忽然吹来一阵风，幻阵破了，她就出来了。她给宋凌带来许多能提升修为的丹药。
宋凌悄悄地跑回那棵梧桐树下，抬起头，却再也没看过镜月。
再次见面时，宋凌已筑基期，她被明婳尊者带着挪到奇邃医仙住处。因为问剑山附近能去的秘境都被明婳尊者去遍了，明婳尊者就换了个地方探查周围秘境。
她也已经成年，不再需要别人的照顾。明婳尊者探查秘境时，她就找了片竹林修炼剑术。一天，她剑势正扫过高大的竹林，就听身后传来轻啧一声。
她转过身，就见一个陌生男子从轰塌的竹顶飘下来。“又是你啊。”
宋凌不解地看着他，男子道：“几年前，我给过你一方手帕，帮你救过你师父。”
宋凌这才想起那个救过明婳尊者的人。“是你？”
她成年了，也懂礼数：“晚辈谢过尊者。”
镜月止住她准备行的礼：“你凭什么笃定我是尊者？”
宋凌疑惑：“前辈救我师尊之时，我师尊已是元婴巅峰的修士。前辈能救我师尊，难道不是化神以上的大能吗？”但凡化神以上，不是尊者便是前尊者。
“我能救你师尊，不过因为我熟悉茗山秘境。我不是大能，也不是尊者。”镜月说，“我只是金丹期的散修。你不说话，怎么，瞧不起我？”
“不是。”宋凌行礼，“纵使散修，也多谢前辈救我师尊恩情。我师尊为我准备许多提升修为的丹药，晚辈若不嫌弃……”
她话还没说完，镜月就噗嗤一声笑出来，“越长大越没趣。小时候还会哭，长大只会规规矩矩行礼了。”
宋凌微窘，就当她维持行礼的姿势准备等镜月离开时，镜月折了一根竹枝，“你是剑修，我们比试一下？”
宋凌犹豫一下，同意了。她看出镜月未用全力，但当她的剑砍断镜月的竹枝时，镜月还是一愣。
“我用的是剑。”宋凌强调。
“我难道不知道你用的是剑？”镜月将手里剩下的半截竹枝扔掉，“我去找本剑谱看看，半月后我们再比。”
宋凌一边练剑一边想半月后他会不会来，半月后，他果然来了。
这次他赢了宋凌，他的竹枝挑断宋凌剑时，他得意洋洋说：“我就知道我不会输给你。”
宋凌不服气，约定半月后再比。半月后，他又来了，却见宋凌在看阵法。
他问宋凌在干什么，宋凌说她修炼剑术境界却一直没有提升，想试试看修炼其他流派。
“那剑术你要丢吗？你不是说你师尊修的剑术，你也要修剑术。”镜月问。
宋凌犹豫片刻，“不丢吧。我先兼修试试。”
镜月支持她的决定，甚至还在她困惑不解时为她解惑。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在哪里修行过吗？”宋凌听师尊说过，有些散修虽名为散修，但也正经拜过师父。只是他们的师父同时养不起两个弟子，只能对其中一个弟子进行放养。
“我也不知道。”镜月眼底浮现淡淡迷惑，“我好像生来就知道这些。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要避开人群，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了，我身上有个很奇异的纹身，你要看吗？”
宋凌刚点完头，就见镜月扒开自己左衣襟。宋凌刚想避开眼，镜月已露出自己纹身。
那是个三瓣莲花纹身，纹在镜月左胸膛上。其中最中间的一瓣，已染上淡淡金色。
“以前，”他指着中间那瓣莲花的位置，“这里是空白的。”
宋凌听过佛教三朵莲花的传说，猜测说：“你该不会是佛陀转世吧？”
“你说我是和尚？”镜月暴跳如雷，“佛教都是骗人，这世上才没有佛陀转世。”
宋凌同情地看他一眼，“那些佛修还说道教都是骗人。我知道西洲和中洲交界处有一个佛修门派转生殿，不受仙主管控。你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一过去就被封为佛子。”
“我才不要当和尚。”镜月一口拒绝。
不管他想不想，他莲花纹身的金瓣越来越深，最后一丝空余地方要被金粉占满时，他惨白着脸说：“我不会死吧。”
“要死也等三瓣金莲全占满才死。”宋凌分析，“你至少还能活二百年。”
“我真是服气你。宋凌——”他忽然说。
“如果我死了，你要记得我。”
宋凌答应了。她守着镜月，让他不要担心。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睡过去，再醒来时，镜月已经消失。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怀疑镜月在她怀中化为齑粉。可那么巧，出谷采买时，碰巧撞见他。
目光相撞那一刻，她想过他失忆了，或者眼前这人是镜月的兄弟，因为他们除了外貌相同，神情姿态毫不相同。
他就像一个少年，忽然长大成人。
就在宋凌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时，镜月含笑上前，“宋凌。”
他还认得她？
“这些天你去哪了？”宋凌问。他消失好几个月。
“想起一些事，就去处理了。”镜月面带微笑地说，“让你担心了。”
“你真的是镜月吗……”宋凌有点不敢相信。
“你哭的时候，我递给你一方手帕，上面绣着八棱海棠。”
不是本人的话，确实不会了解得这么清楚。
“我在符箓上有稍许不解，你还会来为我解惑吗？”宋凌有种他会拒绝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我最近比较忙。”
那就是拒绝的意思。
那一刻，她有种他不会再见她的感觉。想起自己事的人，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宋凌规规矩矩行礼，感谢他这些年的传授教导。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候，身后镜月叫住了她。
“下个月十五，老地方，我会去找你。”
七月十五，他果然来了，匆匆为宋凌解惑完就准备离去。
“你还会来吗？”
“……”镜月一滞后回答道，“会。”
八月十五，九月十一，九月二十三……他越来越频繁。等到宋凌终于突破元婴期，他们几乎恢复以前相处频率。
“我师尊真不容易，这些年走南闯北真的将我境界提升到元婴。”宋凌感叹说。
“是吗？”镜月反问。
“可是，宋凌，比起明婳尊者，即使拼命努力也看不到成果却依旧选择坚持的你，在我看来，更勇敢也更值得尊重。”他说，“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宋凌，你一定会如明婳尊者当初为你取名所期望的那样，如松似柏，傲雪凌霜。”
那一刻，迎着秋日迷离的眼光，宋凌第一次有感觉：他不会是喜欢她的吧？
要不然，为什么面对她，他永远是温柔鼓励的姿态。
她元婴历练的时候，他陪在她身边。他们认识了紹己。在她还在为紹己的虚弱和幼儿姿态疑惑不解时，他一眼看穿，鬼修的后代永远拥有比她父母更卓绝的天资，紹己这副模样，一看就是被父母中的一方下咒汲取力量。在她提出要闯西域最诡异莫测危险重重的秘境替紹己拿镇境鬼珠解咒，他也毫不犹豫同意与她同往。
他还和她一同互佩过香缨、走过姻缘桥，当姻缘桥亮那一刻她以为一切水到渠成。她向他表白，希望他能在回中洲后陪她去见她师尊。
紹己欢呼看着他俩，迎着她期待的目光，他沉默许久。
“抱歉。”
抱歉……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自作多情。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01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