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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好累,今天泡一壶好茶。”
      他看到一双熟悉的大手,手指不长,指节粗粝,捏着小巧的茶碗,里边的茶水悠悠晃着,午后的阳光照在里边,盈盈的,像流动的琥珀。
      他有些着急,急着伸出手去抓住那双手,下一秒,一声巨响猝然在耳边炸开,他猛的一哆嗦,攥紧了拳头,从梦中惊醒。
      屋子里黑黝黝的,檐下在落雨,惊雷降临,过后是刷刷的雨声,小院内外仍然安静,此刻还是清晨,这骇人的惊雷在迷蒙的清晨并不能引起多大的骚动。
      陆暮隔着清灰的幛子发呆,晃了好一会儿神,才抬起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时间还很早,但是他还是起床了。
      今日好巧不巧,是个暴雨天。即使是暴雨天,也仍然要去衙门。
      这是他来到这个小县的第三天。跟着他新官上任的东家高寓凡来到这个小县的第三天,衙门还有一堆事务等着他去处理。

      撑着宽大而笨重的黄雨伞,淌过一路泥水来到衙门。天色依然很暗,这雨怕是要下一整天,衙门的门口点起了昏黄的灯笼,即便如此,远远的从灰暗的雨帘里往去,还是一片惨淡的愁气。
      陆暮跑上内庭的台阶,还没来得及抖抖身上的雨水,就听到了高寓凡的抱怨声,
      “什么狗屁天气,本大人一来就成天下雨,扫兴!”
      旁边是高寓凡的老管家在一旁侍奉着,见陆暮跑上来,背对着高寓凡朝他苦笑了一下。
      陆暮回报了他一个一模一样的笑。

      自他在衙门做小吏以来,换过许多位东家,现下这位新东家,其实也才跟了他不过月余。
      这位高大人原是乡里的一名纨绔,游手好闲惯了。家里给捐了个芝麻官,新官上任来了这穷乡僻壤的乡下。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俗话还说,预先工其事,必先利其器。
      陆暮虽是在市井里摸爬打滚混口饭吃,但会写一手好字,也能作作文章,有个四等秀才的功名,在这乡间也十足够用了,一下子被精明的老爷相中,聘他做儿子的小吏。
      陆暮便是高大人意欲在这他瞧不起的乡间大展宏图的“器”,只是他这三把火还没想好怎么烧,就碰到了五十年一遇的大暴雨,只能被困在衙门里长吁短叹,哪儿也去不了。

      左右雨下着,衙门没人来,清闲得只有高大人和一班衙役瘫坐在后堂大眼瞪小眼。
      陆暮在末座坐下,自他做小吏以来,一向只有末座,和他的身份很相符,陆暮也不以为然,只要能混口饭吃,哪怕坐台阶底下呢。
      才落座,衙役照例给他端了一杯热茶。
      氤氲的茶气在面前化开,混杂着雨中的腥气,一齐冲进他的鼻腔。
      来这儿三天,为高大人挡了三天的酒,虽然昨夜昏昏沉沉休息了一夜,被这杂乱的气味一引,胃里的酒气仿佛又翻涌起来。陆暮来不及放下茶盏就又捂住口鼻干呕起来。
      这厢还未平息,高大人忽然远远的在堂上唤他,
      “陆暮,陆暮!”
      这人总是趾高气昂的,扯着大嗓门,果真是个粗人。
      从见陆暮的第一天起,他就全然没有掩饰过他的不屑和挑剔,
      “陆暮?入暮?这什么破名字!太不吉利了!”
      旁边的老太爷霎时就变了脸色,咳咳地朝儿子飞了个眼刀。
      陆暮虽然只是一个穷酸四等秀才,但老太爷对读书人总还是客气的。关键是,他这个儿子大字不识得几个,要在官场混,总少不得个会读书识字,知礼知节的在旁边照应着。
      老太爷转过眼神对着陆暮时,又全然是另一副和蔼而客气的神情了,
      “小儿在家骄纵惯了,陆先生担待。”
      往后便是一堆好听又悦耳的客套话,说得陆暮心里的那一点不快烟消云散,而且是受用了起来。
      然而最叫陆暮受用的,是老太爷的阔绰。这里的薪资是他混迹街头找活干以来,无可比拟的水平,为着这个,他也得好好哄着这高小儿。

      “高大人。”
      陆暮强行压下了喉头的恶心,深呼吸着,上前朝高寓凡作了个礼,
      “唤在下何事?”
      高寓凡戴了两天乌纱帽,新鲜劲儿早已过了,脱下来顺手丢在桌上,帽子咕噜咕噜滚着,掉到了地上。
      陆暮垂眸尽收眼底,却视若无睹。行了礼便束手立在一旁,等这位新上任的官儿发号施令,过过他的官瘾。
      高寓凡瞧着陆暮,觉得这书生有点不显山不露水,连着三天的酒,饶是他都撑不住,到这会儿脑袋还在发涨,这人看过去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他早已被老爹嘱咐过了,有事就和陆暮商量,别客气。他本来就没打算客气。例行的文书自然不在话下,昨日才吩咐了陆暮整理堂中的卷宗,今日他又心血来潮,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个成鹰..”
      他口中直呼其名的“成鹰”,乃是高寓凡的顶头上司县令大人,从京中被贬来地方。为人刚正严肃,此地的大小官员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前后都毕恭毕敬唤成大人,只有这个不知死活的乡下来的愣头青,这样直愣愣地叫。
      “他昨日说什么此地山贼横行,这是怎么回事?”
      他难得摆出了一副官架子,好像很关心此地的民生黎庶的样子。其实昨日席间成鹰洋洋洒洒大做文章,什么风土小民之类,他全然没有听懂,听得云里雾里,唯一半懂不懂的,就只有山贼的事了。
      他家本是乡下的地主,流年不好的时候也总遭匪祸,匪的可恶从小就印在他的脑门里,难得这纨绔也有嫉恶如仇的时候。
      陆暮朝他拱拱手,直起身娓娓道来。这一节他昨日才翻阅过本地的卷宗,记忆尤深,
      “本地的匪徒猖獗,且势力壮大,人数众多。甚至已成帮派,绵延数年。前些年,当时的知县也曾制定过剿匪的计划,成大人尤为重视,特派了兵马支援。那一年倒是大有所获,重创了匪群,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斩草除根,逃脱了一小撮势力。近些年天灾连连,收成不好,那些吃不饱饭的流民落草为寇,使得当年的匪帮再次壮大,匪祸又起。”
      “当时的县令?”高寓凡挑挑眉,有些意外,“前两天被斩首那个?”
      陆暮表情严肃,点了点头,
      “正是。”
      之所以肃然,是因为那位县令并不是因为犯了王法被斩首,而是被流匪杀害。在返乡探亲的途中被当场斩首,脑袋被示威似的扔在黄土路的正中间,随行的家丁也遭毒手,所带细软则被洗劫一空。
      若不是那位县令被斩首,这烂摊子也轮不到高寓凡头上。
      猖獗至此,这早已不是一起简单的劫杀案,而是一场埋伏了数年的报复。经此一役,官府同山贼之间已势同水火,剿匪之策已迫在眉睫。
      “怎么我一来就碰到这么个烂摊子!”
      高寓凡有些烦躁,“这群山贼什么来头?这么嚣张?”
      陆暮恐怕他忘了,提醒道,“下个月初一,成大人约了众大人共商剿匪策。这山头恰在本县内,到时恐怕会询问大人的意见,还须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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