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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沈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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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愠被剧透完之后有些惋惜,宋子清这么个人,从开头倒结尾都是一个大好人。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和男主是两种相反的人格,这么好的一个人,就算是虚构的,这么死了也可惜。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男主为什么杀他?因为是情敌吗?”,这种套路太多,这不论是电视剧还是小说里,都会有人拿它当作是创作素材。
作者大抵是摸清了那群学生爱看什么,也就知道用别人的烂梗了,创新什么的,还是等别人吧。
沈愠在心里又一次将这个名字叫阎肃秋的精神小伙极地地嘲讽了一番。
“嗯……也算,那是仙盟大会的时候镇妖塔碎裂,一百多只妖兽逃了出来。本来慕容玄是不想杀宋子清的,但他失手了,刀刃快碰到宋子清的时候他使了一把力,用这个理由当借口就给他一刀咔嚓了。”
文中是说:“慕容玄的刀不小心靠近了宋子清,眼瞧着刀刃越来越近,一时间杀意涌现,施加了一把力,正中命脉。”
其实这件事是有意还是巧合,作为书外人的沈愠也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定义,没准阎肃秋写作的时候也是云里雾里。
“这有够深仇大恨。”沈愠的思想抛锚,说话时漫不经心,但还是要装得入神。
“那当然,毕竟在这本书里慕容玄遇上他可是棋逢对手,别人都没法跟男主比。”
“这话有问题,像不像一篇文章?说是有个人卖矛和盾,说自己的矛无物不破,还说自己的盾无物可破。如果说男主是棋逢对手,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分出胜负,也就不会有男主失手后又添油加醋地把男二干掉。”他估计着作者的文化水平不怎么高,写出来的东西也东拉西扯,毫无逻辑。他想想骂脏话,但顾及着“绅士”的身份,估计是不可能。
妹妹没想都自己随口的一句话沈愠能这么在意,心里有些尴尬:“呃……毕竟男主有金手指嘛……男二肯定就……嗯……”最后的话她没有自己说出来。
“沈老师早。”
“沈老师早上好。”
几个小学部的年轻教师经过,他对她们没有别的中学老师那么尖酸刻薄,更多是友好相处。毕竟大家都是老师,上学的时候也都是学霸,都参加了公务员考试。不就是教育对象不一样么,差别又能有多大。
“沈老师,您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很不对啊。”一个初二的男同学走到沈愠面前。
男学生沈愠并不认识,他带这一届也有半年了,不至于脸盲,但眼前这个突然对他“嘘寒问暖”的男孩的出现让他有些莫名其妙,别的不说,但肯定不是他带的班级里的学生。
尽管心里有万千个疑惑,但沈愠还是保持着礼貌:“啊,你从哪看出来我精神不好?”沈愠昨夜批改学生的试卷到半夜,精神真有些疲惫,本以为自己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就可以瞒天过海。
“您黑眼圈有点重了,需不需要我去五楼戏剧室帮您借点化妆品?”
沈愠想说“滚”,但他尽量地克制:“劳烦你费心了,不过不用,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回教室去吧。”
沈愠精神恍惚地走进办公室,他的脚步有些跌撞,但还是坚持了几步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了。
沈愠的桌子是朝阳靠里的,在一个早上傍晚都能晒到太阳的角落里,座位是向阳确实温暖,但在四五月份是很遭罪的,九月份过会儿就是入秋了,但再凉也凉不到哪里去。
沈愠旁边的是一位资深的女老师,四十多岁但仍然对工作保持着绝对的热忱,但相比之下沈愠也不输她半分。
他用头枕着胳膊,趴在桌上,透过案上一摞整整齐齐似小山的英语练习册,朝窗外瞧去。
九月份的天,没有盛夏白得早,现在是学校的早读时间,大概九点出头,西边的地平线还是可以看到隐隐约约夜晚的痕迹,总之整个天还没有完全亮堂起来。
“早晨第一节第二节——初二三班”
“早晨第三节——初二一班”
“早晨第四节——初二八班”
“午饭、午休”
“下午第六节——初二一班”
“下午第七节——初二八班自习”
“下午第八节——初二三班自习”
……
一张作息表挂在办公桌旁的墙壁上,上面密集细小的字体犹如群蚁排衙,看得沈愠昏昏欲睡。
全天的时间好像全部都被安排了,下午的午休时间加四十分钟还不够批改两个班级的作业,和上课没什么区别。
“沈老师,三班今天的第一节课给我吧,明天的第三节课你上。”坐他对面的一个女老师发话,“他们的地理成绩很不理想,满分一百最高的也才八十多,太低了,这节课我要让他们把该背的知识点都背了,顺便听写听写……奥,还要讲习题,这节课任务多了……”
这是一个搞内卷的地理老师。沈愠听完她的一顿描述之后,对她高度负责的精神表示佩服。
“不至于吧,现在才刚开学就考试吗?语文老师都没你卷。”
“他们都初二了,上学期是初一我就没管他们,看他们回来开学考的什么玩意儿,还有半年估计就结业考试了,重要性仅次于中考。”
沈愠不想再与她辩论些什么,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仿佛是会立马倒下去的地步,昏昏沉沉地尽量说出来几个字:“嗯……您去吧,我要睡觉了,顺便改改学生的练习册……”
一位历史老师又走到他跟前,随手翻开一本英语练习册,上面密密麻麻红色的圈圈点点,有些愣住:“不是吧……沈老师,你改这么细……都是你一本一本批的?”
“不然呢,正常批改作业不都这样么。”沈愠趴在桌上,声音有些呢喃不清。
历史老师心中的波澜还在起伏着,震惊之余还有钦佩:“我们一般改作业都直接全打勾啊,就算是勤奋一点儿的也只是圈出几个错得多的……你这属于是特级教师的操作,这么改,跟学生不好处关系的,容易被针对。”
沈愠久久地趴在桌子上,一动也懒得动,原本很快就能进入睡眠,但历史老师的这句话让他有些不舒服,强忍着困意,将半张脸露出来。可以看到他眼中有清晰的红血丝,眼底一片青黑,努力张从嘴里挤出几句话:“您这话说得不对,这个办公室除了语文老师,您是来这里是最早的了,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教育方法表面看上去和学生搞好了关系,实际呢?我不想让我的学生们成为形式主义的受害者。”
“沈老师,您的价值观很对,但我不得不反驳一句。现在的各种机构、各个阶级的工作人员,有超过30%的人不碰形式主义吗?大多数人都想着自己能在别人眼里是最好的,自己受到的利益是最大的。谁能跟您一样,啊这……”他本想再多说几句,生给挤了回去。他觉得沈愠自己就成了形式主义的受害者,这是沈愠自己选的,心里为烂好人着急,但也放弃了去无效地劝他。
历史老师随手拿走一沓英语练习册:“你先好好休息,我帮你改几本,中午我用你饭卡里的钱吃饭。”他说话很注意体面,沈愠是不会同意别人对他的无偿付出的,但要钱,就像是私下交易。但如果是用一顿饭来让别人帮忙分担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行的,学校的饭菜并不贵。
沈愠趴回了桌上,看着历史老师的背影,忍俊不禁:“你教历史会改英语么?”
“小瞧我,我好歹三十多年前也是文科毕业,英语比语文还好。”
“那肯定的,但你也不可能三十年如一日地像学生一样抱着本英语书背吧。”
“少操心,我有搜题软件呢,改得快。”
沈愠虽然越来越困,但还是忍不住耍嘴皮子:“一页一页搜得多墨迹……”
“沈老师?沈老师?醒醒,现在已经上课快十分钟了。”
沈愠睁开眼,支起疲惫的身躯,惺忪朦胧。
面前是一个高大的少年,一双黑色运动鞋炫酷时尚,纯白色的校服干净整洁,颈上是用蓝色吊绳串起来的学生证,头上剃着干净的毛寸,面部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执着地叫着沈愠的名字。
此人是初二三班的班长。
“这么快……”沈愠疲惫地看了看腕表,努力振作起精神,“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来,把这沓练习册发下去。”
沈愠取了一点清凉油揉在太阳穴后,拿上了教辅。
上课他的状态还是和往常一样,一切照常进行,完成了一节课的教学任务。
钟表上的时针和分针形成了一个九十度的夹角,学生已经全部离校,从窗外望去,仔细看还可以隐隐约约瞧见学生的队尾,认真听还可以窃见阵阵嘈杂。天边已经染上了红晕,几缕辉色透过杂错交枝的杨柳打在窗棂,透过玻璃照射在沈愠的办公桌前。渐渐地,东边染上了墨色。
沈愠收拾好东西,准备离校的时候,历史老师突然跟了过来。
“诶?沈老师,您怎么戴眼镜了?近视了吗?”历史老师凑过去盯着他脸瞧,一架银边细框的长条眼镜挂在沈愠鼻梁上,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冷峻了。
沈愠慢条斯理地扶了一下镜框,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您今儿喝了几盅啊?快三十的人了,眼睛早不长了。学生刚升初二,我也忙,眼睛老不舒服,就买了一个防辐射的。怎么样?这造型好看吧?”他指了指自己的镜框。
“长得帅的人,就是戴马桶搋子都好看!”
“哪儿啊,净胡说……”
沈愠回到家,准备走进卧室洗去一身疲惫,但却突然眼前一黑,四肢也开始发麻,他努力地扶着墙,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脸色苍白,身体不断地往外冒着汗,随后他开始呼吸困难,灵魂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压力,随后倒去。
十分钟后,心脏骤停。
沈愠的妹妹一开学就住校了,一住一星期,他死得很安静,安静得无人知晓。
历史老师第二天发现沈愠没有请假却不来上班,于是去他家里找他,却发现沈愠躺在地上,周围是凝固的褐色血迹,脑袋旁边还有没有完全干涸的殷红一滩。
他瞬间愣住了,空气也凝固起来。
将沈愠送上担架的那一刻,他恍了神:“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对不起,治疗时间距离患者可以安全抢救的时间隔了几个小时,况且在送来的时候,他……心脏已经停了……”医生感到很抱歉,微微地低下了头,一身防护服和口罩遮住了他除眼睛以外的其他部位,让历史老师看不真切他的面部表情,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好似也干涸。
人群中冲出一个相对于矮一点的身影,沈愠的妹妹还身穿着纯白的校服,脸颊上一道道刚流出和已经干涸的泪痕交错着。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不到一分白,好似灵魂被灼烧流进出的血液的颜色。
她的视线汇聚到了病床上那个宁静的脸庞,这人昨天还好好的,现在就只是个躯壳了。
她猛地扑过去,旁边四个医生拦住了她,她不住挣扎,她大声告诉医生他没有死,她对周围在场的所有人大喊他没有死,她想要将这人叫醒,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吼到她的嗓子都变了音。
尽管那四个医生死死把她拽住,可她还是会发了疯一样地喊叫。
这样好的一个,怎么就死了?那些坏事做尽的人怎么没让他们去死?这样的人怎么就死了?
四周围了人,他们闻声过来,没有人感到意外,没有人会悲伤,只是津津有味地看着病床上的沈愠,乱喊乱叫的女孩和一旁发愣僵直的中年男人……
他们好像此时面对的不是死人,而是一场精彩的好莱坞表演。
沈愠的死讯不久后就传到了学校。
“诶,你们知道沈老师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来上课吗?”一个男同学表现得十分神秘。
“是感冒了吗?”
“别卖关子!快说说说!”一个脾气暴躁的直接从背后给了那个男同学一掌。
“听说,他死了。”
“什么?真的吗?”
“开玩笑的吧。”
班长拿着篮球路过:“说老师坏话警告一次,还有下次直接扣分并且报告给沈老师。”
“啧,真的,都是真的。我今天路过老师办公室的时候都听到了……”
这位同学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班里一片沉寂,真伤心的不是没有人,但还是有小部分人心里在窃喜。
沈愠的死不会给他们带来大的影响,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一群人的生命里,如果这个人突然消失了,即便这个人给了他们多么大的影响,对于那一群人而言也仅仅是生活中失去了一个人,仅此而已。
时光消磨了人的记忆,百年后没有人再会记得这世上曾有过一个炽热的生命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