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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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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卿在沧澜走后脸上的戏谑之色如潮水般退去,他看了看黑沉的天色,明月高悬,月华自窗外倾泻而下,映的他的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他摘下银色的面具,露出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容。桃花眼波光潋滟,鼻梁高挺,唇色不点而红。
其实世人不知,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不是钟离晚,而是她的哥哥钟离卿。钟离卿的美模糊了性别的界限,无论男女都会忍不住目眩神迷。因为这张脸,也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自那之后他外出时常常佩戴面具或者易容。他右侧额角上有一片雪花状的纹路,给这张脸增添了一抹清冷脱俗之感。
他神色晦暗却平静,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饮酒,脚边周围泛起一层冰晶,一圈圈向外扩散,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他指尖的颤抖。
“当当当”屋门被人敲响,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个克制有礼的人,想必是燕惊寒来了。他从衣襟内取出一块暖石,用力捏碎,一瞬间脚边的冰晶消失殆尽。他嘴角再次挂上漫不经心的笑意,扬声道:“请进。”
燕惊寒闻言推门进来。抬眼望见钟离卿的容颜时愣在当场,他久居高位,也算见过不少美人,却从未见过如此人间绝色。那双眼睛不经意间瞟过来,微微含笑,就不禁让人心神动荡。
钟离卿见他愣在那里还有些不解,看见桌上的面具才恍然大悟,自己夜里就寝前会把面具摘下,忘记今晚燕惊寒要过来了,不过他既然看见了,索性就不再戴了。
“抱歉,忘记你会过来了。”听到钟离卿出声燕惊寒才从恍惚中反应过来,连忙行礼道:“是惊寒打扰了钟离少主才是。”
看到一板一眼的燕将军,钟离卿笑道:“不必如此客气,燕将军请坐,我给你把下脉。”
燕惊寒一礼后坐在了钟离卿对面,洗漱完换上了新衣服后他看起来英姿飒爽,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扑面而来,虽因中毒略显憔悴,但仍然颇具风采。钟离卿略探了下脉就心中有底了。他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颗丹药递给燕惊寒,缓声道:“小问题,服下此丹就没事了。”他另外倒了一杯清酒在玉盏中推给燕惊寒“琼花露,灵酒,稍饮些可助伤势恢复。”
“谢过钟离少主。”燕惊寒接过丹药就酒吃下,顿感神清气爽,余毒清除,甚至陈年旧伤也一并痊愈了。战力直接回到巅峰。他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钟离卿观他神态变知他伤势已经无碍了。恰逢京墨送菜过来,二人简单吃过后,钟离卿便起身道:“天色已晚,休息吧,明日我送将军回营。”
燕惊寒便也起身随着钟离卿向床榻走去,帷幕深深,高床软枕,美人在旁,想起那个“暖床”的要求,虽明知不会发生什么也不免步伐僵硬,神情紧张。
在军营里和将士们也不是没有一起同床共枕过,可钟离少主不一样,虽然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越靠近床,越局促,连呼吸声都轻了。
“对了,关于我们之间的交易,还请燕将军对外保密。”钟离卿转身说道。
“自然”就算他不叮嘱自己也会保密的,这样的“交易”他也不好意思对外说出口。
钟离卿瞥见他僵硬的表情与快要同手同脚的步伐,轻笑一声。“不必紧张。”他抬手解开外袍,叠好放在床边。随手取出一枚丹药服下,片刻间人影消失不见,一只小白猫从锦被上探出头来,不过巴掌大。
“喵呜~”白猫冲着燕惊寒叫了一声,叫声奶里奶气,爪子轻轻拍打床铺,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可爱极了。
燕惊寒看看床边的衣服又看看猫,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走到床边坐下,小猫用脑袋轻蹭他的手掌,触感柔软。他不自觉的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听见白猫发出享受的呼噜声,一脸恍惚。
今日的经历实在是太离奇了,怕不是在做梦吧。久经沙场,深谋远虑的东秦定国将军躺在软榻上,看着在他身上踩来踩去,似乎在找合适的窝,最后一头钻进了他的内衫里,只剩下一条尾巴在外面愉快的晃来晃去的小白猫,神游天外。
这是只猫,这是只猫,感受着胸前毛发柔软的触感,燕惊寒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没有将钟离少主从自己的衣襟里拎出来。他一遍遍催眠自己衣服里的是只猫,且钟离少主于自己有救命之恩,不可无礼。终于困意渐渐泛起来,睡前他恍惚的想竟然是这种“暖床”,钟离少主的癖好还真是奇特。
小白猫在他胸前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感受着身下传来的热意,幸福的喵了一声当是道过晚安,然后就愉快的打起了小呼噜,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燕惊寒遵循多年的行伍习惯,在鸡叫之前就醒了,不同的是他胸前沉甸甸的,还有小呼噜声传来。他坐起身时胸前的白团子顺着他的胸膛咕噜咕噜滚了下去,白猫的呼噜声戛然而止,缓缓抬起猫脸,显然是摔懵了。前爪抓着锦被伸了个懒腰。才渐渐清醒过来。
“喵呜~”奶里奶气的叫声似乎在控诉燕惊寒把他吵醒了。燕惊寒一脸抱歉地看着白猫,手足无措。
这时苍澜听到声响敲门进来,还带来了饭菜。他看到小白猫一脸被萌到了的表情。贱兮兮的倒着撸,被钟离卿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白猫一点点的把毛舔顺,圆圆的猫眼看向苍澜,翻了个白眼。躲到了燕惊寒身后,不让他摸了。苍澜遗憾的收回手。
“苍护法,这……”燕惊寒好笑又无奈道。
“没事,化形丹,一会药效就过去了。”果不其然,苍澜话音刚落,小白猫就化为了人形。只着单衣的钟离卿出现在榻上,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光洁的肌肤。气色红润,桃花眼泛着一层水光,简直像是刚刚吸食了精气的妖精。
燕惊寒忙转过头去,脸颊泛红,不敢多看。
苍澜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套玄色的外衫服侍钟离卿穿上,搭配一块羊脂白玉佩,银冠束发,妥妥一个翩翩浊世家公子。边穿边忍不住吐槽“看你这气色红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昨晚干了什么好事……”
“啊”话还没说完就被钟离卿敲了一下脑袋。
“胡言乱语些什么,燕将军是正经人。”钟离卿边说着话边打了个哈欠,很久没睡这么好了,燕惊寒这人形暖垫真不错。
燕将军一脸尴尬的起身洗漱穿衣。心道这些修士原来都这么接地气的吗,看起来和军营里的将士也差不太多啊。
收拾好后,钟离卿唤来京墨给自己上妆,在军队中行走戴面具不免惹人非议,还是易容为好。京墨与苍澜的修为都低于自己,像这种低阶易容术无法对自己施展,护体结界都能把它挡掉,自己施法更不可能,他可不想因为这使得寒毒加重。至于易容丹,算了吧,太苦了,一股黄连味,在研制出新口味之前暂时不想碰它。
燕惊寒眼看着京墨拿出一堆瓶瓶罐罐与各种刷子在钟离卿的脸上涂涂抹抹,一盏茶后,俊美的青年就变成了一个儒雅随和的中年大叔。相貌周正但却并不会俊美到让人在意。易容的非常自然,完全看不出痕迹。京墨收起工具后就起身静立在一旁。
钟离卿拿着一面小镜子看着自己的新面孔,颇觉满意。
“钟离少主,不知我们何时出发?”燕惊寒见钟离卿准备的差不多后轻声问道。
“在外就唤我钟先生吧,我仰慕燕将军已久,在野外偶然救下了中毒受伤的定国将军,将军念及战事紧迫,带伤回营。我感念将军大义,愿效绵薄之力,随军为将军疗伤。为避免张扬,我叫人准备了马车,一炷香后咱们就出发。”新上任的钟神医眨了眨眼睛,中年大叔的皮囊也掩盖不了眼神中的灵动狡黠。
燕惊寒在那双眼睛中失神了片刻,应道:“听凭先生吩咐。”
一炷香后,“重伤未愈”的燕将军与“医术高超”的钟神医踏上了马车,直奔军营而去。京墨与苍澜隐匿了身形,暗中跟随。烈日当空,万里无云,马车在道路上留下了两行车辙,掀起一阵风沙,在哒哒的马蹄声中渐渐远去。
燕惊寒与钟离卿在正午前抵达军营,马副将听闻将军回来了,惊喜交加,忙赶去营前迎接,看见燕将军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八尺高的汉子红了眼眶。
“恭迎将军回营。”他单膝跪地,铠甲与地面碰撞出铿锵的闷响。因为连日的担忧,马副将面容憔悴,看着倒比燕将军更像个重伤病人。
燕惊寒扶他起身。“我不在的时候辛苦马将军了。”他中箭失踪了好几日,军营中却不见慌乱,依然井然有序,多亏了马将军的约束。
燕惊寒按照钟离卿的剧本讲述了这几日的经过,马副将听闻是钟先生救了将军,连连拜谢,朗声道:“钟先生救了将军,便是我们燕家军的恩人,日后但有吩咐,莫敢不从。”
“不敢,燕将军保家卫国,冲锋在前,在下只是略尽医者本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愿随军行医,且效绵薄之力。”钟离卿淡然相回。
“先生高义!末将钦佩之至。”
“身为医者,理应如此。”
燕惊寒看钟离卿与将士们相谈甚欢,也就放下心来。随即安排另加一顶帐篷,就在自己将军帐的旁边。之后便与马副将与另外几位军官开展紧急会议,整肃军队,准备反攻。
钟离卿闲的无聊,从储物戒中翻出药箱,溜溜达达地前往伤兵营。他没用仙草灵药,就只是普通的中草药,为受伤的将士们包扎。虽不能像燕惊寒一般瞬间痊愈,但比起普通的疗法,也算是见效神速了。仅一个下午,钟神医之名传遍五大营。
到了晚饭时间,他看不下去军中厨师的粗制滥造,自己拿食材下厨做了几个菜,撒上秘制调料,还未出锅就香飘十里,多亏燕家军军纪严明,才没有出现一群人端着碗围着他的场面。
不过周围站岗的士兵们还是按奈不住一个又一个眼巴巴的眼神瞟过来,兼之不停的吞咽口水。他装好自己与燕惊寒还有护法们的那份饭食后便让将士们自便。
开饭的号角吹响后,一群人飞奔至锅前,这些年轻气盛的小将士们险些因为抢饭打起来。燕将军在听到侍从官汇报时颇感惊奇,哭笑不得,且随他们去了。
燕将军会议结束后去寻钟离卿,走进营帐,只见钟离卿坐在桌前,六菜一汤摆满了桌子,碗筷都分好了。苍澜手中燃起暗红色的火焰,在温酒,京墨站在钟离卿身后为他捏肩,二位护法的眼神却时不时飘向饭菜,克制中又带着望眼欲穿。见他回来,是肉眼可见的欣喜。
钟离卿虽然是修士,早已经辟谷,但他好口腹之欲,人又娇气,喜欢好酒好菜,不满意厨师的手艺,就自己搜集菜谱学,最后甚至自成一脉,还可以自创菜式。同时酿酒也是一绝,不仅好喝,还可以增进修为,在修真界是千万灵石也难求。
“燕将军回来了呀,尝尝我的手艺。这是莲子糕、姜汁鱼片、桂花酱鸡、明珠豆腐、荷包里脊、樱桃肉还有燕窝八仙汤,主食是京山桥米。这酒是我酿的竹叶清,性温,不会醉。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先按照我的口味来了。”钟离卿眼含笑意,姿态慵懒,邀请人用膳的神情在燕惊寒看来竟颇有几分贤淑。
咳,自己在想什么,真是冒犯。燕惊寒忙道谢坐下。举杯向钟离卿敬酒。
“寒谢过钟离少主救命之恩与今日救治将士之恩,无以为报,日后回宫愿任您差遣。”
“不必如此客气,你同样助我良多。”钟离卿与燕惊寒轻轻碰了一下酒杯。燕惊寒只当他是谦虚。
“先前竟不知钟离少主有如此手艺,宫中御膳也不及您。”燕惊寒夸赞道。
“我比较好口腹之欲,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研究了一下,让你见笑了”
燕惊寒与钟离卿在这边推杯换盏,京墨与苍澜在那边下箸飞快,少主平日里懒得很,极少下厨,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少主做的菜了。这次不抓紧多吃点,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钟离卿一个错眼没看,他的两个护法已经悄无声息的将菜扫荡一半了,现在正在抢盘子里最后一块鸡翅,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比武都没这么认真。他趁着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之际,悄悄顺走了那块鸡翅,后知后觉的两人向他投来幽怨的目光,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挑衅道:“继续抢啊”,同时示意燕惊寒赶紧吃。
燕惊寒含着笑意看着他们。自兄长也战死沙场后他已经有几年没有这么热热闹闹的吃过饭了。他竟然在一群高阶修士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秋风送爽,将军账里灯火摇曳。菜香与酒香掩盖了战场上的肃杀与血腥之气。久经沙场的将军满是疮痍的心也对未来有了新的期待。
夜深,钟离卿又嗑了一粒化形丹,小白猫在床榻上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燕惊寒梳洗完就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忍不住扬了扬唇角。钟离卿尴尬的停下来,乖巧的蹲坐在床榻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眼,“喵~”一本正经的和他打招呼,神情颇无辜,仿佛刚刚他什么也没干。
燕惊寒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相处越久,越发觉得,钟离少主和传闻中不尽相同。他身上并没有年少成名的意气骄矜,反倒像极了凡间被全家人宠在手里不知愁滋味的富贵公子哥。可是怎么可能呢,天裂之战的惨烈普通百姓家都有所耳闻,这位少主不是自暴自弃便是隐藏至深。
燕惊寒的眼神有些晦暗,他在床边坐下,小白猫熟门熟路的往他腿上爬,他轻柔的给猫咪顺毛,听它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燕惊寒望向摇曳的烛火,似乎透过火光看见了厮杀的疆场。他闭了闭眼,明日,便是最后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