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点说再见》淳倪

2、辩论（一）

　　荒芜的暑假很快就过去了。至少我觉得实在是荒芜。

　　开学我搬到了新的班级，看着班里的男生实在是少得可怜，真有点庆幸自己早就心有所属。

　　“许嘻嘻！”陈佳楠敲了敲后门，我弯下腰悄悄地避开值日班长的视线从后门溜出去。

　　“怎么现在来找我，你想我死啊！”

　　我趴在厕所的窗台上往对面望去，陈佳楠转过身来，两条胳膊拐在窗台上。

　　“怎么样，你的暑假生活？”

　　“非常无趣。”我做了一个简短的评价，“我隔三差五就到沈知家里蹭饭，他倒好，还没有他们家狗对我热情。”

　　我在暑假里的某一天特意挑了一件周女王御赐的碎花裙子，装模作样地邀请沈知做一下评价。

　　沈知抬眼，看着我在镜子前转来转去的，裙摆的碎花一闪一闪地跳跃，有些晃眼睛。

　　还行。这是他的评价。

　　我央他再多说几句，他就直接按着我的脑袋，把我轰出了他的房间。

　　“噗！”陈佳楠没忍住笑了出来，“他不会害羞了吧？”

　　“害羞什么？”

　　陈佳楠谜一样的眼神盯着我，“你说，你这种行为像不像是，妻子买了一件新衣服试穿，问丈夫——”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赶紧去捂她的嘴，生怕厕所里有人听见。

　　“救命呀，沈夫人要谋害我！”

　　“胡说些什么呀！”这要是传出去，我可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但我没想到，很多年以后，每当我怀念过去的时候，明明那么多耀眼的经历，却总觉得这个画面最值得反复留恋。

　　我在各类报纸上见过不少少年得奖奥林匹克竞赛，他们要么看上去有些老成，要么戴着厚厚的眼镜片，要么一看就是只知道埋头苦学的模样。

　　沈知更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肆意生长，奔跑在洒满阳光的操场上，也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室里，用心地听着哪怕他最不喜欢的课。

　　但他也有少年的傲气和不羁，越是这样，越让我觉得真实。

　　在我眼里，沈知就是电视剧里的天才少年。能和天才少年一起长大，是我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的事。

　　但我也不算太差。

　　陈佳楠说，每次我在操场上奔跑的时候，体育老师都会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我这个长跑少女，再深深地叹上一口气。

　　“老师，你不会还想让许西加入长跑队吧？”

　　陈佳楠站在体育老师身旁，脸上一副“老娘能看穿一切”的神情。

　　“这么好的苗子，可惜了。不过说不定再过段时间还能回回头。”

　　“许西她应该不会回头了。”陈佳楠眯着眼看着奔跑的少女。

　　少女像风一样奔跑着，头发飞扬在身后。

　　刚开学没多久，班里的语文老师就拉着她带的两个文理班级要来一场辩论赛。

　　“宋老师，您这是蓄意伤害吧？”理一班的同学叫苦连天。

　　跟文一班打辩论赛，就好比把一个科学家推到政治家面前，非要让两个人辩论辩论政治思想。那除了定理公式，那科学家就是说上天也说不出什么花来啊。

　　“所以呢，考虑到同学们的不同特征，我们就来一场自由辩论。”

　　“两个班的同学自由组队，随意发挥。”宋欣挥挥手，在黑板上写下“自由”两个大字，“不过，你们的辩论内容要稍微控制控制，不要太偏离主题，毕竟如果这次效果好的话，我可是要——”

　　“申请公开课！”班里的学生抢先应和。

　　这群学生也太精了些。宋欣只好挥手示意大家先去操场集合。

　　“沈知，你去找一下文一的班长，徐乐萱，让他们班也赶紧去操场吧！”

　　大课间教室里的一群女生打打闹闹吵得很，我正拖着腮趴在桌子上，脑子里全都是陈佳楠这个鬼头给我灌输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思想，怎么甩都甩不掉。

　　看来“魔女陈佳楠”这个称号还真不是她沈佳楠随口胡诌的。

　　瞥到在门口张望的沈知的时候，我赶紧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确信自己没看错。

　　真是破天荒了，什么时候轮到沈知跑到我们文一班的门口找我了。

　　我站起来朝着沈知挥了挥手，对方看见了给了一个示意我“过来”的手势。

　　“说吧，找我干嘛？”我倚在门框上，眉毛和语调一起发了疯地上扬。

　　沈知伸出手来就给了我一记爆栗，“找你个头啊，快给我叫一下班长。”

　　粗鲁如沈知，从不知道手下留情。

　　我站直了身子，愤愤地朝教室里看了一眼，又愤愤地把头转了回来，没好气地说：“班长不在，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我给你转达。”

　　门口路过几个男生，朝着沈知招招手，说：“呦，老沈，下来找妹子啊！”

　　我隐隐约约认出那是和沈知打过篮球的几个男孩。

　　“是啊，”沈知朝他们咧嘴笑笑，然后回过头来盯着我的眼睛，“那通信员同学，麻烦让你们班全体到操场集合，宋老师在等了。”

　　通信员通信员，你全家都是通信员。

　　等两个班级都在操场看台台阶上坐好了，铃声刚刚敲过没几分钟。

　　宋欣给两个班抛出辩论的主题，并示意大家思考五分钟做出选择。

　　“做大河里的小鱼，还是做小河里的大鱼？”

　　陈佳楠低下身子偷偷地拽了拽我的校服裤脚，“哎，你选什么？”

　　“我当然想当大河里的大鱼喽！”我叹了口气。

　　“哪能这么选啊？”陈佳楠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时间到了，请选择‘做大河里的小鱼’的同学站到我的左手边，选择‘做小河里的大鱼’的同学站到我的右手边！”宋欣举起两只拳头，“大家快点选择，不要浪费时间哦。”

　　两个班的同学大多选好了自己的阵营，剩下几个还在犹犹豫豫。我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宋欣右手边的沈知，还有他前面正在同别人小声说话的班长徐乐萱，扬起下巴就拉着陈佳楠进了“大河小鱼”的阵营。

　　“许嘻嘻，你认真的啊？”陈佳楠凑到我耳边咬着牙低声地问道。

　　“当然了。”我盯着正在低头整理校服领子的沈知，我这一招剑走偏锋，肯定能让沈知出乎意料。

　　你以为我是整天粘着你，对你百依百顺嘴里还要喊着一万遍“哥哥再爱我一次”的白莲花？

　　我偏要与你作对，和你争一争，让你感受到我强大的个人魅力，最终拜倒在我的石榴裙……啊不，蓝色校服裤下。

　　“可是沈知在对面耶！”陈佳楠略有些底气不足地规劝道。

　　“我知道，可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陈佳楠歪着脑袋似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我到底在说什么。

　　“大家都选好了吗？选好了就不要再更改了哦！”宋欣一边说一边数着两边的人数。

　　我正隔着人群和沈知眼神交战，就看见身旁的徐佳楠把手举了起来：“老师，我想换到对面去！”

　　“你现在有点不太理智，凡事还要以大局为重！”徐佳楠拍了拍我的肩膀，见我没有丝毫动摇的念头，只好在我愤恨的注视下朝对面一群人走过去。

　　叛徒，叛徒啊！叛徒可耻！

　　我瞥见对面的沈知朝我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贱，实在是贱。可实在是贱的让人喜欢怎么办？

　　宋欣数了数两队的人数差不了太多，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让我们留在这里小分队之间互相讨论一下怎么辩论才好。

　　辩论辩论，当然是要把对方说的哑口无言喽！

　　我抱着这样的想法，想着随便拽一个队友跟我打配合，可我这随手一拽，拽到的是理科一班最不算能说会道的陈默。

　　人如其名，在理一班里随便一撇，你最不可能看见的就是陈默。他永远不说话，永远在教室的某个角落埋头演算，永远在课上最后一个举手——当然，也可能永远都不举手。

　　学渣不举手那是因为不会，但陈默不举手，完完全全就是社恐。

　　对方一脸错愕地看着我，满脸都写着：“你拽我干嘛？”但他肯定不好意思说出来。

　　“陈默同学，我们讨论一下如何在理论上压倒对方。”我清了清嗓子，松开了攥紧陈默校服袖子的手。

　　“我说许西，你这样我们怎么可能赢？”田思远朝着我冷笑了一声，隔着嘴皮子我都能想象到他后槽牙得歪成什么样。

　　“田思远，不说好话就把嘴闭上！”陈佳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对面跑了过来，安慰我说：“没事儿，我们班田思远就这样，别理他！”

　　田思远瞪了魔女陈佳楠一眼，嘴里不肯服气，嚷嚷着“叛徒。”

　　嗯，叛徒。我趁陈佳楠不注意，偷偷地点了点头。

　　“人家陈默沉默不代表脑袋里没有想法好不好？”我嘴上说着，实际心里虚得很，把维护面子的最后一根稻草都寄托在了沉默着的陈默身上。

　　对方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实在太过炙热，脸“唰”地一下从脖子根红到了额头。就在我灰心丧气地等待田思远的嘲讽落到我头上的时候，陈默终于沉闷地“嗯”了一声。

　　“现在有了学霸思想加成，那你，信不信我这张嘴？”我朝田思远扬了扬下巴。

　　“还将就吧。”田思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