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花中拔出剑》凰古

2、蒂娜

　　爱丽丝没想到昨天的客人会坐在餐桌旁，另一边是母亲，中间留了个位子。
　　莫名感受到压力的爱丽丝默默坐下来喝了一口热牛奶，觉得身旁之人的目光太过强烈，以至于要在她身上看出个洞来。母亲沉默着将盘中的吐司切开，并不塞入口中，而是越切越碎，糊成一团。
　　“倒真的很像蒂娜，”客人突然开口。她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转过头来的爱丽丝一时忘了接话。
　　“是么，”母亲的声音有些勉强，她的手在抖。爱丽丝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像蒂娜？那个蒂娜.克里斯蒂么？猛然意识到什么，她不由自主地问道：“您是她的故人？”
　　三千年前的故人，中古太恐怖了。换做寻常地方，可没有精怪能活这么久。怪不得只有中古妖怪不用来罗德尔州与世隔绝呢，她的思绪飘得有些远。妖怪三千年的天劫都能捱过去，区区人类岂不是不值一提。
　　“算是吧，”客人低头喝了一口热茶，将一卷卷轴掏出来递给她。爱丽丝慢慢展开，是一幅画。只画了一个少女的近身。
　　她最先注意到的是画中人赤红的双眼。“这是……我？”
　　“再仔细看看呢？”客人又低头喝了一口，很有耐心地提醒道。
　　若粗略看去，的确像是爱丽丝。金发赤瞳，这是克里斯蒂家族的标志。然而画中少女的姿态与爱丽丝大不相同，单是那一头卷曲的长发就能让爱丽丝打消“这是我”的念头。她可从来没留过长发。她的头发也卷，正因为卷才从来留着短发。若是一头又长又卷的头发，每日清晨梳头不知道会怎样费力抓狂。
　　画中少女看上去也更温柔，抿嘴浅笑，眉眼弯弯。若不是爱丽丝知道母亲只她一女，她怕是会以为这是她的姐妹。
　　“她是你的姐妹，”就像知道她所思所想一般，客人适时地出声提醒：“你的双胞胎姐妹。”
　　爱丽丝手一抖，差点把画生生撕成两半。一旁的母亲还在切着吐司，只是手法看上去更像要把吐司捣烂。“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她声音有些哑：“那日难产，我久久生不下来，妖怪与人类的产道又不相同，帮不上忙。你祖母正打算亲自给我剖腹，就来了个蒙面游医，自称是来罗德尔寻友的中古道人，略懂接生之术。母亲她也急病乱投医，便请了道人进来。道人给我服了不知什么的药，不一会儿就生了下来，只是……”她捂住脸：“后生下来的那个没有了呼吸，母亲穷尽了方法也无能为力……正要将她安置，我又产后大出血，等一切都安稳下来，那没了呼吸的孩子和道士都不见了，就连阿尔也没能察觉他何时离开。”
　　“那便是我的……妹妹？”爱丽丝一时有些无法思考。她有个妹妹？
　　“中古奇药异术繁多，五花八门。”客人拍了拍母亲的背：“使初生婴儿屏息假死，并无不可能。至于无人察觉……”她顿了顿：“你可是最重要的人物，产后大出血不是闹着玩的，都顾着关心你了，谁还会在乎一个道人的小动作？”
　　“等等，如果我妹妹假死是有人搞鬼，那……”爱丽丝咽了一口口水：“那个卷入米斯洛政变的女巫……是她么？”
　　“是。”客人很干脆。“我确认过了。”
　　“确认？”
　　“我在数日前与她有一面之缘。”
　　她站起身，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符文。爱丽丝张着嘴，想说什么，又没了声儿。中古妖怪也有中古妖怪的烦恼啊。
　　“我……因为一些原因无法干涉这些事。”她说：“我所能做到的只是来告诉你们那是你们的家人。”
　　爱丽丝的母亲恢复了一点儿精神，起身送她：“哪里的话，大人已经帮到我们很多了，我做梦都没想过艾丽莎还活着。有了信息，有了位置，也有能寻回她的动力……”她勉强地笑了笑，眼底的淤青未消。
　　“多保重，”客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她向爱丽丝点了点头，消失在楼梯口。
　　“爱丽丝，”母亲的声音低低的：“我想去找你妹妹。”
　　“不，妈妈。”爱丽丝轻轻摇了摇头：“我去就好了。您不是说过我十八岁之后要去游历吗？”她装作轻松地从后面抱住母亲：“若是阵法出了问题，我只会补，不会修，那才是真的出了乱子……妹妹的事，您不必担心。”她咧了咧嘴：“我该学的也都学了，又跟着翼阿姨学了那么多年的剑术。单论近身战斗力，您说不定还打不过我呢。”
　　母亲被她逗笑了，敲了敲她的脑壳。阿尔轻轻开门，进来收拾一桌只动了一半的早饭。
　　“阿尔，”爱丽丝戳戳他的背：“我可能最近就要出发了。”
　　“这么快？”管家吃了一惊，差点把手里的盘子飞出去：“不是说等落枫季再走的吗？”
　　“阿尔，”母亲叫住他，眸中水光粼粼：“艾丽莎还活着。”
　　“艾丽莎？！”这下盘子真的飞了出去摔成碎片。“您说艾丽莎？”
　　“你们都知道，”爱丽丝轻轻地。“都没人告诉过我我还有个妹妹。”

　　爱丽丝出门就看到客人倚在门框边，漫不经心地用手去接屋檐下的水滴。
　　她已经又穿上了雨衣。
　　爱丽丝.克里斯蒂娜，”她叫她的名字，带着点上翘的口音：“如果要去的话，你可以从阿诺雷出发。”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建议。”她甩了甩手，拉起兜帽：“从罗德尔州到米斯洛有无数种方法。”
　　爱丽丝想道谢，然而客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没有术的痕迹，没有法的味道。中古妖怪真可怕，她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