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请闭眼》摸鱼的蓑羽鹤

3、玫瑰与鸢尾 （下）

　　Part 4 死亡之翼

　　忽然之间，王宫那边亮起了冲天的火光。人声，鸟声，噼里啪啦的木柴燃烧声，响成一片，打断了幽灵们静谧的聚会。

　　人们高呼着从四面八方走过来：“圣洁的王后陛下，请下令吧，烧死那个女巫！”“看在上帝的份上！杀死她！”

　　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孩被绑在火刑柱上，细腻白皙的皮肤上满是污泥与伤口，小腹微微隆起，曾经绝美的脸上有无数纵横交错的鞭痕与刀疤。

　　“烧死她！”“狗东西！”“杀死她！”一道道人声汇集在一起，将整座王宫都撼得摇动了起来。

　　忽然间，金色的宫门被推开了，无数身着天鹅绒的侍臣与鱼贯走了出来，提着宫灯列在两旁；接着，一群穿紫色长裙的侍女，拥簇出了一位披着白色长袍的美人。

　　那女子的美貌让全场都为之一静。她乌木一样漆黑发亮的头发垂在肩头，雪一样洁白的双臂被狐裘环绕，圣洁得如同落入凡间的天使。她向仰望她的众人微笑着挥了挥手，张开了玫瑰一样红润动人的嘴唇，亲切地请身旁的红衣主教宣读对那名女子的判决。“汝乃英诺森侯爵的女儿，塔上夫人安妮，我与国王待你如亲如友。而你却自甘堕落，亲狎邪祟，委身魔鬼，珠胎暗结，包藏祸心，窥窃王位。前日潜入宴会，魅惑国主，鸩杀君王，背叛上帝，该当死罪。”审判刚一念完，四周就响起大臣们雷鸣般的欢呼：“誓清妖孽！誓清妖孽！”人群中间涌动着一种奇异的欢愉与恐惧。最终，不知是谁鼓起勇气，大声喊了出来：“女巫！”这喊声如同投入油锅的一滴冷水，霎时间，人群突然沸腾。无数道声音交杂在一起爆发了出来：“女巫！女巫！”

　　一只又一只的火把划破了夜空，被投入那女子脚下的柴堆。熊熊烈火冲天而起，那可怜的女子，王子曾经的未婚妻，在大火中痛苦的扭动挣扎。她痛呼着自己的无辜，可惜微弱的声音早已被木柴的噼啪声和狂热的人群淹没。

　　火光打破了夜的沉静，半边夜空都被映得透红。树林和花园里，数以千计的渡鸦被惊起，漆黑的羽翼遮蔽了另半边夜空。抬眼望去，不见星月，只有无边的墨色与朱红。

　　Part 5 亡灵之歌

　　那精致纤弱的美人在众人的拥簇下转身，在她身后，落下了雕满金色鸢尾的重重宫门。

　　火堆上，人的肢体已经被烧得扭曲。人们眼中的赤红逐渐褪去，只留下一地灰烬。三位幽灵都停下了一切哭泣与言语，眼含悲切地飘出了冬青环绕的密林。他们走到王宫的窗下，围在灰烬的四周，一应一答，共同吟唱起了属于冥界的歌曲：“天堂渺渺，地狱冥冥，今朝身死，暂得安宁。”灰烬之中，逐渐飘出一缕缕白色的虚影。那影子虽还很模糊微弱，但也在夜风的抚慰之下，渐渐聚拢成了一个人的形状。三个幽灵绕着那新诞生的伙伴跳起了缥缈虚幻的舞蹈，中间夹杂着模糊缥缈的低吟：

　　“我为你带来生命，你为我带来死亡。”

　　“我誓要将你杀死，而我却因你而死。”

　　“你死你亦生，我生亦我死。”

　　“今我三人相会于此，拖着我们腐烂发臭的□□与缥缈无依的灵魂，来迎接你手下的第一个亡魂。”

　　在他们头顶的一间金色房间里，一位侍女托着一顶纯金的王冠走向了王后的妆台。明天就将举行女王的加冕礼。

　　凝眸望着妆台前纯白淡粉，已经盛放了过一整个漫长白日的玫瑰，白雪轻声吩咐女侍：“以后就摆上鸢尾吧，金色的，和这间屋子更配些。”女侍低头应是。不多时，下人捧来了一束盛放的金鸢尾，摆在了妆台上，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白雪走向窗台，推开窗，将已经开始散发腐烂气息的玫瑰投入无边夜色。已经凋零的玫瑰的支撑不住，在空中就被还带着火堆余热的夜风吹得四散纷飞。花瓣纷扬如雨，散落到了已经冰冷的灰堆上。

　　白雪关上窗，轻轻放下了金色的帘帷。虽已至黎明前的深夜，屋内却明烛高悬，白日般灿烂。她脱去纯白的外袍，赤脚走向刺绣软垫，轻柔地捧起了那赤金的王冠。她像之前无数个日子里曾做过的那样，深情地张开她鲜血般猩红的双唇，对着王冠上的金色鸢尾花印下了深情的一吻。她把它抱在自己怀里，让自己柔软雪白缎子般的肌肤将它紧贴，用体温把它温暖。室内一片温暖，鸢尾花浓烈的香气充盈着整个房间，让人忍不住沉醉。她她拥着王冠向后软软倒去，洁白的躯体陷进了丝绸床帐。带着鸢尾徽记的金色帐幔从床柱流泻下来，将她的身体包裹，像是融化的黄金正镀上最纯净最柔软的百合。

　　在那扇紧锁的窗子之外，凄冷的寒风还在扫荡着寂寞黑暗的花园。四位幽灵的身影在落叶与灰烬中忽聚忽散，歌声中仿佛夹着雪花与寒风：“夜露花间凝，渡鸦林边停，若有致鞋袜，夜夜享安宁。”不过无论夜风将它传递的多么遥远，这呜咽凄怆的歌声也没有一个破碎的音节能穿透那镀金琉璃花窗，飘进那开满鸢尾花的金屋之中。

　　天边逐渐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光点，那是晨星在昭示着光明之神的降临。

　　四位幽灵手牵着手，退入了残夜之中，仿佛转瞬消融的秋霜残影：“今朝身死，魂如飘萍，风雨之间，暂享安宁，飘荡世间，直至审判日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