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枪林》起舟言

33、第三十二章 谢谢你啊，卢意（1）

　　近些日子的天气越发寒冷，随着阵阵寒风迎面扑来，带着股股凉意止不住的往人衣服里挤，似是无孔不入的便袭人的周身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道路旁种满了笔直茂盛的梧桐树，此时叶子也在风中瑟瑟发抖，不少也随着风悠悠扬扬的飘落在地上。

　　路上的行人也像是被这肃杀的氛围影响了几分，来往皆匆匆，哪怕遇见熟人也要不会多停留一会，只相互示意后就又低头疾步。

　　“老王，这些日子没在弄堂里见到你啊，是去哪发财了？”

　　“哪有发财，不过是出去避难罢了。你呢，怎么还不赶紧走？”

　　“走哪去？家里老小能跑到哪里才算安全？”

　　“唉，哪都不甚安全。”被叫做老王的人不住的叹气，“你急匆匆地是要往哪去？”

　　“上前街的商店里买些米粮，再不买怕是更买不起了。”

　　“那你快些，我刚从那处经过，瞅见店里伙计正吆喝着又涨价了。”

　　“那我得赶紧些，老王，你多多保重。”

　　“欸，你也是。”

　　话音一落，二人朝不同方向匆匆离去。

　　从街角书店走出的祝清欢和杏仁将他们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祝清欢拧着眉毛，心中的压抑感又多了几分。本是早上约好要去找林子衿，到了林家却被林栎阴阳怪气地告知林子衿一大早便去了墓地祭拜她哥哥，并不在家中，祝清欢也不愿在林家继续与林栎纠缠，便找了借口出了林家。

　　因着回家也无事可做，祝清欢便带着杏仁找了家书店，挑看起新出的报纸和杂志，听见刚刚两人的谈话，才意识到这街上的路人相较往常少了许多，衬得街道异常冷清，祝清欢先前也只以为是天气阴沉，人们不愿出门罢了，只是现在现在看起来却有别的隐情。这几日哥哥浓眉紧锁，看起来也是因为这些事。

　　“米粮又涨价了？”祝清欢轻轻蹙起秀气的柳叶眉，叹了口气道：“看来哥哥这几天是有的忙了。杏仁，我们去趟和平饭店给哥哥带份他喜欢吃的酱鸭吧。”

　　杏仁应了声“是”。

　　主仆二人走向停在街角的黑色汽车上，杏仁嘱咐司机道：“先不回家，咱们去和平饭店。”

　　“行嘞，小姐您坐好，我在前边路口换个道儿。”

　　与其他街道上的萧瑟不同，汽车越驶向和平饭店所在的地区，越能发现这片地区的繁华。那是依旧忙碌的街啊，络绎不绝的汽车、黄包车，人们身上穿着精心制作的礼服、旗袍，袖口别着发出碎光的装饰物，女人娇艳欲滴的红唇，男人一丝不苟的头发，似乎都在彰显着这个地方与其他地方的天壤之别，也在彰显着他们引以为傲的身份和地位。

　　“杏仁，你不用跟我一起下车，我自己去就好了。”祝清欢将杏仁留在了车上，推开车门下了车，便立刻有侍应生迎上来，熟络的招呼道：“祝小姐，您里边请。这次只有您自己来吗？需要顶什么座，还是约了有人？”

　　祝清欢嘴角含着礼貌性的微笑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不用跟着我。”

　　侍应生极为有眼色的退在另一旁，并示意其他人不用跟着祝清欢。

　　祝清欢终于得了半刻自己独处的清净时光。她脸上虽然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但心中思绪却飘了好远，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在惆怅些什么，祝家的保护圈太好了，她就像是一只金丝雀一般被圈养在祝家人的时刻关注下，但这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能让爷爷放心，让哥哥安心，让赵南不担心，似乎委屈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更何况自己也不觉得委屈，只是，只是少了些人陪伴，少了些对这个世界的真是认知罢了。

　　祝清欢在心里微微叹口气，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即有机灵的侍应生上前问道：“祝小姐，是要点些什么菜吗？”

　　“酱鸭，打包。”

　　侍应生记下菜名后便离开了。

　　祝清欢托着下巴，望向街道，看着车来车往、人来人去，又想起了刚刚在另外的街上见到的情景、听到的话，心中的愁绪就又翻腾起来。不知道现在的哥哥是不是又是手指摸着额头，来回摩挲却一言不发，不知道现在的赵南是不是愁容满布，望着桌上的账本一脸严肃。

　　祝清欢深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力不让自己给他们拖后腿，她想了想，又唤来侍应生，说：“再加一份酱鸭，也要打包，这一份不要放葱花，做的软糯些。”赵南是极其不喜欢吃葱花的，最近隐约见他会捂着胃，估摸着胃病又犯了，却还强撑着没让自己知道。

　　侍应生应下，又急忙去同后厨说。

　　酱鸭现做，需要的时间也稍长些，祝清欢盯着外边的街景出了回神，似是想起来什么，便急急的朝侍应生挥挥手。

　　“今日弹琴的是卢意吗？”

　　侍应生摇摇头，他刚来，还不了解弹琴的几位同事，略带歉意地说：“今日要弹钢琴的人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祝清欢想了想，“个子很高，大概，大概有这么高。”祝清欢用手稍微比划了一个高度，似是觉得自己坐着可能说的不准，就站了起来，拿着手在距离自己头顶大概十五公分的地方比划了一下，“这么高，皮肤极白，左眼下边有颗痣。”

　　侍应生回忆了下，回道：“不是这位，今天来的个子没有这么高。”

　　祝清欢有些小失望，看来自己今天是不适合出门啊，“那没事了。”

　　侍应生像是又回忆起什么，积极的补充道：“我想起来了，刚刚有个跟小姐你描述的很像的男士，朝东边去了。”

　　东边？那不是租界吗？卢意去哪里做什么？祝清欢如是想了几转，恰好先前的那位侍应生拿着打包好的酱鸭走了过来，她便同这位侍应生道了谢：“多谢。”说罢就拿着包好的酱鸭出了门。

　　祝清欢将要出门时，却瞥见了急哄哄一大群人涌入和平饭店，为首的正是苏源桥，祝清欢暗道糟糕，急忙闪进身旁一人的背后，所幸那人还算高大，勉强将她的身形遮了个大概，她透过人群，隐约见着苏源桥上了大堂中央连接一楼和二楼的楼梯，直到目送着苏源桥进了包房，她才暗暗的长舒一口气，借着人群的遮掩匆匆出了门。

　　苏源桥身旁的人却在刚进门时便看见了祝清欢，苏源桥对祝清欢的关注度是他们这些与苏源桥同进同出的人心知肚明的，所以便提醒苏源桥道：“苏哥，祝小姐在人群中躲着呢。”

　　苏源桥大眼一扫，也就看见了躲在人身后的祝清欢，不过这次来和平饭店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于是就刻意忽视了祝清欢，径直上了楼。

　　进了包房，苏源桥将一众人都留在了房外，只自己单身进入，将外衣褪去放置在门旁的架子上，笑道：“杜先生，怎么想起同我吃个便饭了呢？”

　　祝清欢刚出了门，恰逢遇见不放心的杏仁赶来。杏仁见祝清欢脸色尚好，便问道：“小姐，你没跟祝少爷打照面吧？”

　　祝清欢摇摇头，这次倒是幸运，没被苏源桥缠上。她将手中拎着的袋子递给了杏仁，自己扭身朝二楼望去，瞧着苏源桥刚刚的神色，像是有什么急事需要他处理一般，那他是来和平饭店见谁呢？

　　杏仁见祝清欢还在呆站着，只以为她有些后怕，说道：“小姐，咱们先去找大少爷吧，酱鸭凉了可就不香了。”

　　祝清欢应了一声，转身朝自家汽车停放的位置走去的时候，去看见了在街对面立着的卢意，在路边的报亭下同另一个穿着普通却带着厚重帽子的男子在说些什么，当下心里起来吓到他的小心思。

　　“先前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记得明天按时送过去。”卢意跟对面的男子说道。

　　那个男子佯装在翻看手上的报纸，余光撇了眼正在靠近的祝清欢，轻声道：“是祝家小姐，要不要我……”边说手上做了一个动作。

　　卢意急忙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动她。不要让她见到你的脸，快些走。”

　　那人将报纸叠好夹在胳膊下匆忙离去，路过祝清欢时，祝清欢看着这人有些怪异，似乎自己还见过，只不过看到前方的卢意，便继续朝卢意走去。

　　卢意正好也看到了祝清欢，眼睛微微弯起，眼睛扫了下街面，见没有车，就迈开长腿快步朝祝清欢走去。

　　“哎呀，我还说想吓你一跳呢！”祝清欢一袭水蓝色旗袍勾勒着身体曲线，披了件极为暖和的羊毛大衣，就像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迎着略带寒意的风，就这样明艳地立在卢意身前。

　　卢意低头轻笑：“你今日不是去找林小姐了吗？”

　　祝清欢只当是卢意对林子衿的关心，于是便细细的解释：“子衿姐今日去了墓园祭拜她哥哥了，我扑了个空，只好来这里打包些饭菜给我哥哥送去。”祝清欢说话时，声音糯糯的，鬓边的碎发还在风中悠悠扬扬的扬起。

　　“你今日不值班吗？”祝清欢好奇问道，“刚刚跟你说话的人是谁呀？”

　　“今天我轮休，但正好有些事情要处理，跟我同学约好了找一本杂志，在街上的报亭来回找了好几家，还是在和平饭店门前的报亭才找到。”

　　祝清欢懵懂的点点头，这儿的报亭是全上海最大的，所以卢意来这边找杂志也不是怪事。

　　“对了，卢意你知道最近米价涨了吗？”祝清欢问。

　　卢意有些好奇这位看着就像不分五谷的大小姐怎么会关系起这些事情，回问道：“怎么了？”

　　“我是想着你自己住，也没有人照顾你，现在上海的物价涨得厉害，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及时同我说，我哥哥就在财政厅工作，赵南家里也是做生意的，都可以帮得上忙的。”祝清欢怕卢意误会自己是在怜悯他，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把钢琴课的学费换成你需要的东西，只要是我能找到的东西都可以给你。”

　　卢意心里感到一股暖意，温柔地望向在笨拙解释些什么的祝清欢道：“好，我知道了。”卢意知道最近上海情形很是严峻，只是祝家人将祝清欢保护得很好，他也不愿意让祝清欢知道太多外边这些不好的事情。

　　“你今天去了林家，有没有发现林家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卢意把话题从祝清越身上巧妙地转开了，并带着祝清欢朝饭店的方向走来。

　　“奇怪的地方？我每次去林家呆的时间都不长，而且都是和子衿姐单独在一块，还真不清楚有哪些奇怪的地方。”祝清欢顿了顿，主动补充道：“子衿姐的境况不是很好，你也知道林家夫人还有林栎一直对子衿姐都很苛刻，之前看在月希哥和林将军的面子上会对子衿姐好些，现在她哥哥不在了，林将军还没有回来，子衿姐的日子有些艰难。”

　　卢意心想林将军在北平的时候已经惹到了不能惹的人，加上月希在北平竟然跟政府最关心的密码本丢失事件有了牵扯，这人现在岂止是想要林将军的命，看最近的几次电报上隐约透漏出的意思，竟是整个林家都难逃这劫。又想到身亡的好友唯一牵挂的妹妹，卢意也隐隐有些担心。

　　“清欢，你能帮我把林小姐约出来吗？”卢意带着询问的语气看向身旁与自己并肩同行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