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枪林》起舟言

26、第二十五章 与卢意深谈（1）

　　虽说三人逃出来时，巷子里还没有人手把守着，但是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他们跳下窗户躲在暗处后不久，韩副官便带人追到了这里，并吩咐加派人手进行搜捕，饶是祝清越和赵南这般好手，也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好一通隐藏行踪。为了甩干净身后跟着的尾巴，赵南和祝清越不得不在岔口分开，各自超不同的方向掠去。

　　好不容易摆脱了所有的尾巴，祝清越和赵南在祝家的花园亭子里碰了面。因着此次行动二人没有告诉其他人，所以哪怕回了祝家，也不曾声张，两人均是纵跃至祝宅后门旁的梧桐树上，先后挨着从树枝繁多的粗壮树上跳进祝宅。往常在后门拴着的大黄狗猛然惊醒，正待狂吠时，嗅出了熟悉的气味，又见来人都是曾与它一起玩耍的熟人，站起来的四肢又在窝里寻在了舒服的地方，躺了下来。

　　祝清越和赵南见状长舒一口气，二人见对方都安然无恙，悬着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下来。

　　赵南正待说什么，却突然意识到少了卢意的身影，他环视了一周，问:“你回来的时候，留意到卢意朝哪个方向跑了吗？”

　　“不曾留意，分开的时候我只以为你和他在一起。”祝清越见此也稍微蹙起了眉毛，给原本清冷的面孔凭添了几分生气。“以他的身手，应当不会被抓到吧？”

　　“这可说不准，你我谁也没见过他的身手究竟如何，”赵南略带了些不满，“他那么善于隐藏的人，以韩副官还有他手底下的人的本事，抓不住卢意也是极有可能。”

　　祝清越闻言也点点头，虽然是没能见过卢意出手，但依稀能看出来卢意的下盘很稳，也像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明天抽空，你我去找他一趟，我总觉得卢意身上有什么秘密还没有让我们查出来。”

　　“肯定藏得有不少秘密，他那人光看眼睛就觉得心机深沉，谁知道他背地里会不会净做些伤天害理的事。”赵南抬脚往客厅走去，边走边说。

　　祝清越随后走出来亭子，奇道：“你怎么对卢意的敌意这般大？”

　　赵南噎了一下，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凭第六感判断的吧，虽说现在确实是没有十分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卢意心怀不轨，但一个普通学生，又毫无背景，却能先后结识林月希兄妹，又借着林子衿接近了清欢，并堂而皇之地去北平救人，事后甚至还成为了清欢的钢琴老师，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发生的也过于巧合，各事件之间的联系还是那么的严丝合缝，似乎，似乎他本来就应该有这么一段经历，或者说，他本来就应该与清欢有这段交际？

　　赵南眼见自己想的越来越偏离正轨，但却控制不住自己对卢意的猜忌，半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充满疑点，半是因为小欢。

　　“赵南？”

　　“嗯？”听见祝清越唤了自己的名字，赵南才从沉思中缓了过神来。

　　祝清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感觉，卢意并非是个可靠的人物，他一个普通学生，哪怕在学校是怎样了不起的风云人物，但是在上海滩，他一个毫无背景的人，怎么能跟林家有牵扯，现在又跟你们祝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料想，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清白无害，只不过有人在暗中把卢意的痕迹摸得太过干净，干净到卢意的所有经历都像是被刻意规划好的。”

　　祝清越何尝不知道，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一个正常人如是身上干净到连丝毫误差都寻不到，那就只能说明这个人，包括他对外宣称的一切都是假的。自祝清越在码头无意间接触了卢意之后，卢意这两个字便无时无刻的出现在他的身边，祝清越也曾派人打探过卢意的来历和背景，但也仅仅能知道卢意小时候父母双亡，全靠家中叔伯接济长大，这些叔伯包括卢意在重庆的生活经历都能实地一一查证；作为一个从川蜀之地远赴上海求学的学生，卢意在学校内是怎样的优秀、被人夸赞，这些是庆华学院的学生人尽皆知的事情，那卢意身上存在有矛盾的冲突点便是在他在来到上海前后所经历的事情了。

　　“可惜，并没有真切的证据能够证明卢意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接近林家，包括接近清欢的。”祝清越淡淡道。

　　“是没有证据，但最终是要找不是吗？”赵南继续说：“就好比今晚，他竟然跑到停尸房给林月希送别，这个理由说出来，就算是小欢也不会相信。从二楼跳下去，他脸上一点害怕的神情都没有，他似乎并不恐惧可能面对的枪战，那种紧张的氛围，他的言辞之间也不见些许的害怕或者胆怯，单凭这份胆量，怕是没有经过训练的人不会有的，就算会有，那也是极少数，我可不信卢意会运气这么好，偏偏文武双全。”

　　祝清越听出来赵南话里的意思，转念一想，轻笑出声：“你这份怀疑中有几分是因为卢意无形之中接近了清欢而冒出来的？”

　　“这关小欢什么事？”赵南见祝清越轻易的就将自己心底里的想法猜了出来，顿时有些激动的跳脚。

　　“我什么时候说跟清欢有关系了？”祝清越好笑的看着急得耳朵悄然变红的赵南，“得了，我提醒过清欢，她也不是三岁小孩子，自小就是爷爷带着她，她比你我想象的机灵。”

　　赵南轻咳了几下，小声嘀咕着：“小欢鬼精鬼精的，除了她愿意，否则谁能骗得了她。”

　　祝清越只隐约听见了几个词，便好奇的问：“你在嘀咕清欢的什么坏话呢？”

　　“我可没说小欢坏话啊，别陷害我。”赵南连连摆手道，“我是说啊，咱们前段时间从北平回来后，我特意派人去漕运上打听了卢意的事情，你猜漕运上的人都怎么评价他？正值身强体壮的搬运工人、贫乏无力的老船工都对他赞不绝口，夸他为人正直有义气，见人得了什么伤病还会帮忙垫付药费。”

　　“倒是有趣。”祝清越右手轻轻抚了抚左手腕，摸到了一块突起的皮肤，再仔细看时才发现原来竟是擦破了好大一块，这会袖口已经染红一片了，他不动声色地将左手腕放在身侧，“既然你对卢意有这么深的疑虑，那我们不妨找他好好谈谈，是友是敌便可以立刻分晓。”

　　赵南见祝清越言语之间还保留着几丝对卢意的信任，也就不再多说，以后卢意到底会成什么样子，总归会被时间给证明的。赵南也不愿在一夜的惊险之后还跟祝清越谈论这些，更何况今晚发生的事，等到明天见到卢意一切就知道了。

　　第二日中午，祝清越和留宿在祝家的赵南相继出了卧室，下楼之后就看见祝清欢拉着林子衿的手坐在沙发上。林子衿似乎是哭了，垂着头还不断地用手绢擦拭着眼睛，祝清欢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

　　见他们下来了，祝清欢喊了一声：“哥，赵南，你们醒啦。”

　　祝清越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说：“这个时间你用过了午餐吗？”他用眼神余光瞥见了林子衿坐在一旁擦拭眼角，出于礼仪问道：“林小姐这是怎么了？”

　　赵南则随意地坐在祝清越的旁边，伸手将一旁的果盘里的水果挨个把玩了一圈，挑了个个头最大的香蕉，递给了清欢。

　　祝清欢忙着安抚林子衿，哪有功夫应付赵南，将赵南拿着香蕉递过来的手推远了些，但赵楠依旧不依不饶的将香蕉继续递给她，祝清欢不耐的“啧”了一声，瞪了赵南一眼。赵南笑了笑，把手里的香蕉默默地放了下来，果然啊，大清早的逗逗小欢妹妹，令人身心愉悦啊。

　　赵南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祝清欢同祝清越道：“昨晚有人去了医院的停尸房，林大哥的尸体被人翻看过，韩副官在外边堵着那人，但还是没有抓到那人。林家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林伯伯还在南京没有回来，林栎又是惯喜欢欺负子衿姐姐的，我想让子衿姐住在我们家一段时间，等林伯伯回来再走，可以嘛哥哥？”

　　林子衿听到她这样说，抬起了头，刚流过泪的眼睛微微泛红，一双明眸水汪汪望着祝清越。祝清越有些为难的摸了下鼻尖，一方面是因为昨晚去停尸房的正是他们三人，另一方面则是林家的事确实棘手，且不说现在还不知道南京那将这件事情定性为什么级别的，就祝清越而言，他也大概能猜到祝老爷子的态度，祝家可以被迫入了林家的局，但清欢不行。

　　祝清越想了想，委婉道：“这事不如等晚上爷爷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商量怎么样？”

　　祝清欢也不是拎不清的性子，哪怕她对林子衿的关心是真的，但她也知道爷爷、哥哥和赵南最近忙进忙出的也多半是因为北平那件事，所以她也只好耐着性子，纤细的手抚住林子衿的背，轻轻地拍了拍，“”“子衿姐，你放心，我爷爷心很软的，我说几句软话，他会答应让你在我们家住下的。”

　　林子衿轻声道：“多谢清欢了。”她望了眼祝清越，也道了谢：“也要谢谢祝少爷了。”

　　祝清欢说：“你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你既然来了，就把心放下吧。还有啊，你喊我哥为祝少爷，嗯，好生奇怪，你是怎么称呼赵南的呢？”

　　林子衿薄唇轻启，略带了些迟疑地说出了三个字：“赵五爷？”

　　“噗嗤”，祝清欢笑了出来，“赵五爷，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南，你好大的名声啊。”

　　赵南双眸带笑，闻言用外人难以想象的温柔语气道：“外人怎么称呼我那是外人的事，你只要知道我是你赵南大哥就行了。”

　　祝清欢急忙拉着林子衿去了餐厅，还不忘挤兑赵南两句：“胡说，我亲大哥还在这呢，你可真是脸皮快比黄埔江底的泥沙还要厚了。”

　　祝清越跟在祝清欢和林子衿身后，漫步走到了餐厅，闻言也带着笑意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赵南紧跟上来，手搭在祝清越的肩上，“可惜你是男的，不能嫁给我赵五爷？”

　　祝清越气消了，抬手将赵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拍掉，“可惜流水有意，落花不开窍。”

　　赵南在原地带愣了两秒，“哼”了一声，迈着豪横的脚步进到了餐厅。

　　一餐下来，祝家兄妹同赵南有说有笑，倒聊起不少往事来，祝清欢有意帮林子衿解开心结，便跟林子衿讲了自家哥哥和赵南不少小时候的糗事，惹的赵南频频说：“这怎么能当面揭人短呢？”

　　又是好一通热闹。

　　一餐将完，祝清越突然问道：“清欢，你知道卢意卢先生住在哪里吗？”

　　祝清欢不疑其他，随口道：“卢意他就住在庆华学院后的弄堂里，哥哥，你找他有事吗？”

　　祝清越状似无意地回道：“没什么大事，无非是上次北平的事情收个尾而已。”

　　“哦。”祝清欢一听便知这又是自己不能多问的话题，当下也不再言语，安心的小口喝着百合粥。

　　只是在一旁坐着的林子衿脸色微微变了几变，借着低头擦拭嘴角的工夫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了人前淡如菊的形象。

　　却没留意坐她对面的赵南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