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坏掉的浴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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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座的雨在破晓时转成绵密的雾，程野被腰痛折磨得翻来覆去。酒店床头灯罩上趴着只飞蛾，翅膀的震颤声让他想起某个古早电影里的电报机声。小余在隔壁床打着游戏，手机蓝光映出他下巴上熬夜冒出的痘。
"你说那厨子像不像《决战食神》里的高天赐？"程野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皮。
小余的拇指在屏幕上划出残影："程老师，我觉得他还帅不少呢，而且也更成熟一些。其实昨天看他切肉时候的眼神，倒像是正在做饭的汉尼拔。"
程野翻身对着墙，霉斑在壁纸上的纹路像抽象画。虽然说是“高级酒店”，可因为开业历史太过久远，体验感还不如机场旁边的快捷酒店，安排他住这里，似乎只有离拍摄地近这一个优点。他数着天花板的裂缝，突然意识到自己来了东京还没逛过药妆店——上次让代购买的膏药早用完了。
“诶程老师，你知道吗……”小余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什么？”
“那个厨师先生，他就住在这家酒店楼上的公寓。”
“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收工之后，我去取合同的复印件，回来就遇见他了，他告诉我他就住在那儿。”
“哦哦哦……那可太巧了。”程野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
“他的中文说的还真不赖，普通话比我老家的舅爷都标准。”
……
拍摄第二日的场景是"重振雄风后的早餐"。程野穿着紧绷的阿玛尼西装，叉子悬在玉子烧上方迟迟不落。导演的日语指令经过翻译变成黏糊的耳语："要表现出餍足感，就像...就像吃完法式大餐！"
"法餐吃完该配红酒，而不是淡出鸟来的味增汤。"程野小声嘀咕，叉尖戳破蛋皮时，后厨突然传来金属坠地的脆响。森川隼人蹲身拾刀的姿势让程野挑了挑眉——那人的黑色围裙上溅着鱼血，像幅现代派泼墨画。
中途调整灯光时程野溜进洗手间，镜面映出他眼角的鱼尾纹。粉底在潮湿空气里结块，让他想起上次拍古装戏时脱落的头套。他拧开水龙头，发现森川正在最里间通下水道，卷起的袖管露出小臂肌肉，随着扳手转动绷出流畅的线条。
"你们米其林厨师还管修马桶？"程野甩着水渍问。
森川的扳手卡在U型管里："开店最怕水管堵塞。"他用力时脖颈浮起青筋，"去年有客人把婚戒不小心冲进下水道，我花了整晚才捞出来。"
程野的拇指无意识摩挲尾戒，那是某次代言的赠品。戒圈内侧的刻痕突然刺痛指腹，他想起先前在便利店买烟时被自动门夹到手指。
"要帮忙吗？"程野蹲下身，西裤膝盖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森川抬头时额发扫过程野下巴，须后水混着海盐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程野后腰的旧伤又开始抽痛。
"程先生该回去拍摄了。"森川用沾着污渍的手拍他，无名指断茬在程野腕骨留下道灰印。那截手指的温度比想象中更冷，冷得像料理店的冰鲜柜。
傍晚收工时，程野在消防通道逮到抽烟的森川。安全出口的绿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烟头忽明忽灭像东京塔的夜灯。
"你们店用的鲔鱼挺新鲜。"程野斜倚着门框，看烟雾缠绕森川的断指。
"今早刚从北海道运来。"森川用鞋跟碾灭烟蒂，"冰鲜车要维持零下2度，差半度都会影响口感。"
程野突然伸手抓他的手掌，虎口卡住那根断指："当厨师很容易受伤吧？"
森川的瞳孔在绿光中收缩成针尖："比不得演员吊威亚危险。"他甩开手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围裙带扫过程野手背时带着冰柜的寒气。
“我说实话，你长得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程野十分突兀地冒出这样一句话，“哎呀，其实像又不像，可能是我感觉错了，你也只是长得有点像，气质却跟那人截然不同。”
“你搭讪的套路还停留在五十年前吗？还是你真的觉得看到我就很熟悉？”森川的嘴角难得露出一抹笑意，又点起根烟，“我就当是夸奖了。”
程野本以为森川会像之前一样冷漠地应付这个问题，现在看他笑了，只能尴尬地陪笑。
“程先生，你说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野本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森川却来了兴趣。
“他嘛……呃……年轻时候的一个朋友，我跟他闹了些不愉快，已经很久不来往了。”
“能让程先生记恨这么久，可见是非常不愉快的事情了。”森川故意将“不愉快”几个字说得很重。
“*他*的！”程野心里暗骂，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为什么嘴不把门，非要挑起这事儿。
“程老师！可算找到你了！”
小余不知从哪冲到程野的身前，开始拿装剧本的文件夹一个劲儿地冲他扇风：“这是人家租来的高定西装，沾上烟味儿这次的片酬可就搭进去了！”
要是在平常，程野肯定要不耐烦地表示自己又不是赔不起，但他现在又由衷地感谢小余替自己解了围，二人匆匆离开消防通道，留森川一人抽完最后一截烟。程野回头瞥了一眼，森川的眼神像是在告诉他：我知道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
晚上程野照例要用酒店的浴缸泡澡，可智能浴缸却不合时宜地坏掉，怎么都没办法有热水，小余着急忙慌地询问酒店前台，一通连说带比划，前台又是深感歉意，并承诺立马会派人来修，可一连等到快过零点依旧没人来修。程野大骂小日本不知好歹区别对待中国客人，一边又让小余再去催催。
他自己已经受够了酒店布满霉点的墙壁，走出房间也不知道该去哪，当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来到了楼上的公寓层。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森川住在第几层哪间公寓，既然已经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他决定相信一次自己的直觉。
好在公寓层是一梯一户，程野鼓起勇气，按动电子门铃，如果不是森川，自己就回去，如果是……那就再说！
门铃响了很久，久到程野怀疑房子里根本没人时，门打开了。谢天谢地，正是森川隼人。森川顶着一头湿发，开门的那只胳膊上也不断有水珠滴落，身上居然只系着一条长围裙。
“Hi～不对！おはよ～”程野看到此情此景莫名其妙开始紧张。
“现在应该说こんばんは……”森川也对这位不速之客的来访感到惊讶甚至带着一点警觉，“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
“我说是直觉你信吗？”
“所以——这位大叔，你来找我是还打算泡我吗？”森川明显不信程野的直觉如此敏锐。
“……酒店房间的浴缸坏了，能借你这儿的用用不？”
森川没有说话，只是把门开大了一点，示意程野进去，程野赶忙向森川一个劲儿地道谢，迅速溜了进去。
森川的公寓明显比酒店房间要新不少，装修也没有那么老气，有些陈设比程野当年花大价钱在外滩买的房子都要精致。程野观摩一番后啧啧称奇，没想到一个厨子居然这么有生活情调，而且还和自己的品味不谋而合。
“热水好了，你去试试温度。”森川的话打断了程野的思绪。
浴室蒸汽氤氲，森川站在浴缸旁，摆出一副“请便”的样子，还贴心地帮程野拉上屏风。丝绸刺绣的屏风有些透光，朦胧间程野还能看到浑身只穿围裙的森川站在那里。
“这还不走是想留在这儿看我洗澡吗？”
见森川无动于衷，程野推开一点屏风，露出半张脸，挥手催促他离开。他的手指勾住了森川的围裙系带，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带子已经散开了。
“哎呀，程先生你这是？”森川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玩味。
森川把屏风推开更大的缝隙，围裙的背带挂在他的脖子上，每动一下都有要走光的风险。
“你家是没正常衣服穿了吗，这样是打算给我展示米其林大厨的特殊服务？”
“嗯……其他的都洗了，只剩一条——”
……
程野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看到小余正跟酒店的人在门口说话，一问才知道是他们刚叫人来修好浴缸。酒店经理不断地对程野道歉又鞠躬，脑门都快要碰到地板。深夜的银座又开始下雨。程野裹着森川给的浴袍翻看通告单，发现明日拍摄地点是筑地市场。小余鼾声如雷的间隙里，程野感到后腰的酸痛却比昨天更甚。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坏掉的浴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