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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偷听一二 ...

  •   自那日起,夜心便时不时地一头扎进下界芙蕖镇。

      但那心心念念的梦中身影,却再也未出现过。也许那夜,真的只是场梦境罢了。

      索性,沉闷许久的天宫中总算迎来了一件大事。

      威严得不近人情的天帝,竟要娶新天妃了!

      还未到迎娶那日,仙界各路神仙已纷纷捧着奇珍异宝,从四面八方齐聚天宫。一时间,南天门的门槛都被踏烂了。

      同在四所,梨莘却比夜心消息灵通的多,隔三差五便来同夜心更新最新传闻。

      不过三四次吃茶的功夫,梨莘便把这位新天妃身世打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倒也不是旁人,夜心自小便认识。

      南疆海比不得东海地位崇高。然其海下支流遍布,其中有一暗流名唤沧河。夜心听师父筠峥上君说起过,沧河在九万年前本也是入南疆海的响当当的名川,其河中所产河珠更是浑圆饱满,十分罕见。然九万年前仙魔大战惊天动地,引得天地移位,江河倒悬之际,这条沧河也被三万座巍峨大山压入地底,不再现世。

      遵循天规,凡暗流主川者,皆自降一等。见高位者需掩面而行,且无征召,不得进天宫。

      这位沧河河伯,着了这天祸,却并未委屈地上天诉苦。反而偏安一隅,似是俯首认栽。

      沧河暗流改从地底汇入南疆海。每五千年时,沧河河伯携着珍贵的河珠,前来谒见南疆海龙王,少不得也要路过夜心他们住的南疆海海底小院。

      “筠峥上君见谅,沧河河伯录钦路过南疆海,偶知上君隐居此地,特来求见。”

      夜心趴在海藻门内,好奇往外瞧去,一衣衫素净的中年男子面覆玄纱。看来便是河伯了。

      身后跟着两少女,皆覆珠帘面纱,随着他齐齐拜服在地。

      又是个求见师父的。夜心回头往院中那躺椅上瞧去,师父捻着白须,另一手托着本书册,一本正经地向她递着眼色。

      夜心暗暗叹息。

      “真是不巧,家师不在院中,河伯君请回吧。”师父教她做人千万不可言谎;可每每此际,夜心总得帮他想些托词来。

      那河伯跪着的身躯颤了一颤,却不曾起来。

      看来,也是个颇有毅力的。

      夜心再次回头去瞧师父。他却侧了个身子干脆以背示人,窝在躺椅中,将书册盖住脸去。

      夜心讪讪一笑,心中不忍,违心道,“实在不巧,家师……确实不在。”

      刚说完,海藻门缝隙中,竟陡然出现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那眼睛正在好奇地透过海藻门,向内瞧来。

      惊得夜心在海藻门这侧,差点仰倒在地。

      “你吓死我了!”那人竟先一步在海藻门外仰倒,结实地摔了一跤,她摸着心口大笑。“小丫头,那个白胡子老者是你师父不是?小小年纪,诳人可不太好。”她那串珠帘面纱也摔落在旁,原是个笑眼弯弯的美人儿。

      夜心才留意到,河伯身后跪着的两个少女中,已然少了一个。海藻门外这个捧着心口笑倒在地的,便是其中之一了。

      还好,此时夜心被一双手扶了起来,师父难得暗含赞许。

      “录钦有个好女儿。也罢,既如此便是机缘,请入内一坐。”师父在身旁朝门外点了点头。

      那河伯隔着面纱看不清形容,但声音听来却大喜过望,连连拜道,“上君肯见晚辈,便是莫大荣幸。小女无礼莽撞,贻笑大方。望上君莫要见怪。”他催促道,“织儿,快把脸遮好,上君跟前,竟这等放肆!”

      那少女连忙捡起珠帘面纱戴好,经过夜心身前,冲夜心弯了弯眼角。

      “下次别说谎了,你可瞒不过我去。”

      夜心目瞪口呆,眼睁睁瞧着她珠串面纱后,那双如水波一般轻盈的笑眼。

      “哎——”发什么呆呢?梨莘的梨花爪子,在她面前晃了几晃。

      夜心从久远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你方才说,天帝陛下的新天妃,是琴织?是沧河河伯的大女儿,就是与我们一同在南疆海饮酒、玩耍的那位?”

      “我只远远见过她一回,连她面纱下的真容都没见过,走在三十三天街道上,我可未必能认出她来。哪里比得上你们,交情深厚。”梨莘作势来敲她脑袋,但她并未避开。

      许久之后,夜心讶异抬头,“的确,我得备份礼。”

      梨莘瞧她半晌,眸子里竟现出师父筠峥上君那般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她颇老成地叉着腰,“你呀,魂魄丢芙蕖镇船上了?”

      芙蕖……镇……

      那船,那夜,那一身白袍的男子,那有微微温意却又无比冰凉的肌肤……还有柳蘸似乎隔着屏障愤怒哭诉,“二人杀狗!”

      “以咱俩的交情,我成婚时你送的大礼,可不能少于这位琴织天妃去。”

      夜心还未回过神来,只觉轻纱一飘,撂下句狠话的小梨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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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蕖镇熙熙攘攘,一如往昔的繁华。

      傍晚,天边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彤色云霞。

      夜心白纱覆面,独自下到芙蕖镇地界上。

      想着琴织日后贵为天妃,便不用低人一等、终日垂首覆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于沧河一族而言,也是莫大的荣耀。

      琴织酒量极好,常来南疆海小院讨酒喝,是以送她两坛芙蕖镇的美酒,再并一串夜心自南疆海带来的珊瑚链相贺,应当是极好的。

      芙四楼中早已客满,好不容易在柜台一角,夜心寻到正在点算账目的店家。

      “仙子何事,匆匆忙忙作甚?”店家总算抬起头来。

      “店家,还有芙蕖仙浆么?”夜心按住面纱。

      “有是有。”店家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忽听得芙四楼中起了连声惊呼,更有人大声惊叹。

      夜心身旁不知何时立了一位仙子,一袭紫裙更衬得她肌肤胜雪,仿若冰山上独自盛开的清绝之花,无半分尘世俗味。

      “店家。”

      店家抬头瞧见紫衣仙子,立时眼笑眉飞,“上仙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一坛芙蕖仙浆。”她轻巧地吐出这句话来,瞥了一眼一旁的夜心。

      店家飞快地从酒柜上捧出一坛来,收下紫衣仙子递来的珠子后,目送她款款而去。“素皎上仙能来咱们芙蕖镇隐居,”店家连连点头,一副如痴如醉之样,“真是咱们地界的福气……”

      素皎?她便是那日花画大赛清晨,艳绝御园的仙子么?听店家语气,她似是新搬来芙蕖镇。

      “咳咳……”夜心按下疑窦,还是正事要紧,“店家,我也要一坛——芙蕖仙浆。”

      店家这回摆了摆手,闷着头继续点算账目,“实在不巧,小店的芙蕖仙浆,刚刚售罄。”

      夜心退去脸上面纱,按着他账目,“店家缘何说笑?如若售罄,这芙四楼还如何经营?现下宾客所饮酒水乃是何品?”

      那店家凝视了她片刻,拍腿道,“我想起姑娘来了,你和温廷大人来过……”他面色犯难,“小店有九个脑袋,也不敢得罪温廷大人不是?真不是小仙胡诌,这仙浆本就难得,每日供给有限。素皎仙子刚买走的那是最后一坛,姑娘却晚了一步……要不姑娘再等等,明日小店再为仙子预留一坛,如何?小仙绝不撒谎,现下我这店中的酒都用的其它稍稍次之的酒水暂代呢。”

      夜心莫名不快,明明是她先来一步,却最终晚了一步。

      而这位绝世姿容的素皎仙子,为何会出现在小小芙蕖镇?

      “素皎仙子……”夜心紧皱眉头,“总来芙四楼买酒么?”

      “从未来过,今日乃破天荒头一遭来小店,小仙自然也是欢喜过了头……还请仙子饶了小仙,千万别告诉温廷大人……”店家满面惶恐。

      夜心不想与他深究。

      谈及素皎仙子,夜心自然是认识的。想起九百年前,她还是个仙学学子之际,来天宫中参加花画大赛,御园中于众仙中遥遥一见,仿佛御园所有花木霎时都失了色彩。

      免不了,夜心还是想到了阿檀,一身玄袍立在树后等她。想来当时他实不便现身见她,然他亦想尽办法赶来,令她心安。

      “对了,那天宫的柳家上神,仙子可认识?”

      柳家?难道是柳蘸?

      “他一直鞍前马后地追在素皎仙子身后呢。”店家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原来柳蘸与素皎都来了芙蕖镇地界。

      也许,找到了柳蘸,便能问清那晚芙蕖湖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芙四楼中的宾客,此时一双双眼睛全盯了来。

      “这位美人仙子何时来的?”

      “瞧她衣裳打扮,恐怕是天宫来的吧!”

      “是啊,比起素皎上仙,这位白衣仙子清丽更甚啊。”

      “两位女仙各有风姿,美人各有风致,大伙儿别拘泥了才是……”

      夜心低头戴好轻纱,快步走出了芙四楼。

      素皎竟未走远?

      夜心心中略一计较,鬼使神差的,她化成一道清风追了上去。

      素皎是上仙之位,以夜心的法力,即便是一阵清风,若是太近极易被她察觉。是以,夜心左一簇又一阵,偷摸跟在她身后。

      素皎陡然脚下生风。

      夜心远远随着她穿过芙四楼前长街,踏入一艘乌蓬小船,穿过繁复高耸的芙蕖花湖面,竟来到了湖对岸一间茶寮里。

      这间茶寮建在湖对岸,四周高植芙蕖,既隐秘又雅致。

      夜心本想跟进去,却见茶寮入口处闪着流光暗符,知此处定然被某高位仙人提前下了禁制。她只能眼睁睁地瞧着素皎向茶寮内一角走去。

      夜心当即矮下身子,在茶寮外侧芙蕖花外墙处跟随素皎移动,最终摸到一角落蹲下。

      索性天色未完全暗下,透过大片花叶交错的缝隙,夜心瞧见素皎行到一桌前坐下。

      那桌已有两人在此等候。一青衣男子正闲闲饮茶。另一人衣衫素白,背对着夜心,看不见面貌。

      瞧见素皎,那青衣男子执着扇子热情唤她。

      “素皎上仙,一日不见,有人可想你得紧。”那青衣男子含笑向素皎递去一杯茶,不时抬眼去瞧他对面素白衣袍男子,却似吃了个闭门羹,面上的笑意凝在嘴角,化为两声干笑。

      “人家素皎担忧你伤势,大老远从西王山辞了宴请赶来小小芙蕖镇看你。跟前跟后照顾了你数十日,你倒好,连个笑脸都没有。让人家仙子……”青衣男子摇开一扇,“不免心寒呐。”

      夜心暗暗失笑,想来柳蘸对他所有朋友都一视同仁,极尽调侃之能事。

      素皎明丽绝艳的眸子落在对面素白衣袍的人身上,竟现出一丝羞涩。但那丝羞意一闪即逝,很快她又恢复了落落大方的神采。

      “上神在此地养伤,我等小仙能有机会照料一二,尽尽心意便已知足。”她将芙蕖仙浆置于桌前,“上神久念芙四楼的仙浆,我日日留心问询,今日紧赶慢赶,竟教我运气好,买到了最后一坛。”

      “上仙有心了,芙四楼的仙浆向来难订,素皎定然等了很久罢。这教人怎舍得喝呢,不得放在床头,日日抱入怀中而眠么?”柳蘸仰面大笑,颇有几分得了意趣之味。

      素皎弯起唇角,“无它,只是方才差点被旁人抢了去……”

      夜心暗哼,旁人……不就是指她么?

      素白衣袍却只顾低头,柳蘸来替他倒茶,他却似浑然瞧不见一般伸手去挡,差点被热茶水烫到。

      “上神小心。”素皎当即去拨开素白衣袍的手,然她自己竟被茶壶烫了个正着。

      素白衣袍许是生出些歉意来,他果然放下茶杯,侧头向她伸出手来,语中带了几分温柔,“素皎,烫到了么?”

      柳蘸讶异地瞧向素皎,她颊上升起一丝绯红,咬了咬唇,还是将自己的手递来,径直放在他手心。

      “的确……颇痛。”她语气娇柔,眸中带着无限水色。

      柳蘸将扇子渐渐没过了脸,只留两眼睛在扇外,咕噜噜地瞧着眼前两人。

      素白衣袍微微一愣,他握着素皎的手只片刻,便瞧见隐隐有灵力微光环绕。

      “无事了,小心。”他语气颇淡。

      看来这位素白衣裳的男子,便是这位绝世美人儿的心上人了。可惜,这人竟也似个木头一般,不解风情的模样。

      素皎从随身虚空中,又取出一物,抖开一瞧,竟是一件衣袍。

      那衣袍是寻常仙家款式,然其料子暗暗闪着流光,是为东天进贡的上好绮罗;腰带上绣着腾龙卷云纹,每道绣线在傍晚的霞光中,流淌着月色般清晖。夜心识得此乃天宫绣法,虽低调却难掩其高贵风雅。

      这衣袍好生熟悉。

      在三十三天的天街夜市,夜心也挑过一件一模一样的衣袍,当时她想送给一位素昧平生之人。奈何后来物是人非。她瘫倒在天宫狭长的石道上,而那衣袍便遗失在那处。后来再来寻时,早已不见这件衣袍的踪影。

      只道是哪位仙人捡了去,偷偷穿了罢。

      未曾想到,竟有这样的缘分,能在此地见着一模一样的衣裳。

      “绝妙。”柳蘸一阖扇子,语带赞叹。“素皎好眼光,依我看,这件衣袍你穿上身,更显得你风姿卓然。”

      素皎凝视着他,笑了笑,“我知上神不喜华贵,这件是我在芙蕖镇买酒时瞧见,想着你穿一定合身,便私自做主送予上神。望上神不要推辞。”

      那素白衣袍抬头,向那衣裳处瞧了一眼。

      “不必奢费,我衣物众多。且向来不在穿着上计较,有件合身的便可。此衣虽乍看朴素,细看却奢华不减,我如今也不宜着此衣物。”

      素皎凝眉道,“上神虽衣物众多,毕竟放于旧处。这件并无奢华,上神请近前一看,望上神莫要推辞才是。”

      见素白衣袍久久不言,柳蘸笑着将那衣袍塞到他手上,“不要推辞——”

      “如此,我便收下了,多谢。”素白衣袍总算吐了几个字。

      素皎现出喜色来,重新理了理紫色裙摆,在他面前坐下。

      “听说了么?天宫那位……要迎娶新天妃。”柳蘸压低嗓门,“那件事,我看要从长计议。”

      新天妃……他们缘何也关心此事?

      柳蘸摇了摇扇子,神色颇凝重,“届时天宫仙人众多,人多眼杂,并非行此计划的好时机。”

      素皎点了点头,“柳蘸素来谨慎周全,上神不妨再多等数年,总能有好时机。”

      半晌,无人应话。

      夕阳已隐没在湖面以下,周围渐渐暗下。湖中风荷被清风拂过,一阵轻曳。

      素白衣袍立起身,于花叶缝隙之中瞧去更为清晰。

      他侧过脸,夜色中朦胧的暗光隐隐勾勒出他面庞的棱角,声音听来却颇坚定,“仙人众多,人多眼杂,也许正是好时机。”

      夜心想趁着夜色再暗暗靠近些,却拨动了身旁的芙蕖花,带的花盘猛烈一晃。

      只见眼前闪过一抹素白,她身后似被人打开了虚空门,面前似有无形的力道将她推了进去。她堕入虚空门中,眼睁睁地看着虚门在芙蕖花摇曳的头顶湖面,荡开一圈圈层层叠叠的涟漪,那虚门正在水波中悄然阖上。

      “上神怎么追出来了,是有何不妥么?”紫裙一角隐约现在虚门一侧。

      素白衣袍背过身去,宽大的衣袍正好挡住夜心头顶缓缓阖上的湖面虚门,完全不似双眼不便的模样。

      听得他淡然道,“无妨,一只山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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