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濯芙蓉行》小说接力

1、第 1 章

　　郭翊醒来，于昏惑中，抬手按了按额角。
　　“什么时辰了。”
　　听见动静，守夜的宦人宫婢纷纷推门入殿，点亮数盏烛台。
　　“回陛下，已是子更夜里。陛下可要用膳。”
　　“不必了。阿房殿那边可是歇下了？”
　　“时候虽是晚了些，可娘娘素来勤敏，现下许是还未休息罢……”
　　“既是如此，着人去瞧一眼。若是醒着，便请来一趟。”
　　虽是这样说，可圣上都着人去请了，怎可能不惊动阿房殿？即便原来是睡了，若是想来，怎会请不来。而阿房殿的李皇后与当今这位圣上仍未诞下一子，眼看着圣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又何尝会不想来呢。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心下却是清楚，为郭翊更衣梳洗，还备了两盅参汤。
　　郭翊坐在小案旁等人时，不经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来，自己今年已是五旬有三，于自古帝王而言，算不得长寿却也并非短命。作为帝王，他算不得有野心，却也内整旧部，外定北奴。只是如今内外安定，海晏河清，他却膝下无子，孤身寡人。
　　郭翊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堆族内子的画像。
　　政绩无法令他澎湃，孤寡也不曾令他恻隐。自从二十五那年失忆以来，他做一切都像是只为了责任。
　　想起那场失忆，郭翊经不住苦笑起来。若是完全失忆懵懂无知，他这二十多年来只怕要更加轻松。可偏偏，关于前朝政事的都记得，关于后宫诸妃的记忆却全然丢失。就好似，上天特地安排他这一生只可为苍生劳苦，不可为女色情长所扰一般。
　　“陛下，皇后娘娘现下在殿外。”
　　“嗯，把人请进来。”
　　遂，门外的女子便入里来。
　　“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皇后这边坐吧。”
　　接着，郭翊便吩咐其余人阖上门退下。
　　“皇上如此深夜，却于寝殿召见臣妾，这可是头一遭……”总不至于是突然想圆房了罢，李妍心里想着，却不敢说出来。
　　“朕近些日子，日里越来越没有精神，晚上却难以入睡。朕这副身子，哪怕时日再多，也该考虑后继之事了。”
　　“皇上……”李妍先是高兴，却又心虞，自己也年岁大了哪里那么好产子。
　　“这是族内，相貌和品性都不错的小公子。”郭翊把早放在案上的画像朝李妍推了推，“朕已看过，各个都是好材料，皇后大可从中挑选投缘的过继来。”
　　李妍蹙着眉，不悦地随手打开一卷，一位模样清秀的华服稚童映入眼帘。
　　“这是安宁候的嫡子。八岁，骑射不错，朕见过，性子活泼讨喜。”
　　“是长公主的嫡孙。”
　　“是，长姐事事着想着朕，难得连嫡孙都舍得割爱。”郭翊看了眼李妍愈加紧蹙的眉头，便拿了另一卷给她，“你若是想从你族中挑一个……这个李直也不错，是你兄长的次子。”
　　“陛下！”李妍张张嘴，欲言又止，可有些话她今天无论如何都忍不住说，“陛下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从前陛下一直让臣妾等，臣妾以为是内外动荡时局不宜，可最后哪怕落得郭家的天下易主都不愿要个孩子？陛下？已经这么多年了，为了一个谢荷华，值得吗？”
　　李妍不经落下眼泪。她原来，差点就要与家里安排的男人苟合诞下“皇子”的时候，是郭翊早早发现阻止了她。她记得那时他说，“皇后，朕或许对不起你。可你要相信朕，现下这么做与你无益，往后或许还会成为你一生的污点。你等着朕，合适的时候，朕会安排好你的一切。”
　　在皇后无子的压力下，一国之君，他的丈夫却给予她这样的承诺。那时，李妍心里有了光。她信了，她一直等着。
　　李妍恍悟，可原来，是这样的“安排”。
　　“早知如此，当初陛下还不如让我……”大逆不道的话，后一半李妍不敢说了，她抬眼看郭翊。
　　郭翊却不生气，只道，“抱歉。”随即冷下脸来。
　　“可如若你是说当初那件事，朕觉得你不必追悔。身处深宫，你当初若那样做了现在必定已是万丈深渊。你不若去后悔，当初不要进宫来。”他自嘲一笑，“朕这辈子左右是没有心的，为大梁百姓挑选一位好的君主，为你们后宫这些女人安排好后路，已是朕最后有心而力足的了。”
　　李妍一怔。
　　“其他的，对不起皇后，朕做不到。就看在朕也不曾任着深宫把你们逼上绝路的份上，你们也，莫要逼朕。”
　　郭翊从李妍手里收回那两卷画像，“画像你带回去慢慢看。仔细考虑，过两天朕再问你。先回去歇息罢。”
　　“刘德，”郭翊把外面的宫人唤进来，“让人送皇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