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俗套》普杏儿

6、第 6 章

　　王惊时和李惊澜两个人的孽缘要从小学的时候说起。一个坐在最前面认真学习，一个坐在最后排整天和男生们谈天说地，本没有任何交集。
　　当时的王惊时还和别的男生一样，在背后骂李惊澜老师的跟屁虫，而李惊澜对班级里这帮和自家两个哥哥一样的人感到厌恶。
　　李惊澜觉着留着寸头的王惊时很吵。
　　王惊时觉着扎着小辫的李惊澜很怪，毕竟，没有人会在大夏天的还穿着长袖的校服。
　　直到那天。
　　上完体育课回来的王惊时在抽屉里看到了一抹突兀的白色，她几乎没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只兔子的玩偶，长长的耳朵垂下来，眼睛看上去不像是玻璃珠，也跟她见过的纽扣不太像。她拿着问身边的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眼睛那里。”
　　旁边的男生拿着娃娃端详了好一会儿，摸着下巴道：“这个好像是什么宝石吧。”
　　“宝石？那很贵吧？！”
　　“当然啦，我听我妈说，一颗最少也要好几百呢。”
　　“woc！那么值钱的吗？！”王惊时拿过那个兔娃娃，思索着要不要把这个娃娃拿去卖了，抬头却发现李惊澜站在自己的桌前，一张白净的脸憋得通红，葡萄一般晶亮的眸子里是滔天的怒火，“……你拿的吗？”
　　“什么啊？”王惊时皱眉，对面的声音太小了，她一时间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你说什么啊？大声一点吧。”
　　“我说是不是你拿了我的兔娃娃！”她扯着嗓子嘶吼着，声音也拔高了几个度，“快还给我！”
　　莫名被人冤枉王惊时也很委屈，不自觉放大了声音，“你怎么能一开口就认定是我拿的啊？！我也在纳闷为什么这个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抽屉里好吗？！你可别血口喷人！”
　　“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抽屉里？！”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真的是！你快还给我！”李惊澜受够了，伸长了手想要拿回自己的娃娃，王惊时可没有松手，她伸长了手不让她拿到，撕扯着娃娃跟她对峙着。
　　“你先说把你的说法纠正过来！什么叫我拿的？！我说了不是我！”
　　“你先把它还给我再说！”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还给你！”
　　对峙之间，伴随着“撕拉”一声，兔子的头和身体被撕扯开来，李惊澜看着自己手上身体的那一部分，脸色惨白，水雾也开始在眼眶里聚集。看着她这副模样，王惊时也不好受，却执拗着不道歉，可眼睛却一直往她身上飘。
　　下一秒，李惊澜越过桌子朝她扑过来，带着狠劲的拳头落在她的脸上。王惊时也跟她扭打在一起，也没有因为内心的罪恶感而放轻力道，反而招招落到实处。
　　两个小人就这般纠缠着，手脚并用，扯头发，抓脸，拳打脚踢，势必要分个你死我活。后来是老师来了才把她们两个勉强分开。
　　打架的结果就是两人双双被叫了家长。
　　王惊时的母亲赵凤过来的时候，李惊澜的父亲已经来了，正坐在老师的位置上喝着茶，而教导主任则是在一旁恭敬地给他递着茶水，李惊澜站在她身边，低垂着头，瘦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而王惊时在旁边，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直到看到她来了脸上才有了些惧意，不安分地绞着十指，别过头不敢看她。
　　李惊澜的父亲李藏锋见着人来齐了，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像抚摸宠物一般摸着李惊澜的头，察觉到他手下的女孩儿僵硬的身体，也没说话，看向老师，“看来人都来齐了，可以开始了吗？老师？我待会儿还有一个会议，希望您能速战速决。”
　　“当然！当然！”主任谄媚地附和着，而后看着王惊时，神色凛然，一副公正无私的嘴脸，但是明显是在针对王惊时她们母女两人，“说，为什么欺负人好同学？李同学在课堂上表现优异，成绩在年级里也是名列前茅，和你这种顽劣的孩子不一样，而且人李同学的乖巧懂事在我们老师之中也是出了名的。”
　　这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他在踩低捧高，还间接拍着李藏锋的马屁。王惊时顿时一大无语，翻了个白眼。而身后来自母亲饱含怒火的视线令她感到惊慌，这时开始真正地感到害怕。
　　因为弟弟的出生，本来对她还很热切的父母关注度都去到了弟弟身上，母亲至少还会为了她放下工作赶过来，但是父亲早就将她视为空气，现在又有了这样的事情，她怕母亲把剩下的关心也都收回去的。
　　她急忙地开口，撇清自己的关系以掩饰内心的忐忑不安：“我才没有欺负她！是她先……”
　　“她没有欺负我，这是我自己摔的。”李惊澜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说这话的时候，她都没有看过王惊时一眼，而是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颤抖地扯了扯他的衣摆，“爸爸，她真的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摔的。”
　　李藏锋冰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像是要将那个小小的身体刺穿一样，冰冷而彻骨的视线，而后又将视线落在她扯着自己衣角的小手上，直到她松开之后才缓和了脸色，板着一张脸，质问她：“真的吗？你要知道，说谎可是不好的行为。”
　　她浑身一凌，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颤抖着身躯，哪怕已经害怕到这个地步，还是咬着唇点了点头，“嗯，是我自己摔的，不关她的事。”
　　李藏锋用猜忌和冰冷的眼光盯着她看了许久，而后长叹一口气，“既然你说是，那就是了吧。”而后看向主任，“我女儿经历了这种事情，想必今天也累了，今天就让她休息吧，学业我一定不让她落下。”
　　教导主任哪敢说不啊，如同请佛一般将他们恭敬地送出办公室。
　　王惊时在他们走之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男人的视线让光是在一旁看着的她都感到了刺骨地疼，而这样的视线落在他的女儿身上，合适吗？猜忌和怀疑，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合适吗？
　　王惊时不敢去猜，也不敢说话，身后母亲的视线刺得她的背也感到了阵阵疼痛。她只好一直低垂着头，而突然间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抬起头，对上了正要出办公室的李惊澜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什么也没有，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就像是看着眼前从树上飘下的落叶一般，不会为了它而触动，也不会为了它而驻足，就只是正好从自己眼前落下了，故而不由得将视线落在了那上面。
　　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一眼。
　　而那一刻，王惊时什么也说不出口，那双毫无波动的眸子让她深刻地意识到——她做了一件错事。
　　赵凤看了看女儿，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我还要上班之后，便让她回去接着上课了。
　　回到班里的时候，李惊澜的书包已经不在了，那只破破烂烂的兔子玩偶也被扔进了垃圾桶里，兔兔子的眼睛也不知道被谁扣了下来，眼睛的地方空空如也。但不知处于什么原因，她把兔子玩偶捡起来，塞进了书包里。
　　放学之后，她让朋友把所有人拦了下来，挡住门口不让任何一个人离开，她自己则站在哒哒哒地踩上了讲台，叉着腰俯视着下面的一群人，双手抱臂，大声开口：“你们谁把那个该死的兔娃娃放我抽屉里的？！不说出来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走！”
　　“别以为你们不说我就不知道了，要是今天查不出来，我就叫警察来，让他们去查！然后把小偷抓起来关进牢里！如果有人想要包庇那个人的话，那也是犯罪！”她把这个年纪能想到的威胁都用上了，临走前李惊澜的眼神还留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不想在她心中一直都是小偷。
　　哪怕多年之后她才回想起来，即便是在她们起争执，扭打在一起的时候，李惊澜都从没说过她是偷。
　　一时间大家叽叽喳喳地，都在讨论谁是那个真正的犯人，等久了，有的人就沉不住气，开始吵着闹着要凶手自己出来，但是这样的气氛，没人敢说自己是那个小偷。
　　最后，一个女孩子站了出来，颤抖着举起了手，看向自己一直沉默着的好友，“体育课的时候，我看到小美回课室了……”
　　而后讨论的声音又变大了。
　　“对啊，小美不是一直很喜欢李惊澜的那个布娃娃吗？”
　　“上次她还跟我说如果她有了那样的布娃娃，要怎样怎样呢，应该是她吧。”
　　“小美！你就承认了吧！不要因为你一个人敢做不敢当就让别人放不了学！”
　　“就是啊小美，你就承认了吧。”
　　唯有小美一直不敢说话，低垂着头，右手包着左手的拳头，像是在忍耐什么一般。
　　王惊时从讲台上跳下去，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捞起她的衣领，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是你吗？！”
　　小美别过头，不敢看她，那双眼里盈着泪水。可王惊时并不会因为这样而动容，李惊澜临走前的那双眼睛还在她的脑海中，快要将她逼疯了，她摇晃着手里的人，“如果是你的话等李惊澜回来之后你得给她道歉！”
　　“凭什么……”她终于开口了，可声音细如蚊吟。突然她发狠打掉王惊时的手，退后一步不甘心地看着她，“凭什么啊？！那只兔娃娃本来就是我先看上的！结果被她买走了！兔娃娃本来就是我的！而且她家里那么有钱，再买过不就是了，干嘛和我那么斤斤计较？！她大方一点不行吗？！”
　　“可现在人家是李惊澜的！”
　　“那又怎样！她有那么多娃娃，何必在意那么一只呢？！”
　　小美清晰地记得那天，她和往常一般，在珠宝店的橱窗前驻足，眼巴巴地看着橱窗内的那只兔娃娃。爸爸说，只要她这次三科都考了一百分，就给她买。想到这里，她吃吃地笑出声，似乎已经将娃娃拥在怀里了一般。
　　可下一秒，橱窗内的娃娃被工作人员拿走，她心急如焚，敲着橱窗玻璃让工作人员赶紧放下，结果那个大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将娃娃拿走了。她哪顾得上那么多啊，连忙跑过去，想让店里的人将那个娃娃留给自己，可进到店里，却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娃娃被李惊澜抱在了怀里。她被两个兄弟夹在中间，较为年长的那一个正把信用卡递给店员。
　　“……李惊澜？”
　　女孩儿朝她看过去，但下一秒，却被另外一个男孩阻挡了视线，男孩看了她一眼，随后跟个大型犬似的，环抱着那个才到他下巴的小人，用脸蹭着她的头发，“我看到这个兔娃娃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和我们惊澜很像，说什么都要买给你，喜欢吗？”
　　“不喜欢。”
　　“又在说笑了。”男孩里的哥哥付完钱，将卡收进钱包里，捏了捏她的脸蛋，“要好好保管，知道吗？不要弄丢了。”
　　“都说了不喜欢。”李惊澜扁着嘴否认着，在她面前和两兄弟一起离开了珠宝店。

　　“她，明明就不喜欢那个娃娃，为什么还要来跟我抢呢！？是知道我喜欢，所以故意来和我争吗！？我有哪样可以争得过她啊！？就只是一个兔娃娃而已，为什么就不能让给我呢！？”小美嘶声力竭地控诉着，黄豆一般大的泪水夺眶而出，她难耐地捂着眼睛，像是自己才是受害者一般。
　　王惊时脑海内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断了，她提起拳头就往小美脸上招呼，把她按在地上打，直到同班同学把她们拉开，而她的小弟们怕她再次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赶紧把她拉走了。可她还是不甘心，“你给我等着！有本事你明天就别来学校！不然我一定拉着你到校长面前认错！”
　　“算了算了，王哥，回去吧。”
　　“就是，王哥，回去吧。”
　　小弟们纷纷劝解着，王惊时觉得不得劲，小美那番话光是听着就让人来气，可现在她恢复了一点理智，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不然肯定又要被叫家长了。
　　吃晚饭的时候，饭桌上一片寂静，她被这份压抑的安静弄得分外难受，饭也吃不下，只扒拉了几口饭，菜一口也没动，嚼着香甜白米饭就跟嚼蜡一般一直提心吊胆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的父亲王明把碗放在桌上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她小小的身躯也因此颤抖了一下，低下了头。
　　可是，王明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苛责她，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去客厅看电视了。
　　赵凤看着老公这样，也叹了口气，接着喂婴儿椅上坐着的王明龙吃着辅食，看也不看王惊时，却对着她开口：“现在弟弟还小，什么都不懂，但是等明龙大了之后你可别那么冲动了，你是姐姐，要给弟弟做一个好榜样，而不是让你带着弟弟上山打架。你都读小学了，要开始懂事了，别整天都让父母亲说你，你也好意思这样。”
　　“对不起……”王惊时在也吃不下一粒饭，把碗轻轻地放在桌上，“我吃好了。”
　　赵凤看了一眼女儿碗里的饭，不赞成地皱眉，“又浪费粮食。”
　　王惊时已经不想在听，径直地回到房间里，也不敢锁门，却也没开灯，扑身进被窝里，将整张脸埋进去，直到快要窒息了才抬起头呼吸，被子被脸压着的地方也多了几圈水渍。
　　第二天她早早地就去到了学校，想跟李惊澜道歉，想抓着小美跟自己一起道歉，可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李惊澜都没有来学校，而这段期间，小美也转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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