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俗套》普杏儿

14、第 14 章

　　王惊时火了，因为那场直播，她彻底火了，她的名字被世界所知晓，一时间找她的代言和商务合作也变得多了起来，再加上她本身在拍的新戏，现在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同时火起来的还有一波cp粉，就是因为上次的那场直播，磕起了王惊时x李惊澜，简称时澜cp。
　　但至今为止舞到正主前面的只有苏隽宝一个人，这个女人她磕这对cp磕上了头，并且在群里疯狂安利起了这一对cp，仿佛里面的两个当事人是假的一样。
　　但也正是托这一波热度的服，两人欠下的债务也在两年之内彻底还完。
　　还完债之后，王惊时又一心扑在了演戏上，李惊澜也可以不用给自己找那么多分兼职，终于有时间去捣鼓她的机器人。
　　李惊澜大学毕业那一年，王惊时和苏家的三个姐妹都到场了，同时到场的还有一些苏隽宝的朋友。
　　她在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实习单位，就如同她和王惊时约定的那般，她毕业之后就去给王惊时当助理，然后再一步一步往上爬，做到她的经纪人，两个人一起加油努力。
　　在毕业典礼结束之后，他们准备去吃一顿好的庆祝一下，苏长安也想跟她谈一下关于她手下的机器人的一些商务合作。
　　本应该是美好的一天。
　　直到李惊澜在拍摄集体照的时候突然流鼻血倒下为止。
　　李惊澜醒来的时候，眼前是小时候最为熟悉的景象，突然有些怀念起了隔三差五进医院的日子，那是为数不多她不用害怕父亲的时候，她无力地笑了笑，侧了侧头，看着床边站着的人，“干嘛那么愁眉苦脸的？”
　　“你生病了。”王惊时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这句话可逗笑了李惊澜。
　　“是人都会生病啊。”而后，她看着对方那通红的眼睛，“心脏病？”
　　王惊时摇头。
　　“如果是心脏病的话我就要开始怀疑他们当初给我做的那么多手术都是白做得了。他好像特别怕我死，小时候，每次我进了加急病房，他就会变得特别可怕，站在我面前训斥着那些医生，就连我的主治医生都被他训过好几回。”
　　“可是王二狗，人都是会死的。”
　　“你会没事的！”她大声地说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了一般，“你一定会没事的！哪怕只有0.01％的可能性，我都会救你的！”
　　李惊澜笑了笑，从她手中抽出那只被她握得阵阵发疼的手，朝她伸手。对方会意，把脸放在她手中，她摸到了一阵濡湿，怕是没少哭。她想让王惊时不要浪费钱去救自己，想让她多为自己想想，不要老顾着她，可是对上那双盈着泪水，痛苦憔悴的眸子，李惊澜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想，万一呢。
　　被子下的手悄然爬上了胸口的位置，抓住了那一块单薄的布料，她看着王惊时坚定的模样，难免也产生了一种侥幸心理——万一呢。
　　万一自己真的有被治好的可能性呢？
　　她比起自己的理性，更相信眼前的这个人。
　　而后，她微微勾起嘴角，又把嘴角压下去，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叹气：“哈啊，真是拿你没办法，就信你那么一回好了。”
　　王惊时此时松了一口气，心里吊着的大石头也放了下去，但又不想被她看出来，于是故作生气的模样，却没有舍得拿开她抚摸自己的手，装模作样地别过脸，“你应该一直相信我，毕竟我是天才！”
　　“那么说的话我也是天才啊。”
　　“呸！”

　　但是事情总是不会朝自己预想的情况发展。在数不清第多少次进手术室但身体都没有好转之后，但李惊澜没有放弃活着的可能，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努力配合治疗，该吃的药按时吃，该打的针乖乖地打。
　　苏可儿来看过她，告诉她敢放弃治疗她就完蛋了。
　　苏隽宝来看过她，那个温柔笑着的学姐一直哭，哭到连床上的李惊澜都开始担心她会不会晕过去。
　　一点都不令人意外的，李霁风和李霁月来看过她。
　　那时她正坐在床上看小说，发现熟悉的两兄弟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李惊澜真的一点都不意外，她此时完全没有任何力气，头发因为化疗的缘故一根都没了，她当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躲，但是随后就意识到，没有可以给她躲避的地方，便放弃了，深吸一口气，把手叠着放在被子上，看着门口像是快要哭出来的两个人，说着反话。
　　“真令人意外。”
　　他们走到她的床前，李霁月那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由分说地就执起她的一只手，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臂，有种想把这里的一切都给砸了的冲动。李霁风何尝不是，他深吸一口气，将一只手搭在自家弟弟身上，压制着他。
　　“许久不见了。”
　　“好像也不是很久。”李惊澜微笑着回答。
　　“如果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我一定不会把你交给她！”李霁月几乎是失控一般吼出来，可是在这种时候，他的手也只是虚虚地握着她的手腕，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可是，我倒觉得我现在挺好的。”李惊澜说完，看这两人错愕的表情，“毕竟，我再也没有需要担心的事情，我还有王二狗，还有很多人。”说完，她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两人，微微歪头，“但是你们好像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不管是那副没有我就不行的姿态，还是只要是关于我的事就会变得很容易失控的这一点更是一点也没变。
　　李霁风注视着她，深邃的眸子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在发现她是真的不在乎之后，自己又疼了起来。他开口：“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们？”
　　李惊澜眨眼，“我说出来了吗？”
　　“在你喝醉酒的那天，你一直在说。哪怕我们说了那么多遍的我爱你。”
　　她的睫毛如同蝴蝶振翅一般颤了颤，她想把手从李霁月手里挣脱出来，但是无用，只能叹口气，“你们，应该是挺爱我的吧。”
　　“我们用生命爱着你！”
　　“但我也是挺讨厌你们的。也谈不上恨，毕竟小时候的我有一段时间还是挺亲近你们的，我不能把那段时间当成虚无，也不能对那时候的我的心情视而不见。但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你们不爱我的话，是不是在那个地方，我就能呼吸了。
　　我不在乎你们恨我还是爱我，也不在乎你们到底为什么对我那么执着。你们总夸我眼睛漂亮，但我觉得，并不是我把这双眼睛挖出来交给你们，你们就会放过我的。”
　　李霁月看着她的这副模样，明明她的手还在自己手里，他还抓着她，可是她却离他们是那么远，远到令他的心不由得变得焦急，变得慌张，他连忙开口：“可我们是真的……即便是现在也……”
　　“我知道，我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李惊澜没有给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可是我也是真的不在乎了。”
　　病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直到门口传来女人故作愉快的呼唤。
　　“李狗蛋！我带蛋糕过来了！你醒了吗？对了！我找到一本超级无敌弱智的小说！你一定会喜欢的！毕竟你就喜欢这种弱智的东西，说这是什么放松大脑。那本小说现在写到了五百多章，你看完也会跟我一样感慨这玩意儿也能写五百多章……”
　　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王惊时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人，一愣，随即快速跑过来，挥开李霁月握着李惊澜的手，把她护在身后，猫儿似的眼睛怒张着，警惕着眼前的两人，咬着牙，声音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质问：“你们来干嘛？”
　　身后的李惊澜愣了愣，她没想到今天王惊时会那么早过来，她扫了一眼两兄弟，随后拉下身前人横在自己面前的手，微微笑着：“他们只是来找我说了说话，现在就要走了。”
　　“真的？”王惊时明显一副不信任的模样，单手叉着腰，不善地看着眼前的人，试图将身后的人藏起来，“那就快走吧，李狗蛋要休息了。”
　　李惊澜无奈地笑了笑，从她身后探出个头，“就这样了吧，以后都别再过来了，这样对你们也好。”
　　两人不说话，就这般注视着她，像是要将今后的分一起看够一般，后来还是王惊时看不下去，像赶狗一样把他们两个赶出去，顺带锁上了房门。
　　“要我说，你就不该把他们两个放进来。”她撇着嘴说着，一屁股坐在床边，在手机上把那本小说打开，递到她面前。
　　“今天怎么那么早？”
　　“下班早呗，还能为什么。”王惊时给了她一个白眼，窝在她的肩头跟她一起看这本已经看过一遍的白痴小说。看到某些情节的时候，她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你觉得这可能吗？一个人什么也没做，就只因为她漂亮而被所有人爱慕？我从没见过那么假的事情。”
　　“也许真的有这样的人呢？毕竟，你知道的，看脸的人挺多的。”
　　“但是那些人总有一天会因为她和自己的印象不一样，就讨厌她的吧。一直被人爱着的话，到时有人讨厌她的话那她岂不是要觉着天快塌下来了？”
　　“要我说，这个世界上还是被人讨厌的人多，比如我和你。”
　　李惊澜不赞成她这话：“我觉得我还是挺受欢迎的。我们只中不受欢迎的就只有你。”
　　“我呸！你当我微博的千万粉丝是假的吗？啊？”
　　李惊澜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接着看着手上的小说。
　　那一日，王惊时一天都在陪着她，在那之后的几天也是如此。
　　其实李惊澜知道的，自己活不久了的这件事，以及王惊时其实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握着自己的手，一边哭一边如同念咒一般让她不要死这件事。
　　可是如果可以，她也想活下去，只是她就连活着这件事，都开始变得辛苦了。每天在痛苦中醒来，在痛苦中睡去，除了那些她在意的人，什么都好像变得无所谓了，不管是她的生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天晚上，她在疼痛中醒来，却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一眼旁边的床，那人已经出去了，她再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水壶，心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拔了身上的仪器，迈着颤抖的步伐，扶着墙壁往外走，看着电梯停留在顶楼，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放大。
　　迈上最后一节楼梯，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痛苦地捂着胸口呼吸着。
　　“李狗蛋……？”
　　李惊澜闻声抬头，却看见令她害怕的一幕——王惊时坐在那半人高的护栏上，夜风呼啸着的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像是要把她推下去一样。
　　“你在上面干什么？！”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快给我下来！不然我就真的生气了！”
　　“李惊澜。”她很少这般正经地唤她的名字，猫儿似的一双大眼睛里面有着无尽的凄凉，她想装作轻松地晃悠双腿，可晃了两下之后又无力地停下，她不解地问，“为什么全世界都在叫我放弃你呢？”
　　医生跟她说，让她早日放弃治疗，不要再让病人受苦了。
　　苏可儿也从一开始坚持，变成了现在的疲惫，也决定要认命，和医生一样开始劝王惊时让李惊澜安详的度过最后的时光。
　　唯有苏隽宝一句话都没有说，可看着她的那双眸子仿佛什么都说了，什么都知道。
　　李惊澜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说，但是眼下的情况不容她多想：“先不说那些，你快下来！”
　　“可是如果你不在的话，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现在是说那些话的时候吗？！你快从那里下来！”
　　“你不是一直在好奇我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去工作吗？因为我拍的戏在前几天就杀青了，我拜托岚姐在你康复之前不要给我安排工作，其实我是想着，如果你哪天真的不在了，我就跟在你后面，陪你一起走。”她是笑着说得这番话，“当然，我说的不是现在，那是在你走之后的事情了。”
　　李惊澜颤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觉得活着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但是，但是……
　　她颤颤巍巍地走近她，每走一步脚都在打颤，就像初生的小鹿一般，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朝她伸手：“别说那些傻话，你如果真的跟在我后面走了，那么你就会真的成了苏可儿嘴里的王大傻瓜。”
　　“我本来就不聪明。”王惊时扁嘴道，也没有从上面下来，而是撑着身子站在了护栏上，靠着自身那绝妙的平衡感站在上面，轻松地转了个圈，看着远方，而她这一动作差点把李惊澜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王惊时呆呆地眺望着远方，朝那灯火通明的城市伸出了手，“你说这个时候，宝儿姐她们在干嘛呢？”
　　“你就不能下来再说嘛？！”李惊澜怒吼着，一下子气没喘过来，连带着胸口开始觉得闷，一下子连呼吸都很困难，她扶着护栏，瘦弱的脊背弯曲成九十度，大口大口地，像一条濒死的鱼一般呼吸着。
　　“李狗蛋！你怎么样啊！李狗蛋！你别吓我！”王惊时见她这样，赶忙从护栏上下来，可此时，风突然变得强烈，她一下没站稳脚跟，就被风推了下去。
　　一双瘦弱的手抓住了她，她抬头，觉着有水落在自己脸上，她才发现，原来李惊澜在哭，却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住自己，硌在墙上的手臂被划出了一道道血痕，她看着那道红色，觉得触目惊心。
　　“放手吧，你也会掉下去的。”我其实并没有你想得那么想要活着。
　　“闭嘴！就允许你不放弃我，还不允许我不放弃你了！？你怎么可以那么双标！”
　　“可是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摔下去的。”这样的话还不如她一个人摔死呢，这样的话好歹李惊澜还可以活得久一点。
　　她也就再也不用在第二天的天明，提醒吊胆地把手探到李惊澜的鼻子下测她有没有呼吸，再也不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盯着她苍白的脸颊，感受她生命的消逝，也可以在医生和她们都劝解自己让她安乐死的时候感到纠结和惶恐。
　　也就再也不用考虑，是不是自己才是那个令李惊澜最痛苦的人。
　　李惊澜那张脸扭曲了，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落在自己的脸上，像是下雨了一样，有几滴落在她的眼角，顺着她的眼角落下，像是她也在哭一般。
　　其实吧，她也没那么想哭，倒是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突然间，李惊澜的眼神变得决绝，表情也回归平静，她还是松开了手。
　　之后的一切就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镜头一样，一切都被放慢了。王惊时呆呆地看着逐渐远去的她，快速地掠过这个世间的一切。而下一秒，她看到李惊澜朝自己扑过来，那只朝自己伸过来的瘦弱的手未免也太过可爱，以至于让她自己也不自觉地，拼了命地伸着手想要抓住她。
　　还有一点。
　　还差一点点。
　　“我抓到你了。”她看到了李惊澜的笑容，就像是终于把自己的宝物抓在手里一般，幸福的笑容。
　　王惊时在生命的最后，落入了一个带着药水味的，瘦骨嶙峋的，冰凉的，却又令她感到无比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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