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城》芝林夕

5、一些人拼尽全力只为活着

　　洗完头，林零帮商远远稍微把头发擦了下，找了半天也没找打吹风机。
　　“我家没有吹风机。”
　　因为在外上学以及亲妈经常闹腾的原因，商远远极少回家更少回老家。一年也就过年的时候会去堂哥商广家过年，那时候商广再把商父接过去，大年三十在一起吃个团圆饭，这也就是商远远和商父的一年仅有的一面了。平时商父一个人在家，生活过的格外简朴，没有空调，洗衣机，更别说吹风机了。家里的唯二的值钱电器恐怕就是商父用的老年机以及彩电了。
　　“零，我饿了。”
　　商广夫妻和孩子一向住在城里，办完丧事就已经回城里了，家里只剩下一直和商父同住的商其（商广的父亲）。
　　住的房子是商广的，2007年盖的，之前商远远和商父是由老房子的，但是后来搬迁，村里人说商凌没有儿子，因此不分配新的宅基地，商凌也没多争辩，掏出自己所有的积蓄3万块，帮助那个时候还不富裕的商广盖了新房。作为回报，商广也一直让商凌父女俩住在自己家房子里。
　　家里只有大伯一个，林零也没见家里有什么菜，“我去上街给你买些吃的吧，你刚出院要吃的清淡点，你有啥想吃的么？”
　　商远远不语，只是摇头。
　　“好，那我看着买。你要不跟我一起去？”
　　商远远还是摇头不语。
　　林零虽然放心不下，但是也无法强迫她跟自己一起，只能选择快去快回了。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在门口晒太阳的商其，看着点远远。
　　商其2016年出过一场车祸，头盖骨被取下了一半，当时医生都说醒不过来了，但是他还是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只是智商等同于七八岁孩子了。
　　林零走后，商远远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如果自己准备走了，总得还堂哥一个干净利落的房间。
　　感觉到嘴角的温热，商远远摸了摸，看到一手的血迹，也不擦，继续找来袋子开始收拾。人都快死了，谁会在意死之前流点血呢？
　　商远远第一眼注意到桌子上已经有些掉漆的黑色保温杯，商父爱喝茶，商远远两年前就给他买了个带茶滤的保温杯，商父就跟宝贝似的走哪带哪。
　　商远远伸出手摸着保温杯，手上的血迹粘在黑色的保温杯上，商远远盯着只觉得血迹越发的刺眼，最后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她再次昏了过去。
　　商远远动了一下，感受到来自胳膊腿脚上的无力，还是个小孩子，还是被抱在怀里。
　　是血！？昏倒前的一瞬，她清晰的感受到血液的异样。那么现在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穿越？
　　“二哥，村里计生办的人要来了，他们会打死远远的。”杨秀云有些着急。
　　商远远意识到，这时候自己已经有了名字，应该是长得大了些。
　　“那怎么办？”
　　“要不你带孩子出去躲躲？”商平说。
　　“可是……”
　　不等商父把话说完，商平继续说道，“哎呀，别可是了，二哥。这可是有一条命呀，要是被计生办活活打死，那俺们这剩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呀！”
　　说着说着，杨秀云甚至掉了滴眼泪。商远远心想，我死了你们以后确实没办法捞金了。
　　“你不是在广市有个三舅嘛，你带小远去那边躲躲？”
　　商父没说话，回头看了看屋里的老人。
　　商远远也顺着商父的目光看向屋内，是奶奶！奶奶八十九岁去世那年，远远才四岁，早已不记得奶奶的样子。关于奶奶，远远只记得两件事，一个是奶奶的三寸金莲，那个时候跟四岁时远远的手差不多大，还有就是奶奶去世前，握着远远的手问，“小远，你说奶奶会不会好？”
　　那个时候远远还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身后的亲戚让远远说会，远远也就跟着说会。那是小远远跟奶奶的最后一次对话。
　　远远瞪着个大眼睛，看着奶奶陌生的脸，但是却莫名的亲昵。奶奶也看着小远远，说道，“你去吧，我还有小广照顾。”
　　小广，商广小名，商广比远远大20岁，那个时候的商广刚刚高专毕业，在乡里小学当老师。
　　“妈，我，我，我……”许是紧张，许是难过，商父又开始结巴起来，难说一字。
　　“去吧，儿，妈不怪你。”
　　商远远听过商广和自己讲述过这段故事，商父呆这自己前往广市，拿着七八年前三舅寄来的信里提及的地址，投靠多年未见的三舅。可是到了广市早已人去楼空。三舅没找到，商父带着行李小远远想找个地方住，却发现钱包被偷了。在那个距家千里之外的地方，一个五十岁的中年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娃娃，身无分文，只能乞讨。所幸去的时候时夏天，睡在天桥下也能凑合。父女俩，讨饭为了过活，讨钱为了凑够回家的路费，这样一讨就是三个月。三个月后，商父带着四个月大的小远远回了家。
　　这是商远远在堂哥商广口中听到的版本，听着这个故事时商远远只觉得戏剧性太足了，再加上她向商父求证过，商父并没有证实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商远远也就权当商广是编了个故事让自己开心来着，一直没当回事。
　　直到此时，商远远才意识到，这个自己一直被自己当作故事的往事可能是真的。
　　然而，后来三个月，商远远带着成人的意识，娃娃的身体，把这些事经历了一遍。商远远才知道，原来有的人，真的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活着。她本以为，他所知道的商父的半生悲苦已经算是极致，可是却不知，背后还有更多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