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普洛斯诸诗》空色音阶

2、Chapter.2幸运儿

　　Chapter.2幸运儿
　　安息日。
　　午夜将至。
　　神甫按照例行的程序默诵完经文，车窗外是阴沉压抑的夜景，灰色的乌云团从天际涌动，坎德拉塔如同石砌的怪兽伫立在三面环山的荒地中，面朝着滚动的灰色云团。
　　骸骨魔窟……王国的人们都这样称呼它。这座古老的石塔浸渍了太多的鲜血，神甫的思绪突然被一阵凄厉的尖叫打断，微风拂拨，尖叫消失的如同来时般匆忙，以至于神甫怀疑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怅望着黑洞洞的塔身，生锈的铰链吱呀作响，笨重巨大的吊桥放下了，桥下是湍急汹涌的暗流，密集的雨帘倏然来临，马车的灯光在雨帘中变成昏黄的光雾，而巨大的石塔在雨中仅仅只有模糊的轮廓。
　　等到的人已经上了车，那么就继续赶路吧……这里是个鬼地方，潮湿的空气让人的膝盖隐隐作痛。车夫边吆喝边甩动着鞭子。出了吊桥，马车几乎是在泥泞小路上飞翔。夜景如流水般擦过车窗，神甫重重把他关上。身边裹着毛毯的同行人动了动，玫瑰色的双眼充满了警惕。
　　雨很快就停了，车夫在另一端抱怨又升起了珍珠色的浓雾，马车就这样贴着雾气无声无息的穿行。
　　乏味的气氛。
　　那么对话也应该要开始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先生？”
　　“什么？噢……”神甫微笑着，带着神职人员常有的温和表情，投向灼眼少女的目光是温柔的。
　　“你很像你的父亲，西比尔。特别是安普洛斯家族特有的玫瑰色的眼睛。”
　　“……”
　　“是这样……陛下的病情加重，教廷以为病重的国王祝福的名义施行赦免，整个坎德拉塔只有一名名额。”
　　远远的天空响起一声闷雷，紧接着西边传来了午夜的钟声。
　　然后暴雨又突然倾盆而至。
　　神甫沉吟片刻，从颈间取下银色的十字架系在少女的颈间。
　　“生日快乐，幸运儿……”
　　十字架紧紧攥在少女的手心，玫瑰色的双眼对上了他的。
　　一直抿着的嘴角动了动，
　　“谢谢您…先生。”

　　雨依旧在寂静而猛烈的下着。褪色掉漆的破旧马车里的两人对面相坐，西比尔蜷缩在车灯照不到的角落，静静的闭上眼，但神甫知道她没有睡，因为毛毯下的双手是紧握的，勾勒出突兀的曲线。
　　于是他微微一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仰头靠着座椅闭上眼，将白色的毛毯拉至肩头遮没黑色法衣。
　　很久他才可以听到角落里传来的细小声响，对面人的呼吸声均匀而轻柔，已然进入了睡眠中。神甫睁开眼，西比尔依旧蜷缩着抱膝而眠，微微露出侧脸，明明那么年轻却是消瘦疲惫的。神甫揉揉眉心，随即从毯子下取出折叠起的羊皮纸，借着微弱明灭的车灯逐字阅读，无声的反复长叹。
　　教会不会无缘无故将神的怜悯施予被冠以操纵巫术罪名的少女，十年太长，年华成灰。这时候给予她自由，目的却恰恰是把她送进另一个囚笼。婚姻的囚笼。
　　国王病重，膝下仅有两女，王国年轻的安丽丝公主与新王后前不久向帝国刚刚即位的年轻君主和国内的大贵族们频频示好，抛出代表神圣婚姻的金色十六角玫瑰玺，希望用安丽丝的婚姻来换取对小公主即位的支持，年轻的母女毫无疑问是出色的政治家和野心家，不论是前王后的身亡还是国王染疾后全国轰轰烈烈的巫术案件，都使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与面前这个可怜的王室孤儿不同，小公主俨然成为了王国的准继承人，与她的联姻自然成为了外姓人获取王位继承人，希冀与未来的女王共同执政的不二捷径。
　　但她们仍然顾虑着西比尔的嫡女身份，这意味着新的王位继承人，甚至排在小公主之前。谁也不能保证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老国王不会对这个被他亲手送进囚塔长达十年的的女儿会有补偿的心理。于是神甫接到命令，星夜兼程在她的十七岁生日夜赶来，在死刑命令书执行前带走这个年轻的公主，从而保证教会牢牢控制住这个国王的长女，深居囚笼不谙世事，饱受折磨的脆弱的王室弃儿，利用其嫡女的身份开出更高的价码，去向各个势力换取教会想要的利益。
　　作为虎视眈眈的大贵族和野心勃勃的帝国君主是会愿意与表现出狠辣手段的次女联姻，还是愿意和这个自小脱离宫廷脆弱无助的嫡女联姻，继而分享王位？神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当目光矍铄的教宗慈爱的把他叫到身边，用虔诚的语气为病重的国王祝祷，用温和的语气告诉他这次委托如何昭示神的恩，让可怜的国王能与长女团圆之时他并不明白这些。只有那些主教们小声的向他耳语，带着明显嘲讽的笑容去动员他接受委托。他才明白这一行的真正目的。
　　但显然他们的考虑是完美的，此刻他们正行驶在通往王国与帝国的边境，地点定在帝国境内一座早已遗弃的教堂，这里有着教廷与帝国不愉快的交涉经历。被称为黑暗势力的帝国对于教廷信奉的主神一直报以嘲笑和蔑视的态度，在这个崇尚繁复华美装饰品和强大军事力量的帝制国家其统治者就是强力的存在，对于凌驾在帝王之上的存在自然充满敌视，对于所谓福音和感召也是带着特有的讥讽态度。于是前几任帝王将来传播福音的教士们称为神圣的伪善者，将他们驱逐，至此，对于教廷而言，帝国已然成为了一个神秘的国度。只有从被遣返的教士那里才能听到一些支离破碎的情况。
　　比如那里白昼短暂，黑夜漫长。长年积满白雪。臣民与黑暗生物平静共存。到了年轻帝国君主即位之时甚至允许黑暗生物进入军队。这种背离教廷普世价值的举措使教廷意识到危机。于是他们在大贵族们和这个年轻君主的中先选择前往帝国抛出橄榄枝。
　　荒原的尽头是覆满白雪的长山，绵延无际，此时雨已经停了。神甫关上车窗外流动的风景，默默收起了羊皮卷，终于合上双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