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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探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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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天色已晚,西面的天空染上了墨色,屋里燃了灯,幽幽的沉香盈满房间,混着清淡的草药味儿。
趴着昏了不知多久,筠沐才转醒,只觉脖子僵硬,她稍动了动,背上就疼得热切,叫她五官挤到一处。
“醒啦?”耳畔传来母亲温柔的关切,筠沐懵懂地转头,相夫人面带慈爱与责备地嗔她,“还疼吗?”
“娘。”筠沐噘着嘴,委屈地点头。
相夫人叹了口气:“你呀,真是惯会惹事。”
下人端了肉粥过来,相夫人接过,丫鬟扶她起身,相夫人喂她吃饭。
筠沐乖巧地裹着被子坐在榻上,一面吃,一面问:“娘,我是怎么回来的?”
“景王送你回来的。”相夫人吹了吹勺子里的粥,“他说你们在小春山遇刺,你英勇对敌,替他挡了一刀。”
?
替他挡了一刀?
感谢?
筠沐心里又冒了一串国骂。
杀千刀的萧焕瑾!
她又吃了一口粥,屏退了下人,悄咪咪地问:“娘,我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整齐吗?”
她其实最忧心这事儿。
相夫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蹙眉回:“倒是整齐的,虽是狼狈了点。”
噢。
那应该就没事。
筠沐放下心,又问:“我伤的重吗?”她扭着脖子往伤口看,“是不是肩头被刺穿了?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
相夫人嗔了她一眼:“大夫说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哪里就像你说的那般严重了?”
那就好。
筠沐还不作罢地又看了一遍,觉得离谱,明明她痛得死去活来,还只是皮肉伤吗?
“你呀,可把你哥害惨了。”相夫人叹了口气,伸手点她的额心,“你哥现在还在祠堂跪着呢。你爹很生气,一会儿你见着他,千万别闹腾。”
筠沐忙不迭地点头,乖巧应声,她哪还敢闹,她可不想陪楚铭昱跪祠堂。
晚些时候,楚相果然过来,阴着脸站门口就把筠沐瞪住了。
筠沐忙从床上溜下来给他行礼,故意装作疼得龇牙咧嘴可怜巴巴的样子:“爹……我错了……”
楚相看她这副模样,有火发不出,只能恨自己怎么就生了个祸害。
“伤怎么样了?”他还是沉着脸问了一句。
“好些了……但还是疼……”筠沐蓄着一汪眼泪,准备老爹要是凶凶,就给他来个水漫丞相府。
“好好养伤吧。”但楚相心疼女儿还受着皮肉苦,只是严厉地训斥她,“再敢偷跑出门,就自己去祠堂罚跪。”
“是。”筠沐瓮声瓮气地应了。
送走了忧心的老父亲,天色已晚,总要关心关心哥哥。
她偷偷下了榻,披上衣服,溜到祠堂外。
灯火通明的祠堂里,楚铭昱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蒲团上数房梁。
不知道数过多少遍了,还数呢。
筠沐阴恻恻地笑了,清了清嗓子,恭谨地喊道:“爹。”
楚铭昱飞快地翻身而起,跪得板板正正,规矩地捧着家规,嘴里念念有词。
他听到后头噗嗤的笑声,狐疑地转过头,筠沐正站在门外一脸憋笑。
“楚筠沐!”铭昱跳起来,没好气地指着他,“你还敢捉弄我?!”
筠沐咬着下唇,戳戳手指,怯怯地望着铭昱:“对不起嘛哥……”
“你别叫我哥,我叫你哥行不行?”他压着声音,连珠炮似的发泄情绪。
“是谁说的一定早点回来不让爹发现?结果竖着出横着回,别说爹了,整个颍城都知道了!”
“我就陪晖儿一会儿,你就敢混到景王船上去,还去替他英勇挡刀,你疯了吗?你什么钢筋铁骨替他挡刀?”
“上次我回颍城,你刺杀默王那事儿,你哥哥我被其他将士嘲笑了多久你知道吗?”
“还有太子,太子你确定你没跟他打过照面?那日景王约的人可就是我,我去了之后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筠沐想插话是一句都插不上,铭昱的口水喷的到处都是,他一个人说话,够洗两只手。
眼见着他似乎倒完了苦水,筠沐正要解释,铭昱脸色一白,怂得径直退了几步,没入祠堂前的阴影中,噤若寒蝉地看着她身后:“爹。”
嚯,还搁她这用这招。
筠沐嫌弃地上下扫视他:“哥,这招我用过了。”
她话音刚落,后头传来他爹狐疑又酝着怒意的声音。
“晖儿?”
“挡刀?”
“刺杀默王?”
“太子?”
“你们继续说,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
……
……
楚相的关键词抓得还真准确。
……
不多时,祠堂里就又多了一位顶着家规的沦落人。
待楚相榨干了铭昱,不仅知晓了他同柳晖私会,也知晓了筠沐怎么作弄太子,还知晓了楚二公子从楼上攥着刀落入默王怀里的颍城趣闻。
感情整个颍城,噢,就他不知道。
他把两个人好好教训了一番,才怒不可遏地走了。
铭昱早已是个饱经风霜的茄子,蔫了吧唧的,刚才又受了父亲一顿狂轰滥炸,此时身心俱疲,万念俱灰。
筠沐在他旁边跪了会儿,舔了舔下唇,冷不丁地问:“所以……”
“景王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铭昱侧过脸,一副送葬脸瞪着筠沐,捏紧了拳头,仰天咆哮:
“他说你弟弟可真有趣儿啊,要不送进军营让他操练几年?”
恍如台风过境,筠沐捂着左半边变了形的脸。
筠沐和铭昱在祠堂跪到下半夜,相夫人才姗姗地来把二人遣回去。
次日兄妹二人双双获得禁闭套餐。
筠沐醒来时天光正好,几缕阳光自窗泄入,外头的迎春伸长了枝丫,把春色送入榻前,几只麻雀在迎春花丛里闹腾。
小春山的事传的风风雨雨,上午姚钧来访,见筠沐还活蹦乱跳的,搁下了心,他们俩在院子里刚坐下,下人过来传话:“小少爷,齐公子来了。”
“倒是巧,我还想他是要下午才能过来。”姚钧话音刚落,齐隽出现在院门口。
他瞧见筠沐没心没肺的笑容,眉宇中那股子忧色才消融下去,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今日不做功课吗?”筠沐缩在玄色狐狸皮的大氅中,衬得她冰肌玉肤,娇弱可爱,眸光随齐隽转动。
她让出躺椅尾侧,齐隽极自然地坐下:“听闻你在小春山遇刺受了伤,昨夜本就要过来的,又怕扰你修养。”
他又忧心地观察筠沐:“伤在何处?可有大碍?”
筠沐瞧了眼肩头:“在后肩,大夫说只是皮肉伤,今日换过药已经不大疼了。”
“那就好。”齐隽又问,“听闻你是同景王在一处出的事,究竟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那可真是倒霉它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筠沐满脸郁卒:“那日我们分开,我在溪边遇到太子,见他似乎是冲我来的,情急之下就上了船,却没想到是船上是景王。”
姚钧被这诡事激得呛了口茶:“这……这也太巧了吧!”
“景王非不走寻常路,要走那不通船的芦苇荡,到那边我们就遇着刺客了,看样子是冲景王来的。”
她想了想,景王拿她挡刀这事儿倒不好讲,只能说:
“巴掌大点的船,几个神仙在上边斗法,我中了一刀乱剑,船翻了,我就落了水。”
二人都听得眉峰拧起。
姚钧后怕地拍着筠沐的肩:“还好你命大!”随即又咂摸着问,“我有一个问题很在意。”
“你说?”筠沐不明所以地看他。
“你们俩去小春山不约我?”姚钧双手掐在膝盖上,目光在二人脸上滚了个来回。
“我也是意外碰着宏景的。”筠沐看向齐隽,不怀好意地笑,“说起来,宏景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
姚钧满脑门问号,也看向齐隽。
齐隽垂了垂眸,带了三两分笑意:“大约是……定了吧。”
?
“定什么了?”姚钧看两人像打哑迷似的。
“宏景家里给他说了门亲事,我去小春山那日,正撞着他同人家姑娘赏春呢。”筠沐朝姚钧挤眉弄眼。
姚钧恍然大悟,也带了几分喜色:“哎呀,原来是这样,这可是件好事!我回去就把贺礼备上。”
筠沐抱着胸又蔑着姚钧:“那你呢,姚大公子,你年纪也到了,家里不给你忙亲事吗?”
说起这个话题,姚钧有几分羞怯,扭捏地说道:“前几日我爹给我安排了同房丫鬟……”
他瞥见筠沐的打趣神色,理直气壮地问:“别光说我们,你呢,你与我同岁,也是时候了吧?”
齐隽也侧过头看筠沐。
筠沐愣了愣,随即邪魅一笑:“颍城还有那么多漂亮姑娘等着爷疼呢,随便定下婚事,岂不叫她们伤心?”
“去你的吧。”姚钧没好气地搡了她一把。
两个人闹作一团。
齐隽眸中也漫上浅浅笑意,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躺椅边看他们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