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绿毛无限好》东鸠有鹊

8、倒霉蛋

　　走上了街道，弗洛伊斯才终于提起昨晚离开后的事。

　　他去了酒馆，人流混乱的狭小之地向来是打探情报的最佳地点，喝醉后神志不清的男人们什么都说得出来，他很擅长剔除废话提炼有用的信息。

　　比如最近人尽皆知的“幸运儿。”

　　“幸运儿？”奥卢涅拉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因为她想起了昨晚那个少年。

　　“一个家里负担巨额债款的善良人捡到了迷失在森林里的美丽少女，有钱的富豪对她的容貌一见钟情，花费看大价钱从他手中买人。”弗洛伊斯给她分享了这个故事，说完后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讽刺意味。

　　这个故事完全不符合逻辑。

　　那个少女是谁？她没有家人吗？被他人买卖，她不曾反抗吗？还是说心甘情愿地接受一切安排呢？

　　奥卢涅拉想起已经成为一具尸体的少年，沉默了很久，最终在心底做出评价。

　　这算什么幸运儿？分明是倒霉蛋。

　　这件事在镇上不算什么秘密，想必他的死亡很快便会传开吧。

　　然后在人们忙碌的生活中被迅速遗忘，人们甚至从不关心他还有一位重病的父亲正在等待治疗。

　　不过这和她倒是没什么关系。

　　会场设置得很隐蔽，弗洛伊斯先是带她进了一家氛围静谧的咖啡馆，点了一份名称古怪的套餐，直到两人将杯子里的咖啡喝完，才有侍从走上前来，带着他们进了厨房。

　　厨房内很普通，但当侍从打开地下室的门后，一切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弗洛伊斯拿出了一个徽章证明身份，上面雕刻的图案是法师协会，他用了大魔导师的地位，并非哈尔维鲁的贵族。

　　奥卢涅拉好奇四处打量的目光恰巧如同一位被自家兄长带出来见世面的土包子妹妹，她能感觉到这里的工作人员眼神上的轻慢，他们将全部尊重都只留给了弗洛伊斯。

　　但她并不在意。

　　两人的位置在中间，离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她感受着周围的气息，东道主显然很谨慎，从迈进地下室后就再也感觉不到魔力的存在了。

　　他布下了阻绝魔力的结界，这对她并没有影响，但是……

　　她看了一眼弗洛伊斯，对方正侧着头把弄着手里那枚徽章，神情自若没有一丝慌乱。

　　看样子很可靠。

　　法师协会，奥卢涅拉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一个连接东西大陆两岸魔法师进行学术与情报交流的组织，它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只属于魔法师们。

　　弗洛伊斯有那样惊人的天赋，能够进入法师协会，理所当然。

　　她对除哈尔维鲁领土外组织的所有认知全都来自于国王，她本身对那些事完全不感兴趣，但谨慎的国王要求她熟背所有人们应该知道常识。

　　比如法师协会的等级图纹。

　　弗洛伊斯的徽章是高阶魔导师，再往上就会触及核心成员了。

　　他才26岁，在拥有三百年寿命的群体中前途无量。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被她打量的弗洛伊斯突然转过头问了一句，“还是说盯着别人的脸发呆只是你的习惯？”

　　奥卢涅拉这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她已经看了他很久了。

　　她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像往常一样，没有敷衍，没有心虚，只是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实打实的纯粹笑容。

　　恰好拍卖会开场的钟声响起了，他没有去计较这份失礼，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会场上。

　　主持拍卖的男人带着一顶很高的帽子，上面还别了一根鸟类尾羽，在地下室的灯光下闪着金光。

　　奥卢涅拉决定称呼他为帽子男。

　　帽子男正在念开场白，提及了这次拍卖物的顺序，以及一件特别的压轴商品。

　　“由恩斯特大人提供的独一无二压轴物——来自无际之森的女性精灵！！！”

　　台上的客人们用掌声传达了期待，至此弗洛伊斯终于明了，今天有许多人都是为了精灵而来的。

　　精灵？

　　奥卢涅拉的回忆一下子就和前两天在王城里听见那首歌谣对上了，但她并不认为这只是巧合。

　　那个杂技团和拍卖会有什么关系？那场表演，该不会只是预热吧？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精灵吗？

　　随着货品一个个出售，那个沉重的铁笼终于被人推了上了，帽子男一把掀开漆黑的布，灯光从上方照下，洒在被关在笼中的少女身上。

　　她睁开金色的双眼，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了奥罗涅拉身上。

　　两人无声地对视，但那少女什么也没有做，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用那不含情绪的眼睛望着观看席，像不谙世事的幼童。

　　有人出了三万，比那五个金币要高得多，奥卢涅拉没有在意她的目光，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就在昨晚。

　　人们还在出价，拍卖进行到尾端，竞价的只剩下包厢里那些高高在上人，他们神秘莫测，身份不明，被五枚金币交易而来的精灵被卖上了一个高到离谱的价格。

　　奥卢涅拉甚至看到弗洛伊斯靠近竞价牌的那只手轻轻动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出价，而是盯着台上的笼子，身体向后靠上椅背，朝她的方向侧了一下。

　　“真是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精灵。”他提到的是那天讨论过的问题，当时的两人都笃定精灵根本不存在，但它现在就在两人眼前。

　　奥卢涅拉皱起了眉，面色古怪。

　　好在弗洛伊斯的目光全神贯注，打量着那个精灵，并没有去留意她。

　　最终精灵被一个化名为莱克的人买下，护卫打开铁笼，将她从那狭小的禁锢中带出来，下一秒又在她的双手与脖颈上都安上了镣铐。

　　她被铁链拖着牵去了包厢。

　　她会遭遇什么？沦为奴隶还是宠物？这两者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但奥卢涅拉并未对她提起同情，因为她知道，倒大霉的人可不是精灵。

　　拍卖会终于散场，人流量过多，当然不可能全部从咖啡厅涌出去。

　　工作人员打开了地下通道，连接着不同方位的八扇门，弗洛伊斯带着奥卢涅拉，看似随意选了一条通道，混在人群中。

　　人们陆陆续续离去，她跟着身边的人走到了门口，有护卫在出口把守，锐利的视线扫视着每一个人。

　　她看到其中一位有些眼熟，尤其是眉尾上那不起眼的疤痕。

　　她收回目光没过多停留，直到离开会场来到地面，才从袖子里抖出了一串轻响。她捏着五枚金币放在阳光下打量，圆润的边缘泛着夺目的光芒。

　　“那个男人得罪你了？”弗洛伊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见她把金币收起来，显然不太理解——她应该没有小偷小摸的习惯才对。

　　“他朝我泼水了。”奥卢涅拉还记得昨晚那滩当头浇下的血，她其实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当时不知道她在那里，这件事情有可原。

　　弗洛伊斯挑眉，接了一句，“那他真是不长眼。”

　　却没有问多余的事，例如她什么时候出去过，出去做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吗？”拍卖会也看完了，除了精灵的存在出人意料以外，奥卢涅拉想不到这次行动收获了什么线索。

　　但弗洛伊斯看上去并没有为此苦恼，他看出了她的困惑，直到回到旅馆，走进了房间，他才告诉她，“买下精灵的人，是凯尔森侯爵的第三子，雷克。”

　　凯尔森家族，奥卢涅拉这下明白了，这就是国王要求的目标。

　　“明天启程回去，你有要买的东西吗？”弗洛伊斯随口提醒了一句，其实桑迪亚离王城这么近，这里有的货物在王城内也一样会有。

　　她知道对方的言下之意，留些个人空间给对方处理私事罢了。

　　在离王城最近的小镇上居然也会有贫民窟，身份地位在人类中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个枯瘦的男人正在门口收拾枯枝，这是他用来烹饪食物的燃料。

　　他缓慢地折断一根树枝，有些粗，所以用上了一些力道，这引起了他身体的不适。

　　他停下来咳嗽，气息有些无力，过去很久后才停下来，再次抬起头，他看到了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不知是什么出现的，悄无声息地盯着他看。

　　“你是谁……”对方的装扮看上去非常普通，不像是什么大人物，因此他打招呼时并没有用上尊称，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奥卢涅拉的视线从他手里移到他身后那个又小又破烂，还四处漏风的屋子上，确认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少年果然消失了，尸体不出意外的话，是被处理掉了。

　　她伸出手，将五枚金币放在一旁用来伐木的树桩上，察觉到男人抗拒的情绪，她想了想，开口道:“这是你儿子赚来给你治病的。”

　　男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他在哪儿？”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奥卢涅拉感觉到了，男人在害怕。

　　所以她想了一下，给出了一个自认为最温暖的回答：“化作养料了。”

　　下一秒，那个男人哭了出来，用抑制的声音痛苦地抽泣着，身上蔓延着绝望的情绪。

　　奥卢涅拉没有预料到这个，她沉默地看着对方陷入悲痛，觉得大概差不多以后，才继续开口，“冒昧一问，你们欠了谁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