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幅恋爱定格》纵观

9、回到原点

　　“是我。”
　　在剧组的时候，与阮亭开的每次见面、说话以及拍戏，他的周围总是围着一堆人。人们大多是哄闹着，带着好奇和期待，渴望着和这个人能多亲近一点。哪怕他的房车有时候会停得离她的休息位很近，可她仍觉着，彼此相隔甚远。
　　此刻他那边安静的出奇，他的声音轻轻的，询问的口气里夹杂着些许小心翼翼的关心，有力地撞击到她的心里，像是一发让人晕乎乎的，飘飘然的轻击。恍神之际，似乎隔着电话，都能听清楚他浅浅的呼吸声，路景懵懵地哼了一声，意识回归清醒之后，她向床后靠了过去，低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回父母家了？”
　　“对，我暂住一晚，明天回奶奶家。”
　　路景思索了两秒，瞬间便理解了阮亭开这个电话的意图。
　　“我在我爸这儿暂住一晚，明天就去奶奶家了，你，放心。”
　　路景回答得扭捏，尤其是说到放心两字，她紧咬着唇，懊恼着自己的措辞吗，心里觉得尴尬且不适，让他放心，放哪门子的心。
　　她怎么还好意思这么理所应该地接受他和卞今的关心呢。
　　“那就好。”阮亭开听完她的话，轻轻应了一声。
　　“其实我已经没关系了。”
　　“当年在你面前痛哭流涕的那个人，也只是个孩子。现在我长大了，无论如何，以后他们怎样，我都不会再管了。”
　　路景回应的语气平缓且坚定，电话那头的阮亭开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若是让他冒然提起这个话题，对如此处境的她而言，实在是太过残忍了。可是如果不问清楚，想到她孤身一人回家，连父母都不能依靠，他这颗心，也是生生地悬而不定。
　　其实路景从未刻意告诉过谁关于她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的一切以及诸多矛盾背后的真相。家里的情况，她连周辰都没有吐露太多，若不是因为周辰碰巧撞见过一些不堪的场景，再加上他又是那么会察言观色的人，大抵是能够猜透个一二，她想瞒，也是瞒不住的。不过周辰知道之后，倒是默契地和她一起装聋作哑，两人都再也没有提及此事，随着时间把这些给冷处理了，那个时候，她甚至有点感激，感激周辰为她留住了两人之间关于这个破碎的家庭，最后一丝体面的尊严。
　　但她还记得，在高中的某一天，她把一切都尽数都告知了阮亭开，或许是那天的一时冲动、一时意气，也或许是那天，她和他碰巧撞上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庞，好让她误以为自己能够很好地藏起眼泪。即使雨水扰得她眼里生涩又疼痛，她也不肯闭上眼睛痛哭。
　　当时他，就坐在与她比肩的位置。她很惊讶，也很欣慰，那个时候的阮亭开没有戳破她的窘迫和异常丑陋的情绪，他没有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擦去泪水，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用一如往常平静的目光告诉她，我会保存你的骄傲，也会看着这场雨将你的眼泪尽数抹去。
　　正因为他的温柔，她才留住了自己崩溃边缘的自尊心。
　　“高中的时候，我很感激你的存在。”
　　路景不由地压低了声音，她的脑海里还浮现着那日彼此之间些许模糊的场景。
　　“我以为我能抗得住，或者说，我其实一直在暗地里庆幸，没有人发现你我的痛苦。可是那天，我只想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我觉得又丢脸又委屈，我哭得不能自持，但那个时候，我更不想得到别人的同情。你知道吗，阮亭开，我很感谢你当时没有可怜我。”
　　我很感谢你，一直陪着我。
　　最后感谢的话，她忍着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念着。他的身影似乎触手可及，也好像只有他在，她的委屈是一丁点也藏不住。泪水顺着眼眸滑落在她侧边的发丝上，路景不想让他听到自己这边的哽咽，故意干笑了几声，声音却听起来格外狼狈。
　　她其实很想告诉阮亭开，自己根本无法忍受和这一对自以为是的父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且就在刚刚，自己又差点挨了那个自诩是个好母亲的人的打。
　　要用怎样一颗坚硬的心脏去思索这一切呢？
　　为什么当初父亲要冲进大火里把母亲就和外婆救出来，即使是被大火留下伤痛还如此义无反顾？
　　为什么当初街坊四邻在背后戳母亲脊梁骨时，他没有站出来维护母亲，而是默认了一众人等对母亲的压迫？
　　为什么甚至包括外婆都不考虑母亲的想法，而是单方面鼓励母亲嫁给他来实现自家报恩的想法？
　　为什么母亲明明说过她的确对父亲有感情，却还是在生下自己没过几年就和婚前之前暧昧的男人传出了流言？
　　我的家庭变成这样，我才是苦海浮沉里最大的受害者，为什么最后，大家都要让我赎罪呢？
　　路景在心里不停地反问自己。
　　其实很多年后她也意外得知吗，当初外婆虽凶狠强悍，但是众人商榷之后大家最后并没有逼她就范，而母亲临嫁之前，她还私下里告诉外婆，她无数次回忆自己与他的邻里时光，自己的的确确曾对少年时的他动过心。
　　事故发生后的那段时间，每当母亲想到他义无反顾冲进去救她的那一幕，她都觉得自己应该选择他，即使，她要在婚后舍弃掉她最近正在交往的恋人。
　　相爱总是要付出代价，就在大家以为这一切都正走向美好的时候，事情早就不受控制了。
　　婚后不久，母亲早产生下路景，奶奶都不曾怀疑过一分一秒，在路景很小的时候就悉心照顾，心疼不已。倒是外婆，在病房看望的时候，听到一旁别人嚼舌根，最后竟然悄悄来质问路景的母亲，这个孩子是不是并非那个男人亲生。
　　流言往往如零碎的唾沫星子般不易察觉，恶意纷至沓来，最后父亲还是听说了母亲和那个男人之前暧昧的种种事迹，更有甚者，直言自己亲眼目睹了妈妈婚后和某个野男人厮混的场景，字字句句都扎在男人的心窝里。
　　一开始，他坚定地相信着这个为自己抛出生命生儿育女的人，可是在经历过无数次心理拉锯后，他还是忍不住拉着路景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当然没有问题，可是自此她孩童的记忆，也变得愈发不堪。
　　随之而来的，便是在成长中的漫漫岁月中，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破碎。
　　男人的疑神疑鬼、自卑、以及长久的沉默，几乎摧毁了整个家。
　　无论鉴定书上写的多么清楚，她就是他的孩子，但是男人就是不愿意相信，家里开始了无休止的争执。吵架，谩骂，暴力演化最后变成两人之间的推搡。母亲从一开始的惊恐、伤心也渐渐变得沉默、愤恨。以及到了最后，每次她和他吵完架，路景但凡在场，都会被那个女人痛骂一顿或者是得到她的一记耳光，那个她叫了无数次爸爸的人只是冷眼看着，从来不会阻止，而那个女人也是一脸得意地折磨着路景，期望得到男人一丁点的回应。
　　几年后，奶奶实在不忍心看着路景在两人中间饱受折磨，在初中时，便把她接到了自己身边养着，这一养就是三年。奶奶年事已高，父亲因为伤残自暴自弃不理家事，路景不想看着老人为之操劳，高中升学初，就申请了寄宿留在学校里。
　　其实高中的时候，奶奶也会有意无意的跟她说起父母的事情，她也慢慢得知，原来她走后，母亲吵吵嚷嚷说要离婚，父亲不肯，还提出若是离婚便要拿回结婚时赠与外婆的一套老房子，最后虽然离婚的事情被搁置了，母亲却直接搬了出去，和之前的恋人又有了联系，而父亲因为性情大变，被单位辞退，只窝在家里拿着母亲每个月寄回来的“补偿款”过活。
　　他们两个谁也不让谁，一直没有完全撕破脸，也是因为谁也不愿意离开这个自己一直生活着的小天地，不离婚，还能维护住最后的一点“名声”。
　　奶奶一开始还总是提，后来见路景没有兴趣，倒是也很体贴的跳过了这一环，，她叮嘱路景，即使自己不能时刻陪伴她左右，但是她孤单难过的时候，都可以回去她的身边。因为有了奶奶在，路景觉得自己并不可怜，后来她又遇到了周辰、卞今，还有阮亭开。
　　正是因为有他们，自己的高中才不孤单。
　　隔了四年多再遇到阮亭开的时候，如果不是时光提醒了她，这一切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会不自觉误以为时间没有变。
　　可是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了，改变，难道不是好事吗？
　　小时候，她多么渴望一切都能改变呢，但唯独和他的时光，她私下贪心着，希望一切都不要变。
　　不知怎的，阮亭开有一份只属于他的魔力，吸引着她想要靠近。因为即使是面对着阴暗面的自己，即使时时被恐惧和不安裹挟，她也不害怕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暴露给他。
　　其实她早就明白了，心里的天平往某个人身上倾斜时，好像从来都是不由自主的。
　　她愈发看得清自己的心了。
　　“我选择和周辰在一起之后，就决定走上一条注定要和你们生疏的道路，可是再遇到的时候，你和卞今为都没有怪过我，还在我出事之后这么帮我。”路景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我真不是个东西，对不起。”
　　曾经她以为，最重要的不过是自己手里可以抓住的一切，而周辰，是她从一开始就想牢牢抓住也是最想抓住的一份依靠，可到最后，她才明白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因为自卑和恐惧，选择规避到任何失去重要的人的风险，所以一毕业就忍着失意不断地催眠自己，周辰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真的错了，还错的离谱。
　　“你没有错，人生总是要在适当的时候做出抉择。”
　　“选择之后，其余的都是自己承担了。”
　　阮亭开依旧是鼓励的话语，他用淡淡的语气，试图安慰着路景的情绪。其实他已经看过之前卞今送过来的视频录像，虽然他自觉有些冒犯，可还是看完了记录周辰和路景争吵的画面。每一帧，都直接告诉他，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她们两个人的感情有多深刻。
　　曾经他以为四年前，路景选择周辰，是不愿意面对真实的自己，她的犹豫和挣扎，他历历在目，但是对他而言，他是不允许自己去留恋一份不曾被证实的感情。
　　可感情哪里能由得心来驱使，那是一份自由奔放不能回头的冲动和意志，这四年里，他总在四下无人时问自己，是他对这份青涩而炽热的情感过分执着，还是因她明明有了真心却还在犹豫的行为而伤神从而一直念念不忘。
　　四年后再见她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要放弃，视频里路景的哭腔和诉说爱意的眼神，像一根根生锈的钉子，扎穿了他的外壳，刺上他柔软的心脏，这一切都足够让他抛弃以前的种种，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阮亭开，高中的时候，你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