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情殇》绿绡

1、一：1998，江南小镇，花溪。

　　李嫣
　　我依稀记得，十六年前那个早晨，天气很好，很蓝。载我去机场的出租车司机是个波多黎各人，一路上竟没有堵车，这在纽约，是个少见的现象。那一天，肚子里的孩子也安静的出奇。一切，似乎显得宁静而又美好。我想那个早晨，他也许正在他布鲁克林高地的豪宅里和他的妻子，孩子享用早餐吧。
　　回国后，我并没有回老家。我不敢面对李陵的家人，也不想再回去看到爸爸那副窝囊的样子。相反，我去了江南。在苏州几百公里外的小镇花溪上买了一处老宅，宅子后面有一条河，春天，河对面的山丘上开满了桃花，流水潺潺，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景色，于是在这里安了家，静静等待着孩子的出生。
　　我记得，那阵子，夜夜在梦里哭，梦醒时，枕头全湿。我很爱很爱他，爱到不能自拔。他英俊，年轻，有钱，有着绅士般的贵族气质。而我，只是俱乐部里的脱衣舞娘。我明白，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我怎么配得上他。我见过他的妻子，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很漂亮，他还有个十岁的儿子，眉目神情都像极了他。我清楚，他不会为了我抛弃他那几近完美的家庭。每次我对他没有理由的发脾气，他都只是百般容忍。而当我告诉他我怀孕了的时候，他只是笑，说会照顾好我和孩子，给我们最好的生活。我承认，最开始和他好，是因为他有钱，而后来，我渐渐爱上了他，我已经不满足于他给我的钱，给我的衣服，给我的豪宅，豪车。我想和他有个家庭，我想为他生儿育女。选择离开，是因为我想报复他，想带走他的孩子，想伤害他，让他知道，我有多不甘心，有多恨他的不负责任。我不知道有没有伤害到他，而我，早已被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离开纽约，离开他的日子，好难过，有时也曾后悔，不结婚也罢了，只要他对我和孩子好……
　　可选择回国，也就不能回头了吧，罢了，反正还有我们的孩子陪着我……
　　一九八一年一月二十日，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取名李蕊诗。孩子出生后，我在鎮上开了家早餐店，其实我离开美国时带走了十万美金，都是他给的钱。那些钱，是我留给蕊诗的。我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我想她比我更幸福。蕊诗很乖很懂事，很早以前她就不向我要爸爸了。她一天天长大，也越来越漂亮了，从她身上，也渐渐能看到他的轮廓了。我的心，似乎早就沉了下来，习惯于这样的生活，习惯了春去秋来，习惯了江南潮湿的天气，习惯了花溪镇安静的环境。偶尔会想起喧闹的纽约，偶尔会想起在俱乐部工作的日子，偶尔想起他，心会很痛很痛。
　　上周开始，身体不是很舒服，头晕得厉害，四肢无力，而且肠炎复发，严重时床都下不了，蕊诗吓坏了，我只是安慰她我没事。早餐店已经停业一周了。我忽然想起了早早去世的妈妈，她是患病去世的。记得她去世前好几年都瘫痪在床。那时家里穷，妈妈并没有去大医院检查过。
　　我记得她是三十六岁，也正好是我这年龄去世的。那之后没几年我就偷渡去了纽约。
　　医院…
　　“格林巴利综合症。”
　　医生说道，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填病例。
　　“有过家族病史么？”
　　他头也不抬的问道。
　　“我妈妈去世前瘫痪了好几年，也正是这个年龄。”
　　我说道，心里乱极了，我好怕，好怕我也会死去，我死了，蕊诗该怎么办…
　　“那没错了，是家族遗传病。你得有思想准备。”
　　“我会死么？”
　　我问道，盯着医生。
　　“说不清楚，随时都有可能瘫痪，也有生命危险。”
　　……
　　从医院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这就是命么，这就是我的命吗。
　　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对我，对蕊诗，她除开我，并没有其他亲人。
　　此时，我想起了远在纽约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