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月盈》居就是居

11、第 11 章

　　再度见面时，二人都冷冰冰的，她向他疏离地道了谢，他也眼皮都没抬地轻嗯了一声。
　　课间新珍对她咬耳朵道：“三哥哥莫非排便不畅，满脸要杀人似的。”
　　雨盈也觉得奇怪，听了新珍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被不发一言坐在上头的人狠狠剜了一记眼刀，她悻悻低头，掩饰地翻开了手中的书。
　　“新珍四月便要参加考试了，经义还是答不到要点上。”赵立珂阅完新珍的经义，淡声道。
　　新珍回他：“我明年同雨盈一块考。”
　　“说你今年难以考上，并不是给你躲懒的借口。”他语气无甚波澜。
　　新珍也有些讪然，轻道了声是。
　　待到授完课，二人又留在他府上用了膳。
　　赵立珂也上了桌，一声不吭地坐在上座用餐，许是他身上有些沉沉的威压，新珍也未开□□络，整个膳厅里仅有碗筷碰撞之声，雨盈大气不敢出地手执木筷细细用餐。
　　门外悦之却突然通禀了进来，慌慌张张地对雨盈附耳道：“侯夫人身边的周嬷嬷来咱们府上了，说二房夫人来侯府了。”
　　“小叔母？她来干什么？”雨盈微微皱眉。
　　“怕是冲着姑娘的婚事来的。”
　　雨盈烦闷地长叹一口气，搁下碗筷向赵立珂告辞，领着悦之匆匆奔往侯府。
　　侯府里大红绸缎仍细细密密地缠绕在梁上，来来往往的小厮们却早已从欢喜的气氛里跳脱出来，埋着头各自干着手里的活。
　　穿过廊厅，雨盈立在何氏的房门之前，听到里间何氏轻笑着应酬的声音，颇为头痛地撩了门帘进去。
　　小叔母郑氏怀里抱了个三岁的孩童，正端着身子坐在何氏面前闲聊，望见雨盈进来，脸上噙着的笑意加深了些，招呼了雨盈过去。
　　雨盈走上前去，向两位请了安，郑氏弯着一双眯眯眼仔细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才笑呵呵地让怀里的女童喊姐姐。
　　“雨盈啊，在长安住得可还习惯？”
　　“劳叔母记挂了，我在长安一切都好，只是叔母独身跑来长安，还带着小妹，岂不是辛苦。”
　　“正巧家里近来生意不忙，我就带着岚儿来长安转转。”郑氏仍是笑着，也没提雨盈的婚事。
　　何氏逗弄了一番岚儿，笑道：“不妨在府里住些时日，府上许久没有孩儿闹腾了，寂寞的很。”
　　梳着两只垂髫的岚儿手舞足蹈地在母亲怀里嬉笑，倏忽朝雨盈伸出了肉嘟嘟的藕手。
　　郑氏也将岚儿举了起来，递到雨盈面前：“岚儿是想姐姐了，雨盈来抱抱她罢。”
　　望着那两只肉乎乎的手在自己面前挥动，雨盈不由自主伸手去将小小的女童接了，揽进怀里：“许久没见姐姐，想姐姐啦？”
　　郑氏理理身上的衣衫，淡淡发声道：“待明年你出了孝期，咱们便把你的婚事好好操办了，也是不小的人了，凡事需得稳重些。”
　　雨盈环着岚儿的手僵了僵，硬着头皮说道：“叔母，我的婚事，我自己拿主意。”
　　“你当家里没有长辈了不成？”郑氏瞪圆了眼骂她，“姑娘家家来长安一年不到，就翅膀硬了要将父母定下的婚事给退了。这事儿你小叔闹不明白厉害，我却知道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便来跑这一趟，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干这番惹人笑话的事，以后陈家脸上都难看得很。”
　　“叔母，我已经跟侯府说好退婚了。”雨盈仍不肯屈服。
　　郑氏却变了脸色，盈了笑对何氏说道：“侯夫人，可是咱家雨盈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侯府要退婚呐？”
　　何氏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吹了吹茶面：“雨盈自然处处都是好的，绝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侯府也自不会提起退婚的，但是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
　　“那便是了，这件事儿她是拿不得主意的。”郑氏道。
　　雨盈搂着岚儿，不肯再说话。
　　郑氏语重心长地望着雨盈，那两道眯眯眼也不再笑了：“想想你的弟弟妹妹们吧，参加女举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你总是明白的，再等上一年风风光光出嫁不是美哉？何苦来折腾自己呢？”
　　“明日你便跟我回宁州吧，一切我都会替你操持好。”
　　雨盈慌了神，求助地望向何氏，安稳端坐的何氏却抿了口茶，叹了口气望向她，终究是未开口。

　　雨盈跟着郑氏回了客栈，郑氏给她另开了个客房：“你院里那些小厮嬷嬷，我都会替你安置妥当，你就安心随我回去吧。”
　　“姐姐回家！”岚儿对她欢喜地挥了挥手。
　　郑氏搂紧怀里的孩童：“悦之，看好你家姑娘。”
　　悦之应了是，郑氏才哄着孩子回了自己的客房。
　　雨盈失魂落魄地坐在客栈的床沿上，一动也不肯动，待到浓郁的夜色涂抹进了房间，豆点大的灯将昏暗的光映在雨盈的脸上，她才猛然一激灵：“马上要宵禁了。”
　　陪在她身旁的悦之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应了声是。
　　雨盈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郑氏没有命小厮看守，一楼大厅里客栈里的伙计正预备着栓上大门。
　　“悦之，咱们逃跑吧。”雨盈胸间心跳骤然加快，回头抖着嗓子对悦之说。
　　“咱们不回家么？”悦之傻傻地站着。
　　泪水登时涌了上来，雨盈眼前模糊一片：“回家？那不是我的家，那是关我的笼子。”
　　说罢，她便伸手去拉了悦之，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从郑氏门口走过，随即拔腿便跑，奔过木制的楼梯，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投身于长安的黑暗街道之中。
　　“姑娘！姑娘！马上宵禁了！这是去哪儿呀？”客栈伙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雨盈噙着泪，拽着悦之一股脑地往外跑。
　　街上已经有巡逻的官兵在提醒清街了，雨盈拖着衣衫在夜晚的长安城内飞奔，借着明亮月光辨明道路，脚下仍在筋疲力竭地挣扎前行，她却觉得自己轻轻地掠过了道旁的屋舍，轻巧地在这清明的月色之中飞翔。
　　“悦之，我从没这样自由过。”雨盈突然气喘吁吁地笑了。
　　本想回自己赁的小院，雨盈却在岔路口顿住脚步，转了个弯向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站在那座熟悉的府邸面前了，它仍旧是那样沉默，但门口却悬了两只新灯笼，暖黄的光彩溢了出来，与檐上那轮圆月一同将院门照亮。
　　雨盈心中顿时充盈了难以言说的安宁，随即又忐忑不已，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敲门。
　　院内良久无人应答，雨盈立在门前，身后巡逻官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提起一口气，慌神着用了些劲狂拍门板。
　　门闩拉动的声音终于在门后响起，雨盈眼眶里的热意将要涌了出来。
　　她望着眼前的门缝越开越大，一张端方凌厉的面庞一点一点展露在雨盈面前。
　　赵立珂一只手仍捏在门边，另一手背在身后，身着一袭白色常服，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在几撇散下的碎发相掩之中，他的面容被月色照得清晰，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望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雨盈吸了吸鼻子，不知该如何开口，胀着双眼望向门内的他。
　　似是过了良久，他撇开月光般清冷的眼神，错开与她直愣愣的对视，“先进来吧。”他微微让了让身子。
　　雨盈领着悦之进了门，站在他的小院子里看他轻轻合上门，将门闩推上，然后站到她面前来，立了片刻才开口问她：“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想等叔母回了，再重新去赁个房子。”雨盈愣愣答道。
　　又随即反应过来：“你如何知道我发生了何事？”
　　他不答她，否决了她的谋划：“不妥，若你和家里断了联系，来日中举，你如何呈上你的户籍文书？”
　　她垂下头，泪水将要憋不住了：“可我不想成婚。”
　　他不言，指了他正对的那间厢房：“今日已夜深了，你先在我这里住下罢，明日再好好思索去路。”
　　“这是客房吗？”雨盈回头望了望那间屋子。
　　他皱了皱眉头，说道：“忘了你是女客，可要住入后院？”
　　“没，没那么多讲究。”雨盈想起了他那个弱柳扶风的妾室，忙摆了手拒绝。
　　“那你便将就住下吧，我会吩咐府里的人不来搅扰，也不忙搬出去，只是我这里终究只能收容你一时，还望妹妹早做谋划。”他说罢便转身缓步进了书房。
　　雨盈推开厢房的门，点了灯发现屋内物品倒是齐全，只是床铺上没有褥子，也不知道去哪里打热水洗漱，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雨盈姑娘，我可以进来吗？公子唤我来照应一二。”门外婉柔的女声响起。
　　雨盈忙道：“快请进。”
　　果然门外那名唤玉瑶的女子就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嬷嬷，带了一套被褥进来：“姑娘，妾身乃公子的内院人，今日姑娘入住府上，妾室招待不周，还望姑娘见谅。”
　　已是夜深，玉瑶却仍梳着发，着日常的衣衫，全无在家的惫怠，两抹淡描的细眉微微轻蹙。
　　“是我麻烦了您，冒昧造访，劳烦小嫂子费心了。”雨盈向她福了身。
　　玉瑶笑道：“我只是区区妾室，担不上姑娘一声小嫂子，唤我玉瑶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