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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雨路 ...


  •   拜别了夫子,一行人走出南书院,外面果然沥沥淅淅地下起雨来。雨势虽然不大,但南书院到底地方偏僻,距离各宫都有些路程。几人站在门外廊檐下,等着侍女去马厩叫各宫的车架。

      做了整整一个早晨的文章,每个人似乎都有些精疲力尽……至少,天宝是觉得如同抽筋拔骨一般。因此都默默地站了良久,看着外面的雨发呆。

      天宝感到脑袋上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觉得十分不自在。抬起头,果然元朋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她讨厌他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你看什么?”天宝微瞠着眼睛,却又不好发作出来。

      元朋还是笑嘻嘻地:“我见公主妹妹,觉得很是面善,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天宝心下一阵好笑。她很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待要回怼他,却被曦月公主抢了话头:

      “哦?这倒奇了,你们果真见过?”说着,笑嘻嘻地挽起了天宝的胳膊。

      天宝连忙摇了摇头,“并不曾见过。”

      尴尬之中,不自觉地将头转向了别处。

      人群后面,曦月公主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仿佛与前面三人的热闹全不相干。天宝此刻甚至羡慕她那边的清冷安静。看见天宝,她只淡淡笑了笑,丝毫没有要走上来,插入她们的谈话。

      “不曾见过,却觉得面善,那一定是有前世的缘分了……”六公主依旧穷追不舍。

      “缘分?”

      听见这两个字,天宝觉得仿佛心脏被狠狠刺痛了一般。“缘分”二字,是再神圣不过的词语。在东疆,人人信佛,信前世今生,信几世修得的缘分。缘分,几乎等同于爱情!那是命中注定的纠缠。天宝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丑陋的面容,脑海中却在快速地倒回。她都快要忘记了,这两个字忽然又勾起了那个遥远的名字,还有那个遥远的脸庞……

      “我不相信缘分!”天宝撇了撇嘴,脱口而出。
      她讨厌极了别人给她乱点鸳鸯谱,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她自然相信缘分,只是她的缘分在别处,她可以假装不记起,但是不相干的人怎么可以冒领呢?可是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她不该忘记母亲的教诲,和任何不相熟的人,至少应该有周旋的体面

      见到天宝这样冷不丁的回答,曦月公主愣了愣,旋即又仿佛刚才不过是一个不经意的笑话,又将话头转到了别处。她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像是从来不为什么事生气,天宝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难道是自己太过于小气了?为了这样小的事,居然露出脾气来。

      不一会,烟雨之中出现了一架马车,哒哒的马蹄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天宝心下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曦月这样有说有笑的人,本来应该很容易相处的,可是天宝觉得与她待得过久了,总会莫名感到疲累。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嘉月公主,她还是那样淡淡的,眉目舒展,静静看着廊檐下一连串的雨珠出神。

      “是太子哥哥的马车?”曦月公主的声音似乎显出不大相信的意思来,可是很快又收住了情绪。

      “禀六公主,这架马车是太子让人专程收拾出来,以后就只给天宝公主用了。”
      秋画的语气虽然不紧不慢,但也不卑不亢,天宝知道她是不满方才六公主与七皇子对她的打趣。有时候天宝觉得秋画与她的性子很像,像两个硬硬的方块。

      小侍女打着伞走过来,天宝顺势便与众人作别。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们的马车怎么样?或者可以与我同乘?”

      她是说给嘉月公主听的,可是又不好直接问她,只能对着众人这样说道。

      “天宝妹妹放心吧,知道有雨,都带了自己的马车来。”

      话音刚落,陆陆续续又有一架马车在烟雨之中吱吱呀呀地走过来,远远就闻见一股子香味来。
      是与元朋的纸笺一样的味道,想必那便是他的马车了。

      也是,都是公主,想必马车她应该也是有的,天宝便上车走了。

      走出去一半的路程,总觉有些放心不下,又向牵马的小太监说道:“回南书院去,我有东西落在那里了。”

      “是什么东西?公主不妨先回去,回头让人去取也是一样的,”小太监答道。

      “是很重要的东西,现在就回去。”
      看到天宝说得这样坚决,只好调转马头,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走到一半,果然看见嘉月公主与侍女一起撑着一把雨伞,踉跄地在风雨里,显得格外弱小孤单。

      “停下来!”天宝向着牵马太监喊道,揭开了马车上的窗帘。

      嘉月公主显然有些吃惊,抬起头望向天宝。虽然打着伞,可是她的身上都湿透了,头发也是湿漉漉的,额前的碎发上滴滴答答地掉着水珠。

      “嘉月姐姐,快上来吧!”

      “不……不必……我……我的衣服都湿透了,别弄脏了你的车子……”

      “车子算什么?人才要紧,这么冷的雨,冻坏了可怎么得了!来人,快去扶五公主上来。”

      小太监闻声跳下马车,已经搬了脚凳过来。嘉月公主的侍女墨竹担心自己主子的身体,不等她再推辞,便将嘉月公主连推带扶,送上了马车。

      见她的衣服都湿透了,天宝连忙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了上去,愤愤道:

      “这些下人们也太懒惰了些,知道下雨,怎么连车马的事也敢懈怠!”

      “不怨他们,是我自己没让人去要。”

      她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仿佛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声音里略微发着颤,显然是冻坏了。

      可她越是这样,天宝越是觉出她的心酸来,想要为她做一些什么。

      “你放心,等我回去,就去告诉太子哥哥,让他替你教训那些下人。”

      她极少主动去麻烦太子,可是这样不公的事,实在不能忍下去。她一定要为嘉月伸张正义。

      嘉月摇了摇头,淡淡笑道:“不必,太子哥哥的处境已经很难了,不必为了我这样的小事去麻烦他,不然又免不了一场风波。”

      天宝不解,他的处境很难么?她与他同住一个宫里,她怎么丝毫不曾察觉。相反,她觉得他事事周到,像是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他似的。再说这样一件小事,怎么会引起什么风波呢?

      想必她只是被忽视惯了,不愿意去麻烦别人,才说出这样郑重的道理来,想打消她的念头。

      知道她的难处,天宝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一直将她送到住处,才调转马头回了东宫。

      到了东宫门口,太子的贴身太监花容早就在门口候着,一边扶着天宝下车,一边向秋画问道:“公主可算回来了,怎么用了这么久,路上可还顺利?”
      天宝也不等他们说完,便径直朝东宫前殿走去。花容还在与秋画问话,回过味来,待要拦她,可是天宝已经两步并做一步,跨进了太子的启华殿。

      远远听见里面仿佛有几个男子在谈话,声音此起彼伏,很是熟悉。很快,眼里映入两个男子的身影,分坐在殿下两侧,一个露了侧脸,是李将军,另一个背对着她,手里拿着茶杯。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元朗。心里忽然一紧,想要立刻退出去,却被太子叫住了。他正对着她,坐在正殿之上。
      “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样温和,让她此刻烦乱的心绪稍稍平静下来。

      可是继而,那个背影,闻声也转了过来。快有小半年不曾见他,他的样子几乎没有变化。天宝强做镇静,向太子行了礼。李将军起身行了礼,元朗却只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他仿佛看见了她,又仿佛没有全部看到她。

      “怎么了?回来的这样晚?”太子问道。他显然看出了她气势汹汹地进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

      “路上遇到了一件不公的事情,所以回来的晚了。”

      “有人欺负你了?”

      太子眼里泛着柔光,关切地看着她;元朗慢慢地抿着杯里的茶,仿佛丝毫没有在意她的存在。

      “并不是我……”想了想,“算了,以后再说吧。”

      “不妨事,元朗和李将军并不是外人。说吧。”

      “并不是什么要瞒着别人的事。”顿了顿,“只是见到曦月姐姐过得辛苦,太子哥哥应该多关心她一下。”

      太子沉吟了一会:“哦?你们关系很要好?”

      “并不是关系要不要好,只是见她可怜,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何以至此呢?”

      殿内一阵安静,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好了,我知道了。做了一上午的功课,你应该饿坏了,快回去用膳吧。”

      天宝只好拜别,退了出来。

      刚走出殿门,后面又隐隐传来三个男子继续此起彼伏的声音,仿佛刚才她的出现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不疼不痒,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话题。

      忽然一种莫名的孤单席卷而来,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是于无形中察觉到了一道墙壁,将她与另一波人分明地割裂开了。可她自己这边,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怕这种感觉,想逃离这种窒息的孤单。也许,也许嘉月公主与她是一样的感受?

      快走到栖霞阁的时候,秋画才气喘吁吁地跟上她。天宝并没有盘问她去哪了,她自然知道她是去向花容汇报她今日的事项去了。果然,到了晚间的时候,花容带来了几本字帖,说是太子嘱咐她每日临摹出一百张字来,写完送去启华殿那里,他是要日日过目的。另外还送了几本诗集,都是太子精挑细选出来的,让天宝平日里可以多读一读,即使不会马上作诗,日积月累,总会有益处的。

      天宝伏倒在桌上,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哀叹:他果然像个老父亲一般,让人又敬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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