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钵罗（女尊）》溯情

124、罗修番外

　　尘封须弥海底多年的阿修罗刀被无意中拾回时，他已是鲛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王，手段狠厉、嗜血屠戮，却难得纵横捭阖、四海升平。

　　银白色刀身在他碰触的刹那红光暴涨，他在光芒中隐约看见一个女子的模糊身影，隔了千万年光阴，对他冷清一笑。

　　他便着了魔。

　　那把诡异的刀使他杀戮之心日益凝重，然而只有握刀的瞬间，他才能再见那女子轻扬扶疏的背影，从此陷入日以继夜的煎熬。

　　鲛人等级分明，他因生了纯正的灿金色头发而被誉为阿修罗王转世。然而他自来高傲，又是天之骄子，从不理会诸如天神在世之类的流言，直至登基那日，他在神殿外看见阿修罗王的白玉雕像。

　　那神像一手平托着金色火焰，一手握着修罗刀，容貌绝美，神色倨傲不羁，瞳孔一只为金、一只赤红，犹如他自己一半纯白、一半阴霾的灵魂。

　　鬼使神差地，他竟感觉那神像悲哀得无以复加，然普天之下，只有对神魔顶礼膜拜的芸芸众生，除了那个胆小如鼠、偶尔狡黠、又极尽倔强的清秀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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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相遇时，他是对她动了心思，却又踌躇着不敢上前，推了罗潇湘去做出头鸟。向来俯瞰天下的鲛人王竟在一女子面前裹足不前这等教人笑掉大牙的事情，着实让他郁卒了很久。

　　于是再相见时，他全依着自己的性子，不料那颗带血的鲛心夜明珠又吓着了她……

　　四百多年来，他从未见过这般令他难堪的女子，却已罢不了手。当她平静仰视阿修罗王雕像，说着神明的寂寞；当她与他亲吻的瞬间，点燃了未曾见过的花火；当她手执修罗刀，赤焰红光映亮了鲛人大殿；当她难得温柔，轻握住他冰冷的指尖。

　　他知道，他真的再也罢不了手。

　　所以他无所不用其极，不惜一切将她捆绑在身边，她要赤鱬，要紫桑草，甚至要东越国……那又如何？若她开口，他便是打了整个天下送她，亦有何难？

　　只是她终归不愿留在他身边，盛怒焚尽了所有理智。就在他进入的刹那，他突然察觉到事有蹊跷。向来冷静而不苟言笑的鲛人王竟为一个女子丧失了所有值得骄傲的玲珑心思，他却再不郁卒，反而觉得庆幸，庆幸世间尚有这样一个人，能令他觉得圆满。

　　只是他的圆满，竟是脱胎换骨、白日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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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眉心一朵金色莲印的女子单手支颐，另一手无意识地把玩着他的发梢。阿修罗王又闭了闭眼睛，凡界那一场大梦便如过眼云烟，悄然消逝在山穷水尽处。

　　“蒂朵雅想见你，我让她在城外候着，你要不要宣她？”

　　阿修罗王摇一摇头，仍枕在离朱腿上，贪恋得不愿睁眼。

　　“我突然想起阿修罗王令尚在她手上，你既懒得理她，我去把王令讨回来。”离朱推了阿修罗王靠在软榻上，才刚起身，却被一把拽住了衣袖。

　　赤金两色眼眸明亮更甚日月，俊美无俦的容貌饶是离朱看了这么些年，仍会在不经意的瞬间惊艳到呆滞。

　　阿修罗王很满意离朱的反应，慵懒一笑道：“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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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外，紫衣女子匍匐着跪在云阶上，身旁站了两个阿修罗族守卫，再无半分过往的娇纵蛮横之气。阿修罗王摇摇头，与离朱对视一眼，隐有几分无奈。

　　听见两人相携而近的脚步声，蒂朵雅身子晃了晃，佝偻得更加彻底，手臂却高高抬高，掌心中捧着雕了天书花纹的阿修罗王令。离朱捡了王令揣进袖口，也不言语，扯了阿修罗王的袖子便往回走。

　　“殿下……”蒂朵雅没有抬头，哽咽了一声，额头抵在云阶上。

　　阿修罗王步子顿了顿，低声道：“蒂朵雅，你三番五次触及本王的底线，本是死不足惜。然而其一，念你十万年来四海征战，立功无数；其二，本王如今已心意圆满，不愿多增杀孽，故而饶你一条性命。只是阿修罗城已容不下你，你今后好自为之。”

　　“殿下！”蒂朵雅脸色瞬间白如死灰，跪着向前挪了两步，试图抓住阿修罗王衣角。

　　离朱皱皱眉，面色不虞地悄然移了移位置，正挡在自家男人身前，道：“蒂朵雅，你做了错事是事实，不如早日离开，留在这里于你并无益处。其实我本该谢你的，当年若不是你，我也赶不及阻止那弑神阵。”

　　蒂朵雅怔愣了片刻，呐呐道：“上神大人言重了，属下为了殿下肝脑涂地也无妨。就算是……当年的弑神阵，属下也从未畏惧，只不过……”

　　“只不过你知道，当年若是你去挡那弑神阵，早已与本王一起灰飞烟灭。”阿修罗王面沉如水，声音如冬日里净透的冰凌。蒂朵雅姣美的容色一变，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离朱叹口气，额心的金色莲花印记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蒂朵雅，很久以前我就说过了，我与小修之间的事情，不用你寻死觅活地表明心迹。无论你为他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在意，你又何苦？”

　　他不仅不在意，而且不会要。

　　因他不爱你。

　　蒂朵雅目光空洞，似被什么人剜去了心。离朱静默片刻，低声道：“他是阿修罗王，是永生永世的天界战神，你若真想让他念着你一些，不如为他守住一方天地，不被魔族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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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达十数丈的城门在身后闭合，隐约传来蒂朵雅沙哑压抑的声音：“属下，愿以性命守住西牛贺州，不允魔族踏入半步，祈为殿下分忧……”

　　阿修罗王目光闪了闪，意味深长地看着离朱，却终是没有说话。

　　城内空气香净，梵音绕梁，各色莲花在香水池中次第绽开，七宝树林中垂下成千上万枚佛铃交替作响，一群群天马时而自空中掠过，展开的巨大羽翼在日光下留了斑驳浅影。

　　离朱仰头看了半响，忽然笑了笑，招来两匹天马，道：“欠了小修的礼物，今日便补上吧。”说罢扯了阿修罗王翻身上马，直奔南瞻部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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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瞻部洲东有婆娑山，山上生了阎浮提树，生出来的檀金果可以助人凝神化形。数千年前，离朱便是在此处采了果子给曼朱沙。

　　两人兴致所至，弃天马而改步行，沿着蜿蜒山路拾阶而上。浅金色天衣的宽大衣袂垂曳微摇，水纹般轻拂过山间碎石，却未曾沾染分毫浮尘。

　　“罗儿带我来此作甚？”阿修罗王牵了离朱的手，拇指轻轻在她手背摩挲。

　　离朱眼角余光四下里扫了扫，含笑指着树冠巨大的阎浮提树，道：“自然是带你来取檀金果的。”

　　话音未落，已有一股怪力携风而来，所到之处惊起乱石无数。阿修罗王与离朱同时摊开二丈，望向树下目露凶光、形态嶙峋怪异的巨鸟。

　　耳后七彩长翎，额中一簇金毛，脑羽红棕，通体乌黑，眼大如铜铃……正是上古神兽离朱。

　　离朱倚着阿修罗王，笑得无比恶劣。“哎，我说你这笨鸟，莫不是几千年不见便忘了本上神？好歹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不是？我家那几位亲亲相公可喜欢你喜欢得紧。”

　　神鸟凝一凝神，又定睛看去，不由打了个寒战，转身就跑。但离朱又岂能善罢，指挥着阿修罗王捉它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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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修罗王虽不明所以，却愿意纵着离朱胡闹，当下轻身一跃，堵了神鸟的路。他素来八方征战，修行自不可与离朱同日而语，未出一盏茶的功夫已制住了神鸟，拖至离朱面前。

　　离朱笑眯了眼，揽了阿修罗王的腰，不无得意道：“这便是我同你说过的小修，很厉害吧？”

　　神鸟无助呜咽，炯炯有神的铜铃眼看看离朱，又看看阿修罗王，随后哀怨地低垂下头。

　　“其实本上神是看中了你的眼睛的……”离朱着重咬了咬“眼睛”二字，满意地看着神鸟瑟缩成一团，顿了顿，又道：“不过本上神慈悲为怀，不忍看你盲了双眼，所以特意来与你打个商量。”

　　话至此，离朱已踱到神鸟身旁，大咧咧勾着它颤抖的肩膀，笑道：“你目视万里，若能帮本上神照看着南瞻部洲外魔族的动静，本上神便放过你。今后倘若有人欺负你，本上神还帮你撑腰，如何？”

　　那神鸟原已绝望至极，乍一听这番话，忙不迭点头应下，与离朱誓约后狂奔远去……

　　阿修罗王始终沉默着站在一旁，容色晦暗不明。离朱扯扯他的袖子，还未说话，已被一把抱住，揉进了怀里。“罗儿……你做这些，竟是为我。”

　　提点蒂朵雅守卫西牛贺州是为他，胁迫离朱神兽照看南瞻部洲亦是为他……

　　她知道他抑制体内魔瞳的辛苦，知道他不会放弃守护了数十万年的三界，也明白高傲如他，万万使不出利用、威逼他人而减轻负担的套路，所以千方百计将奸佞的罪过揽在自己身上，为他涤荡障碍。

　　离朱被人看穿了心事，脸颊一红，反将阿修罗王的手包裹在掌心里，一字一顿道：“小修，我为你做这些，你要不要？”

　　阿修罗王皱皱眉，一金一赤两枚瞳孔弥漫出美得令人屏息的光，那是三界中无战不利、鄙睨天下的骄傲。“罗儿莫要激我。你为我做事，我自然是快活的，但我堂堂阿修罗王又怎能让自己心爱之人背负骂名？”

　　离朱倒吸口气，忍不住扶额望天，随后身子一窜，俯趴在阿修罗王背上，张嘴咬了咬白玉般的耳垂，道：“堂堂阿修罗王殿下不要啰里啰嗦，赶紧背着本上神下山。”

　　阿修罗王背脊一僵，感觉背后温暖的身子柔软而轻，像一片羽毛熨帖着心脏。她在这里，从此缺失的生命便能圆满。他笑了笑，背着她稳步下山……

　　而在二人身后，神鸟躲在阎浮提树上，露出一只泫然欲滴的大眼睛默默盯着那个与它同名的女子，仔细分辨渐行渐远的声音：

　　“小修，本上神忽然想起来二百年前抢过北俱芦洲的罗刹女一个佛香果，险些被她臭揍一顿，如今我伤未痊愈，不过你既在此，难免要找她算算账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