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彼岸沙香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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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外的极乐净土，金沙铺地、芝兰婆娑，七宝水池中漾着柔波，池面上须臾绽放出五色莲花，天花缤纷散落漫舞，珍禽灵兽往来穿梭。浮于净土之上的楼阁宝刹静谧安宁，佛像庄严，白玉石阶两侧立有五百罗汉。
殿中佛华莲花台上氤氲着一团雾气，其中隐约现出灿灿佛光，旁边一白衣侍从垂手而立，身材修长挺拔，面容秀美匀致，微微低敛的眼眸仿佛恒河水般净透明澈，清和淡泊。
“她要来了。”庄严慈穆的声音仿佛从大殿的四面八方同时炸响，莲花台上的雾气缓缓凝结，佛祖端祥盘坐，左手安于胸前，右手覆其上，结成智吉祥印，淡笑低语。
“她？”曼朱沙背脊瞬间绷直，波澜不惊的眸里骤起暗潮。“弟子不敬，先行告退……”
佛祖笑而不语，看他魂不守舍地仓皇退后，直至一脚踏出殿外，才漫不经心地招招手，道：“曼朱沙，回来。我且问你，你在我这里修行了三百年，如今可释了？”
被不知名的力量重新拖回到佛祖面前，曼朱沙滞了一滞，忽然撩袍跪下，白净的额头抵在莲花台基座上，墨缎般长发沿肩头滑落。“弟子驽钝，入世太深，终日惶惶不得其所，恳请世尊开示。”
佛祖抬手覆于曼朱沙顶心，引他仰头，又指了指天外浮云。曼朱沙若有所悟，起身立于一侧。
才刚抚平衣襟，那静美如秋叶夏花、碧空白鹭的青衣女子已由人引入了大殿，见了曼朱沙先是一怔，额前金莲印记刹那爆出流光溢彩，随后又渐渐黯淡，在佛祖身前施施然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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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钵罗，许久未见，所为何来？”佛祖面含慈笑。
离朱瞥了瞥曼朱沙，一语双关道：“确是很久未见了，佛祖，我此番是来求您的如意玲珑塔。”
“哦？”佛祖沉吟片刻，不置可否。“一千五年前，你不是借过一次？”
离朱抿抿嘴唇，垂了头，身形在空旷的大殿中略显萧索。“的确。那时魔族大举入侵冥界，他却尚未凝神化形，我唯恐有人趁乱伤他……”她猛地想起些什么，话音戛然而止，甩了甩头，神色懊恼道：“我家相公过几日要渡天劫，需得如意玲珑塔护他真身，祈望佛祖成全。”
佛祖目光悠远悲悯，仿佛海纳百川、有容万千。“优钵罗，你承阿修罗王及我的数万年修行，自身悟性极佳，怎会接不下区区九十九道天雷？”
离朱舔了舔嘴唇，无奈地扯着衣袖道：“不瞒佛祖，优钵罗前些日子受了点伤，至今尚未痊愈。莫说九十九道天雷，便是接九道、十九道，如今也力不从心。”
曼朱沙身子重重一颤，佛祖却颔首不语，默默摊平手掌。掌心里一寸余长的玲珑小塔，宝石为底，金玉作身，上下分为七层，每一层八个檐角上都挂着小小的金铃，每一片琉璃瓦都历历可辨，可谓无与伦比、极尽精巧。
佛祖随手掐个手印，指间腾空绽放一朵白莲，莲生百瓣，托着玲珑小塔飘至离朱面前。“口诀可还记得？”
“记得，多谢佛祖，数日后必原样归还。”离朱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探手收好如意玲珑塔，笑道：“优钵罗不敢叨扰佛祖讲经，先行告辞。”
她话音落定，全无留恋地霍然转身，每走一步，足下便盛开一朵青莲，殿内倏然馨香馥郁，而她亦走得坚定，足不沾尘，一如多年前的他，那样毅然决然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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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朱沙，你可释了？”
曼朱沙皱皱眉，随后恍然顿悟，跪拜道：“释即不释，不释即释，只因弟子身在局中，局无胜负，如何脱局而出？”
佛祖点点头，又问：“你的情呢？”
“屋有尘可扫，然情是心尘，心中有尘，自然只有心中人可扫。然而此尘又非彼尘，说是尘其实也无尘。世尊方才手指浮云，是要告诉弟子，过往种种皆是缘法，弟子远离红尘烟火是缘法，侍奉世尊数百年是缘法，今日见了她亦是缘法……世尊，弟子不释，已是释了。”
佛祖穆然一笑，指了指天外万丈红尘、婆娑凡世，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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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三百年，再回来时，冥界仍然静谧安宁。忘川清凌潺静，忆川怒涛奔腾，浅金色天空中飘着灰蒙蒙的离魂泪，白墙黑瓦的十大冥殿掩映在薄云雾霭中，青、赤色火焰交替灼烧小地狱入口。
秋彼岸花猩红胜火，花田内，一赤一青两道身影肩并肩盘膝而坐，额头抵在一起低声喁语，长发彼此纠结着垂在肩头，如振翅翩跹的黑蝶。
曼朱沙静静看了片刻，自顾自往春彼岸去。春彼岸花如棉似雪，厚厚覆在冥土之上，在他踏入的瞬间齐齐震颤，花香清冽透骨。
恰有鬼差押送一路魂魄至春彼岸，见了曼朱沙不由一怔，不知是该经他手转生，还是去寻荼靡。曼朱沙自己也略一怔愣，道：“小仙自可决断，不必劳烦秋彼岸花神了。”
想是他眼下却品阶低微，却终究威信犹在，那鬼差自是没有反对的话说。一袭白衣衬着花田，长袖翻转飞舞，春彼岸花絮絮搅天，不消片刻，已将魂魄尽数送入六道转生，一旁的鬼差直愣愣看呆了眼。
曼朱沙收势站稳身形，静如处子般孑然而立，微微躬身辞别鬼差，甫一转身，竟见一只巴掌大的赤金色蝴蝶落在不远处的春彼岸花上，娴静而优美。
“阿花……”舌尖兜转，唤出熟识的名字，猝然想起当年取名时她眼中的狡黠、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赤血蝶打了个哆嗦，飞来停在他肩头，触角轻轻碰触光洁美好的脖颈。
曼朱沙阖上双目，神色因它的触动而渐渐柔软，随后却浑然一僵，讶异地睁大了眼眸，喃喃自语道：“这些年……竟是她么？她不是最怕蛊蚕，又怎会……”
时光的幕布在眼前缓缓铺展，他仿佛又见到多少年前那个目净涂香的女子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表情，不禁歉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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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柔波轻漾、水草飘摇，曼朱沙盘膝而坐，下意识摸向以往系着玉屏箫的腰间，眼眸沉沉一黯。一朵青莲在水中央绽放得恣意妖娆，花开千瓣，周身笼着的浅浅金光仿佛耀阳朝晖。
最初见她，她还只是忘川河底熟睡的青莲子，不过是机缘偶遇，叫他唤醒了她……曼朱沙抬手抵住胸口，她的莲心魄与他的三魂七魄纠缠了一万多年，如今却一片空茫。
若非如此，或许……她本不会如彼时那般执着。
三百多年前初初凝神化形，所有人皆唤他曼朱沙，他看着那女子灼热期待而又似曾相识的眼神，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然而他知道，自己只是区区小仙，承了她的血泪、承了她的恩义，所以再不能是多年前那个淡泊清远的春彼岸花神。
身子有了些微寒意，心虽释了，却仍是忐忑。他有些后悔自己最初的混沌懵懂，待一切尘埃落定时，已铸成了大错……
“怎么一人在此发呆？”柔和温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的刹那，他已被人从背后抱住，温暖的手臂自他腋下穿过，轻轻交叠在胸前，动作轻柔得仿佛幻媚。
曼朱沙迟疑着转头，还未及看见身后人的笑容，脸颊上已被印了一吻。他微微一僵，回眸见女子得意洋洋的神色，宛如窃得糖果的孩子。
“阿罗……”
“真乖。”离朱下巴搭在曼朱沙肩头，满意地闭起眼睛，笑道：“我还真怕你上神、小仙得同我闹。曼朱沙……你肯回来，真好。”
连续三个“真”字唬得曼朱沙略微愣神，长睫簌簌一颤。“阿罗，这些年来，是你饲喂我的蛊蚕？”
离朱打了个寒战，如释重负地长舒口气，道：“秦广王说我体内有你的引魂蛊，所以只有我能饲养那些肉嘟嘟的虫子。曼朱沙，幸好你回来，否则我也快受不住了。”
“你……不是害怕蛊蚕么？”
“我是怕。”离朱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轻吻曼朱沙精致的耳廓。“不过想到若是这些蛊蚕死了，你回来后会伤心，也就不怎么怕了。”
“可……你不是已与我两清了么？我若一去不回……又该如何？”曼朱沙不由一滞。
离朱不以为意，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笑道：“当年让你走，全因我受了伤且一时半刻无法复原，怕你看了心里难过，又怕有爱惹事儿的为难你。你若当真一去不回……我便难免要到佛祖面前闹一闹了。”
曼朱沙容色微震，许久，却又戚戚苦笑，道：“阿罗，可我已不是原来的那个曼朱沙……我、我心不静，哪怕这些年来在佛祖面前清修，也无法像从前那般摒弃凡尘杂念。”
“不是你的错啊，曼朱沙。”离朱探出食指抚了抚赤血蝶簌动的触角，低声道：“你是我血泪中抽离的，若说不静，也是我的过错。”
她自腰间摸出一对雕工精细的浅黄色玉屏箫，其中一支已被巧妙修补过，还留着浅浅的断裂的痕迹。“曼朱沙，其实我也很怕，怕你当年说喜欢我，只是莲心魄在你心里造成的幻觉，而现在……”
“阿罗，我喜欢你。”曼朱沙猝然转身，握住了离朱的双手，一双眸子虽已尽力表现得云淡风轻，却仍潜藏了些许波澜。“不是因为莲心魄或者别的什么，很久很久前，我在忘川河中第一次见你时，便喜欢你。”
离朱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两钩弯月，一字一顿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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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阿罗……你的手……”
“曼朱沙，我决定了，为了你能尽早封神，我们现在就洞房……不，双修！”
“……”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彼岸沙香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