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貘》炼之蜻蜓

55、【本章】七人祭4

　　泥浆在脚下涌动，形成蛇般的黑色泥藤悄悄爬上脚踝，淤泥里隐藏着丑陋的生物，企图攀上那条细致的小腿。
　　宗邪厌恶的抬脚踢了一下，甩开短靴上的丑陋生物，用鞋底将它碾扁进泥里。她皱了皱眉头，不悦的看到白色靴子沾上了泥迹。
　　一路寻着生人的气息找去，远远竟看见几个穿学生校服的孩子倒在泥泞的地上，被泥里的生物包围，时而跃上他们的身上，时而钻回泥里。宗邪走过去，蹲下身赶走在他们身上肆意跳跃攀爬的恶心生物，逐个细看。
　　虽然她在宗家的期间并未见过，但这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开启地府之门仪式里的人柱吧？“可不是我不救你们……分身乏术。”她自言自语的说着，站起来时又补了一句，“况且就是救出去也已经是个活死人了吧。”
　　像是抗议着她的论调，地上的一个女孩子无意识的微弱呻吟。
　　“好吧，好吧。先让我找到子桐的儿子救出去……如果你还活得到那个时候……”地府吹来森冷的风，掠过宗邪修长的腿。她嘟嘟喃喃了几句，立刻转身继续寻找流青。
　　幽幽的声音传来，像女人的叹息，带着找不到归处的哀怨……恍惚的人影在昏暗的泥石洞里笼罩着一层幽蓝色的光芒，宗邪定住脚，看着出现在地府之门前的女人半透明的身影，手不自觉的向腰间的口袋探去……手摸了空，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多年没有随身带着符咒和除魔用具的习惯，却竟然在这个时候又不自觉的做着20年前的习惯动作。
　　……不是要空手上吧？
　　然而似乎并无敌意的女人，眼中只是一片凄怨茫然，晃晃便消失了。
　　不似从地府脱逃出来的亡灵……宗邪只觉得奇怪，这样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全然让人抓不住她的踪影……
　　地府里似乎的确发生了无法掌握的变动，宗邪没有再耽搁，她的两手合起，做了个咒，立刻有无数细小光点似从她的手中散出，渐渐就近凝集，凝成了大小不一的几个光圈，其中最大的一个便渐渐显现着飞鸟一般的轮廓，在半空稍作盘旋，便似乎选中了方向，向着一面飞去。宗邪紧紧跟上，光鸟将随着生人的气息，引导她找到流青。
　　光鸟在飞了一段路之后停了下来，似乎犹豫着不知该往左往右，宗邪低低的“噫？”了一声，难道这个也会坏掉？她伸出手指一弹，光鸟被打回细碎的光点。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洞窟里的气息，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光鸟竟会迷失方向……这泥石洞里的生人气微弱而混乱，似乎不算刚才的5个人柱，也仍有两个以上的人在活动。——除了子桐的儿子，这里还有别人？
　　她睁开眼，琢磨着有气息传来的两个方向……走较强的一边看看好了。
　　顺着泥石的岩壁走下去，宗邪渐渐感觉到一种异样……还是不要抬头比较好……？原是打定了主意什么也不要管，闷头继续找人……可是头顶的声音渐渐转大，犹豫了一下，还是抬了头——
　　头顶的石壁上，密密麻麻挤着一群诡异丑陋的生物，红棕斑驳的皮肤紧包骨头扇动灰黑色的肉翼向宗邪飞冲下来—— 一只，两只……宗邪跃身闪过那些生物的攻击，它们却变本加厉越来越多……欺负人手无寸铁无法反击吗？宗邪狠狠的将一只被她踢中落地的生物踩在脚下碾死，下意识将手指放进嘴里刚要咬破——会痛……还是不要了。把指头拿出来，在口袋里摸一下，摸到了一支浅色口红。颜色浅了点，将就吧。
　　用口红在掌心画了诡异的图形，无数光点凝聚成利刃一般从染了口红的部分射出，被光线正中的物体像砍裂般碎开。正要再次转移方向摊开掌心，其余的那些原本像一窝马蜂般拥挤生物竟瞬间四散，转眼间逃得一只活物也不剩。
　　宗邪鼻子里轻哼一声，继续去找她的目标。
　　远远的似乎已经看到了她要找的人，前方的石壁旁那个一身血迹的青年，脸色已经铁青，几乎站立不稳，靠在石壁上，却勉强着支撑自己的意识。他的脚边，是已经被踩碎的怪物尸体。
　　——他就是子桐的儿子？看来也是用不着她帮什么忙了。
　　宗邪正要走过去，脖颈间却突然一凉。一支通体漆黑的剑，无声无息的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

　　****
　　惨叫声从通往地府入口的洞穴中传来，听得巫子桐心里心惊肉跳，定下神来，辨清那是宗巳的声音。
　　稍稍的犹豫，却还是没有失去理智，知道自己不可以走进洞穴。
　　仍旧有些心惊的向洞穴内探望，不久看到一个影子渐渐从深处走来……
　　“宗邪！”她看清了来人，宗邪也抬手，打个招呼，“呦，久等了。”白色短裙淡蓝色毛衣，一身娇气易脏的颜色却只除了靴子上的一点泥迹依然干净清爽。巫子桐就看着她那么悠闲自在两手空空的从洞里出来，身后跟着鼻青脸肿脸上斑斓多彩的宗巳艰难的背着身材高大的流青走出来。宗巳不足170的身高在188的流青身下倍感可怜，一出洞口便“扑通”坐下来，将流青放在地上。
　　巫子桐急忙去看了流青的伤，染了食鬼的腐气，却没有太大危险。
　　“袭击他的东西……是食鬼？”她疑惑的看向宗邪，若说那个丑陋的怪物便是食鬼，她却也不能相信。
　　“是食鬼的分身。已经被你儿子踩死了。”
　　相传食鬼在远古是一个完整的实体，却在被收伏封入封魔坛时被打散，那些打散的腐肉便化成了它的分身。而食鬼，早已经没有了实体，靠进入其它生物体内，逐渐从内部啃噬着它的宿主，直至吃尽血肉。
　　“先别管那个……”宗邪打断了巫子桐的思路，奇怪难道还有比食鬼更严重的事情？只见宗邪抬起脚，在累倒在地上的宗巳脑袋上踩、踩、“这个没礼貌的小鬼是谁啊？”
　　“……”巫子桐哑巴了一样说不出话，看宗邪踩得兴致勃勃，犹豫着缓缓开口：“……那是红叶的儿子……你外甥。”
　　—— 宗邪的脚“嘎”一下停了。

　　****
　　总也有个声音不停的在心里嘈杂，搅得巫燏心烦意乱。
　　身体里好像有着两个灵魂，相争不下，巫燏在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坐下，站起来，坐下……反反复复的折腾，折腾得老师和叶若眼晕。
　　“那个……我说，如果放心不下，还是去看看……”老师显然误解了巫燏坐立不安的原因，惹得她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顶了一句：“谁放心不下啊！？”
　　为什么心里这么慌……慌得发疼。
　　冥府妖蝶的翅膀在体内无法伸展，化成了丝丝缕缕，蔓延到每一寸神经……
　　巫燏揪紧胸口——她是谁？从没有如此心慌如此迷惑，她究竟是巫燏还是冥府妖蝶，现在自己的意识，偏向了哪一边？
　　童剑站起来轻轻拍她的背，像个长辈一样，明明自己也才只有二十八、九岁，此刻却真的有个老师的样子。“没关系，没关系。别害怕，慢慢呼吸，你就是你……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
　　叶若捧着茶杯除了喝茶没事可作，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平日里又不成熟又不稳重的老师，搞不清楚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可是守着任课老师，她也只好安安份份，尽力装着乖乖的样子啥话也不说啥事也不做。
　　巫燏抬头看看老师，鼻子一阵发酸。
　　阿巽不在了，悠野哥也不在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好像在她身边匆匆走过，划不下痕迹。
　　窗外的一阵异动惊动了屋里的人，巫燏惊异的转头，看到窗外的天空仿佛被浓重的阴云染上了滚滚的红灰色，紧紧压在人心上。空气里突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水波一般的荡开，荡开“咯咯咯，咯咯……”
　　声音似乎就来自窗外，却看不到人影。
　　巫燏又是一阵心慌，视线在窗外搜寻，身后却突然传来敲门声让她心里一惊，身体猛的震了一下。
　　老师和叶若也感觉到这种诡异的气氛，不知该做什么。老师低头看看巫燏仍旧带着惊恐的盯住不停被“笃笃”敲着的大门，低声说了句：“我去看看。”
　　巫燏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窗外笑声渐轻，却在空气中回荡，幽凉凉的让人脊背发冷。
　　老师已经走到门前，吸了口气，打开门——
　　门外天空已经被暗红的云覆盖，连带周围的景物都笼上了一层红色。门外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子定定站着，目光直勾勾盯住来开门的童剑……
　　“哇啊啊！”童剑心里一惊连退几步险些跌倒，屋里的人反被老师的反应吓着，带着心悸向门外看——傻住。只有叶若蓦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冲向门口一把抱住门外的女生兴奋的朝她的脑袋一顿乱揉。
　　“千音！小千音！！小音音！！！你吓死我了，担心死我了！！想死我了！！！”
　　“砰”一声叶若被千音一把拨开，糊在门板上。
　　千音的表情没有一点改变，只是看见屋里的老师稍稍怔了一下，欠了欠身打了声招呼，“老师。”然后看了看巫燏。“请问巫家的阿姨在吗？”
　　巫燏愣愣的摇了摇头，他们四处在找却找不到的冷千音，怎么自己跑来了？
　　“其实……”冷千音似乎皱了皱眉头，表情不很分明，“我从今天早上就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总跟着我，回头又看不到有人，令人怪不舒服。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有人跟着？巫燏探头看了看门外，脸色顿时青了一片。
　　不远处仍旧有人影在“飘”，隐隐约约，飘飘忽忽的一“群”！！她“哐铛”一声把大门摔上，半天才缓过气来转头看看冷千音……“你……看不到？”
　　“……？果然是有人吗？跟着我做什么？”
　　“……”
　　究竟该说她是敏锐还是迟钝啊？
　　门外的笑声又响了起来，仿佛整个房子都被围绕在那森森的笑声之中……
　　不是错觉……巫燏渐渐听得出，那笑声里浓浓的挑衅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