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07.期待 ...
-
几日之后,沈炎醒了,一心念着他的救命恩人,说是要拜师学艺,长随左右。
古逸涛没兴趣给人当奶爸:“你是沈家独子,浪荡江湖并非……”
沈炎扒拉着前来送饭很快就相互称兄道弟的汤瑾泽,很是不服:“谁还不是个独子啦?”
独子小汤无奈扶额,只恨自己手脚太慢,拉不动他这位刚刚拜了把子的大兄弟。
完犊子,暴风雨前的宁静,好好珍惜吧。
被直白怼了的古逸涛神情微顿,眼中露出了一点不知所措的迷茫,倒是一旁看戏的逄兴文看起来十分老实,当然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别看我,独子不独子的,我不知道。”
深知表哥从来不好好说话,但凡好好说话必定是不做人开端的汤瑾泽开始战略性撤退。
沈炎呆呆地挠了挠头:“不知道是几个意思?汤瑾泽不是你的表弟么?亲兄弟……”
瞧瞧这糟糕的场景,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典范。
要是打起来,能不能不要殃及无辜啊!?
古逸涛硬着头皮,企图凭借一人之力改变对话的风向:“沈老爷说,希望你赶快回去……”
沈炎经典炸毛:“他是他,我是我,我已经成年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管得着吗?”
来了,经典的熊孩子语录——我是我,不一样的烟火,不要总提我爹!
父亲,于此刻的沈炎而言,更像是某种光芒万丈的束缚,好比是观音菩萨的紧箍咒,谁都想要来念叨一番,但是只要提及,必定头痛欲裂。
所以开口反驳的这一刻,已经下定了决心,旁人无论说些什么,都不可能听得进去。
在场之人作为平辈,真要跟他讲什么人生大道理,效果除了搞笑,也就只有搞笑了。
但逄兴文不是一般的平辈。
这家伙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将重伤刚愈的沈小少爷从床上拎进院子里,以单方面碾压之势,狠狠地揍了一顿。
汤瑾泽自动认领小怂包一个,被他这表哥欺压惯了,哪里敢拦,而古逸涛出于一种很是微妙的心理,也没有出手阻止。
只有神出鬼没的梁大夫从众人面前幽幽飘过:“注意地里的花花草草,坏了就报工伤。”
逄兴文抱着胳膊,笑得十分嚣张:“沈少爷家境殷实,还能赔不起你这点野花野草?”
沈炎最听不得别人提到他就只晓得家里有钱,好像他这个人除了钱一无是处似的。
那些都是老爹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
很快,他用实际行动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平常训练,家里武师都爱让着他,以至于总有错觉,认为自己武技还算不错,这是沈小公子第一次尝试被一个年纪大不了几岁的人摁在地上狠狠摩擦,想要还击回去,却连好好站起来都办不到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原来,除了老爹的钱,他是真的一无是处。
可就算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沈炎也是个出了名的牛脾气,只见他全程绷着一张脸,说什么都不肯妥协:“男子汉大丈夫,出门在外挨点揍怎么啦?想要我乖乖回去,门都没有!”
听他这么说,逄兴文好像心情不错,大手一挥:“还挺有骨气,行了,以后跟我混吧!”
沈炎却是蓦地抬头,用两只正在喷火的眼睛狠狠瞪他:我恩人还在,就你,凭什么?
逄兴文可没兴趣跟笨蛋绕弯子,一把撕开了糊在他们中间的那层窗户纸:“你想探知沈家人被害的真相,与其往他或是瑾泽那儿旁敲侧击,不如直接从我这里下手。”
古逸涛确实是有些吃惊的,倒不是为了沈炎这显而易见的动机,而是逄兴文竟然会选择以快人快语的方式面对面说出来。
沈炎目光一颤,下意识躲开了恩人和大兄弟的眼睛,梗着脖子大声问道:“问你会说?”
可他就没见过像是逄兴文这么厚脸皮的人:“不会。”
沈炎喷着火的眼睛立马变成了进阶版,改成发射死亡射线了,气沉丹田,怒吼道:“我们沈家的人,可不能白死了!”
汤瑾轩围观时还在思考是不是得先去井里提一桶水上来,今儿的表哥和大兄弟,好像至少会烧起来一个。
当然,多半是他这位刚刚拜过把子的大兄弟,毕竟咱表哥的这张嘴……
往事不要再提,谁挨过刀子嘴冻豆腐心谁知道,但凡砸在自己身上,那是真的疼得要命。
古逸涛此生从未如此“佩服”一个人的情商,让你揭开真相的面纱,可没让你把房子都给掀了:“沈府守卫森严,你是如何被绑,府中管家事务繁杂,为何会主动请缨前往千里之外的山寨交付赎金,为什么他们会倒在西厅那个地方……疑点太多,查清楚再下定论吧。”
沈炎心里又乱又委屈:“可是这家伙就会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肯说,我要从哪里查起……”
古逸涛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声音变得有点缥缈:“没人有义务必须要告诉你真相。”
这回被噎住的是沈公子,他的脸色靑青白白地变换了好几轮,愣是没回出一句话来。
他想说你讲得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简而言之,尬住了。
汤瑾泽是个乐天派,见四周静了,便伸出了他的小脑袋瓜,没心没肺地地问道:“讲了这么久的话,你们渴不渴呀,我去端几碗水来?”
逄兴文兴高采烈地拍了拍手:“行,我要梁师傅私藏了多年的普洱……”
汤瑾泽咧开嘴,露出了一口的招牌大白牙:“不行哦,梁师傅早就跟我说过了,看病不给钱的家伙及其随行人员,都只配喝凉水,敢乱动茶叶者,独门针灸伺候!”
“……”很好,梁师傅,是个狼灭。
古逸涛看了看一脸颓然瘫坐在地上形象尽失的沈公子,还是心软了:“你要真不想立刻回去,记得给家里去封书信,别让沈老爷太过担心。”
沈炎抬起头,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看小孩儿那架势,恨不得下一秒就扑进温柔大哥哥的怀里,嗷嗷呜呜地求安慰。
逄兴文才不乐意给熊孩子沈炎得了这温声细语安慰的机会,于是迅速改了方才那副混世魔王的嘴脸,小媳妇似的哼哼唧唧地拽着古逸涛往别处去:“走了!”
他不爱看他跟别人讲话,尤其是那个沈炎,像是一块牛皮糖,扯都扯不掉,真是讨嫌!
回到旅舍,逄兴文毫无心理负担地赶走了自家表弟,拉着古逸涛一起看月亮。
倒是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就是想聊聊天。
“你真是这么想的呀?”
“什么?”
“没人有义务必须要告诉你真相……什么的。”
“……嗯。”
“嘻嘻,真没想到,你会替我讲话。”
“并非如此,只是劝说他不要对人抱有越了界的期待,于人于己,都更为轻松。”
“呃……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你不肯说,大概是另有隐衷,我身处局外,无需多余猜测……沈炎年纪虽小,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他心存疑惑,又有情有义,当然要用尽力气去寻找真相,这是好事……你若是真想将他留在身边,须得小心被人利用了这点,人和人之间的嫌隙,是会越拉越大的……”
逄兴文心里烦躁,根本听不进去这些,寻了个机会就倾身过去,捏住了那人的手腕,那是命门所在,迫使陷于沉思的某人不得不停下这疑似才开了个头的长篇大论,腾出眼神,安静地看着他。
他也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瓮声瓮气地重复了一遍:“你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其实不太知道自己正在盼望着什么样的答案。
甚至没想好如果对方当真说是把自己归到了“毫不期待的范畴”,他是不是应该像个没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暴跳如雷。
可这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古逸涛沉默着回望他的眼睛,这个人……
逄兴文仍是不肯放弃,但咄咄逼人的目光中似是藏了几分躲闪,偏偏还要故作镇定地坚持着,天知道到底是在跟谁赌气:“那个……如果是我的话,所谓越了界的期待,会有吗?”
任他紧紧抓住了那一截雪白的腕子,古逸涛还是那个沉静如水的古逸涛,把球踢还回去的时候如同山岳一般,自是岿然不动:“你说呢?”
逄兴文扁起嘴,怒意表达得非常明显:“你在敷衍我!”
这人本就浑身带着刺,这下可好,炸了毛,刺全部竖起来了。
古逸涛将眉头拧成了疙瘩,把人惹火了不说,还非得上雷区翩翩起舞:“你是不是……打小只跟你表弟两个人一起长大?没有接触过其他人?”
炸毛的刺猬瞬间变成了警觉而又炸毛的刺猬:“什么意思?!”
他的瞳孔很黑,一眼望去,像是深渊,流过杀意的时候,更是深不见底。
甚至这杀意的起源其实也无从深究,真要说的话,大概是一种被窥探过往的警觉?
“抱歉,我无意追究你们的过去……”习武之人,被人扣住脉搏,又直面毫不掩饰的杀心,要压下条件反射般的还击之意,还得心平气和地跟人对话,实在是特别地不容易,“只是像你这样,看似精于世故,其实疏于与人往来的……还挺有趣的,唔,有点……可爱?”
他在说我……可爱?
逄兴文还是满脸写着不高兴,但杀意却是很快退了,甚至干脆扑了上去,扒拉起了人家的衣领,眼睛也瞪得圆圆的,像极了动物,比如猫咪的幼崽,低声抱怨道:“你嘲笑我?”
古逸涛被这“能屈能伸”的态度搞得差点心梗:“有没有搞错,哪有用可爱来嘲笑人的?”
“我就经常嘲笑汤瑾泽太可爱,换一种说法,就是傻乎乎的,脑袋不好使,大笨蛋!”
“……”看来我们用的是两种不同的语言系统,还是停止对话吧,心累。
逄兴文又往他的胸前拱了拱,握着腕子的手掌不知何时变成了十指交缠,还被拖到了心口的位置,摁住了跳动的心脏。这家伙不安分,哼哼唧唧的,像是一条扭动的虫,还是一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虫:“呐,我说,你就不能好生回答我吗?”
古逸涛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是‘期待’吗?我只能说,会尽量做到同你一样……你是如何,我便如何。”抱歉,再多的,我也承诺不起了。
“……?”一样是怎么个一样法,与人打交道,难道还有什么可以量化的指标吗?
“对不起,其他的,我真的没有办法……”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的肩膀借给你用啊!”
“干嘛?”
“你不是想哭吗?”
“……我回去睡了。”
“难不成是要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逄兴文,你不会讲话,可以闭嘴吗?”
“哦——”
我又不是真的笨蛋,怎么可能不会说话了?
就是看有的人不高兴了,想逗他开心嘛~
竟然还被嫌弃了,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