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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9.乐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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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换回男装,夜里头上外边溜达,鬼鬼祟祟之余,不忘走过路过,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只瞅着什么时候能从哪里蹦出来一个捡夜行人的,把他们提溜回去。果不其然,行至院中假山处,有人偷摸找了过来,是一年轻男子,自称名为乐烁,愿请二人到他的小屋一聚。
乐烁的院子里养着很多鸟儿,分散着停在树上,或者是草垛里,不睡,也不叫唤,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这两位陌生的访客,眼睛像是一个个蓝幽幽的小灯笼,把气氛烘托得十分诡谲。
逄兴文踱步进了屋,寻了把椅子慢吞吞地坐下,然后一脸漫不经心地端起他的茶,往嘴边凑了凑,想了想,又放下了,目光扫了过去,神情摆得那叫一个倨傲:“找我们做什么?”
古逸涛不肯就坐,往这人背后一站,腰板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地握着刀,特别有那种忠心耿耿但是沉默寡言的下属范儿,但鼻子总是忍不住小声吸气儿,没别的意思,只是作为一个大男人的屋子,这儿实在是太香了,他自封粗人一个,着实理解不了这种耐人寻味的意趣。
这也实在是太香了,忍不住想要打喷嚏怎么破!?
乐烁选择的主要聊天对象是逄兴文,自然也不会过多强求于这位不知那个地头蹦出来的仁兄,不理人那是最好不过的:“分明是两位深夜来访,怎么寻人的那个,反而成了在下呢?”
逄兴文可是阴阳怪气的祖宗,好的坏的都被他一揽子包了:“孙家堡这个地儿,白鹭镇上的人,感兴趣的不少,我们混进来,也就是寻个机会,若是找到了,可不就扬名立万了吗?”
但很显然,乐烁不愿意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直接摊牌道:“宁羽公子乔装进来,莫非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可是听说了,他跟人讲过,要把孙家堡的所有人挫骨扬灰了才好!”
逄兴文理了理领口,心道还是男装方便,不用担心随手拉扯可能会出什么问题:“我的天哪,原来咱们宁羽在江湖上已经这么有名了吗?但是恕我孤陋寡闻,你听他说过这话吗?”
古逸涛的表情别提有多正直了,房梁上的梁都没有他直,板着脸惜字如金道:“不曾。”
逄兴文肩膀一耸,双手一摊,赖得一脸浩气长存:“你看吧,我们都没有听说过这话……这位,咳,乐公子,你就没有想过,是不是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在挑拨离间啊?”
乐烁那张被挤出来的笑脸有点挂不住了,他挺直了脊梁,身体微微前倾:“好歹孙家堡也是个十分重要的信息集散地,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情报中心,连皇帝老儿昨天晚上跟哪个妃子睡觉都能查得清清楚楚,有关宁羽的这点儿消息,牵扯到孙家堡自身,怎么可能有假?”
逄兴文眉眼弯弯,笑得可比他灿烂多了,“原来是这样……”他笑着笑着,突然话锋一转,敛起眉毛,冷然凝视乐烁的双眼,抱着胳膊沉声道,“照你这个说法,孙家堡卖的,可不只是江湖上的情报啊!但是据我所知,打探宫闱秘事这种活儿……应该是明令禁止的吧?”
乐烁完全没料到这人会抓着这点破事儿做文章,但是懒得跟他纠缠这个,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忍气吞声道:“不好意思,只是打了不恰当的比方……总之,在我面前,不必刻意隐瞒你们的身份,令师的事情,‘黑白子’的事情,宁羽跟你的事情,多少我是知道一点的。”
于是善变的逄老板又转换了另外一种气场,只见他双手交叠,目光如炬:“所以呢?”
乐烁不愿被人就此拿捏,撑在桌子上的双手交叉,叠成了一个十指握拳的动作,且在用力地往下压,看起来进攻性十足,但又是一个隐性的祈祷动作,带着天然的弱势倾向:“我想知道各位此行的目的。”
逄兴文用指尖去触碰摆在桌沿上的茶杯,蓦地抬头瞥了他一眼,勾唇笑了笑,又故作不小心地往外一推,茶碗迅速掉落,立马洒了一地的水渍和碎片,惊得乐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看着比某些闯了祸的人还要难看,只差没大声咆哮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了。
“方才不是跟我说,你们查得很清楚吗?宁羽就等着把孙家堡所有的人挫骨扬灰呢!”
古逸涛在乐烁起身的瞬间就立马走位到了逄兴文的斜前方,这是一个非常适合护卫的位置,他武功底子好,动作很是潇洒利落,而且又没得什么表情,只用目光冷冰冰地扫射对面之人,仿佛在用眼神说话——你只要敢上前一步,就别怪我拔剑无情了。
逄兴文就这么在后头盯着他的后背看,欣赏得不要不要的,但还是有点想笑,只是心中的弯弯绕绕多了,整个人变得怂兮兮的,不敢多露出半分笑脸。心想这要是被拆了台,愤怒之剑估计要往自个儿的脸上砸来。对不起咯,乐兄,世间道理至死不破,死道友不死贫道哇!
乐烁深吸了一口气,勉力把自己按回到了座位上,又一脸痛苦地揉了揉额角,大约是被眼前的谜语人搞得心都累了,破罐子破摔道:“如果两位也有这个想法,我愿意帮助你们。”
古逸涛就跟那神出鬼没的影卫一样,没见他怎么动作,转眼无声无息地退到后头去了。
逄兴文没给乐烁留多余思考的时间:“这是何原因?你有驭鸟奇技,将那么多的想要窥探孙家堡秘密的人挡在外头,上上下下全部指望着你,应该都待你不薄吧?何必背叛他们?”
乐烁不安地抿了抿嘴唇,他看起来有些煎熬,但是煎熬的背后,却是咬了牙的决心,甚至夹杂着一丝抑制不住的怒意:“我是为了恬恬。”
逄兴文虚心请教:“请问恬恬是?”
乐烁把声音压低了,似是怕惊着什么人似的,但还是盖不住蹭蹭冒着火苗的愤怒,那种痛恨感表现得更加强烈了:“恬恬是孙掌门新纳的第七房小妾。”
敢情您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在跟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争女人,争不过就要杀人全家?
逄兴文是有点想要八卦的,但是看乐烁那个脸色,又调侃不起来,只好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脑袋,尽量用词委婉一些:“人家姑娘毕竟是孙老爷子的小妾,你们这样……不太好吧?”
乐烁拍案而起,连带着他桌上的茶碗也跟着一块儿碎在了地上:“恬恬命苦,生下来就是孙家的丫鬟,这么多年,怎么都摆脱不了这个身份……我跟她才是两情相悦,掌门明明心里清楚,却趁着醉酒……这个无耻小人!恬恬才不屑于去做劳什子的小妾,她是被强迫的!”
逄兴文露出了这个瓜好大但是没好意思下嘴啃的纠结表情,甚至为此清了清嗓子,遭到了乐烁和古逸涛的一致白眼:“你才是孙家堡监视网的核心,实在忍不了,带着她私奔好了。”
乐烁痛苦地锤了锤桌子,这让逄兴文特别心疼这件家具的遭遇,感觉下一刻就要奔溃散架了:“私奔?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就算能活着跑出去,跑到天涯海角,也一定会被找到的!”
逄兴文苦恼但是十分夸张地皱起了眉头,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滑稽的老头儿:“你不会是想让我帮助你们私奔吧?抱歉,在下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痛苦过后,乐烁的眼神反而变得冷静了,冷静得有点可怕:“你们手上不是有兵吗?带兵剿了它,让孙家堡不复存在,我和恬恬如何,自然也就没人管了!”
他说得狠绝,想是已经恨极了。
逄兴文扫了一眼脚边的青瓷碎片,语气又回到了那个有一点漫不经心、又有一点似笑非笑的味道:“从前不是有过这样的机会么?那一回宁羽带过来的人,可是死得只剩下了他一个……别跟我说,那个时候你还没有这样心思,如若不然,怎么可能不赶尽杀绝呢?”
乐烁的神情已经成悲伤逐渐变成了冷峻,这让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北风里的冰刀子,嗖嗖地往人脸上刮:“要怪,就怪他们来得不是时候吧。就跟那个叫做小雨的女人一样,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们不会想知道她的下场的……说白了,我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并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放过一个重伤的宁羽,已经是很大的失职了,为了证明清白,”他撩起衣服,露出了腹部三道新鲜但是异常狰狞的疤痕,“我毫不犹豫地举起匕首,给自己来了三刀……在这地方,背叛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担起这样的名头,乐烁和恬恬,只有‘死’在了你们的刀下,才能算是真正活了过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逄兴文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这是一个思考中的动作,配上他冷冰冰的语气,戳得人肺管子疼:“那么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乐烁往窗户的方向眺望了一眼,尽管关着,仍然可以猜到他在看那些窗外的鸟儿:“有特殊任务指派下来,分影鸟是不会留在孙家堡的,那个时候,只靠门中弟子巡逻,自然有机可乘。”
逄兴文才不跟他打马虎眼,沉着脸追问道:“比如?”
乐烁想了想,做出了一个颇显为难的表情:“我要是现在说了,你不遵守约定,放我和恬恬离开,那不一切都白瞎了吗?白白替人织嫁衣裳的事情,我是肯定不愿意做的。”
逄兴文冷笑一声:“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如何,是不是还得写一份保证书给你?”
乐烁得寸进尺道:“阁下的信誉也就那样……保证书嘛,有命拿没命兑现,要来干嘛?”
逄兴文又抱起了胳膊,甚至往后仰了一下身子,又打了一个哈欠:“实话跟你说,跑这一趟,我只是过来看看,没有什么好着急的,寿宴还有几天,也许跳个舞我就走了,至于宁羽想要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跟他,很多时候并不是目标一致的。不过,我这人心善,得提醒你一声,要是孙掌门再往七姨太房里多跑几次,搞不好哪一天就开花结果了……”
“你闭嘴!这不可能!不许乱说,要是再胡言乱语,我就立刻喊人,拿了你们!”
“你倒是试试看啊?赌一赌我的这张嘴,在死之前,能不能拉你跟七姨太一起陪葬呢?”
两个人正面对峙,像是谁也不服气谁的两只大狮子,形式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