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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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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的书桌旁边没有挂钩,顾祈南将书包揽在怀里,捏紧了身份卡:“还剩多少人?”
【11541人。】
这么少。不在了,是离开了游戏,还是……?
顾祈南想起白止的编号,意识到也许自己是第11541个。他的视线又落在身份卡上的最后一句话上:“失败代价:在游戏中获得死亡。”
他有些不自在地抱紧了书包。
蓝色的面板浮动两下,玩家信息栏底下就是系统商城,这个游戏似乎并不完善,或者说挺坑的,可提供的功能和选择少的可怜。除了信息栏和系统商城外,只剩下一个系统空间算得上有用。
顾祈南关闭了面板,白止的声音也跟着从耳边沉寂。上课铃响起,耳边乱哄哄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一瞬,很快又热闹起来。
顾祈南看了眼表,六点半,现在应该是晚读课。
教室里的学生们陆续掏出课本开始背书,顾祈南坐在角落里,抽屉空空,书包里也只有手机和零食,无书可背。
有书也不背,顾祈南趴在桌上想,都高考完了,背个屁。
昨天他打的那份暑假工时间比较晚,今天又起了个大早,顾祈南揉了揉眼睛,困意袭卷。他趴在桌上半睡半醒,白炽灯冷白的光线打在他侧脸上,显得他整个人鲜明又冷淡。
耳边的喧嚣越飘越远,似乎在千米之外,又在咫尺之中。他原本睡的朦胧,突然被一阵敲击桌面的声音拉近,嘈杂的声音充斥耳边。
“醒醒。”苏长鸣的声音似远非远:“刚刚忘了说,学校给你们安排了宿舍。你在男生八号楼宿舍,401,齐扶升在404。”
顾祈南掀起眼皮,眨了眨眼,还有些困倦。
“可以申请通学吗?”他还没住过校,顾祈南迷糊地想着。
苏长鸣低着头:“不行,这段时间学校封闭式管理…最好别出校门。”
“为什么?”他下意识追问道,说了这么两句话,他才算得上清醒。
苏长鸣似乎有些不耐,顾祈南静静地看着他,视线落在对方脸上。那抹不耐底下还压着什么,畏缩、犹豫,他像是不敢提及,嘴里模糊地说了句:“学校的决定,我不清楚。”
见顾祈南还打算追问,苏长鸣咽了咽口水,突然丢下句“不是都给你们发材料了,就是死人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也不说清楚死了谁,怎么死就转身走出教室。
不负谜语人之名。
顾祈南敲敲桌面,苏长鸣的表现像是神经紧绷的人突然被人戳了一下,瞬间炸毛。但至少他得到一个信息,这里死过人。联想到自己被安排的这么一个私家侦探的身份,看来也许是调查死因?还是别的什么。
如果只是死因,为什么不报警。顾祈南视线在班里转了一圈儿,一所普通的公立一级达标校,在一众学校中也算有头有脸,死了人不报警处理却请私家侦探,多少有点奇怪。
顾祈南又想起这是个游戏副本,也许这个世界里没有警察,一切只是为了给玩家一个身份,推动剧情发展。
这么扫视一圈儿下来,这个教室里看似热闹,却也难摆脱压抑的气氛。明明朗朗书声里本该是含着朝气的,此刻却让他硬是听出了念丧送葬的感觉。
所有的声音拧成一股,男声低哑女声尖锐,交织之下,嘈杂的声音突然变得混沌又清晰。
顾祈南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那股声音变得高亢,原本难以听清的字词突然开始一个字一个字钻入他耳中。
“去死吧。”
“去死吧。”声音的洪流中,有人低语。
“死亡!没有尽头!”一道尖锐高昂的女声尖叫道。
“回头吧,我快找到你了。”是一道阴森森的女声。
混沌的声音交织出吟唱般的诅咒,无数声音从洪流中钻出又被压下,怨毒又可怖。
顾祈南手抵着桌沿,眼前一阵阵发昏。他撑着桌面站起来,视线从斑驳地砖上一路往上,却只看见学生们穿着校服,齐刷刷地低着头。
合川二中为了激励学生们学习的激情,早晚读都要求站读。顾祈南的座位挑在最后一排的单人座上,人又高,除了身边几个并排的,前面几排人在他视线下基本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站着,姿势一致,连低头的弧度,捧书的方式都一样。一排排黑色的后脑勺,除了外貌不尽相同,其余一眼扫过去,那种静默的姿态、僵硬的姿势,像是克隆出来的。
顾祈南动动手指,一股被注视的不自然感缠绕着他。明明学生们都面朝黑板低头看书,他却觉得被几十双眼睛盯着。
“哐啷——哐啷!”
教室前门的角落里突然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似乎有人撞倒了椅子,在“砰”的一声巨响中,那股诡异的洪流突然停了,前面的学生有一瞬间的静默,又突然嘈杂起来。
前门旁边站着的几位同学往后踉跄几步,似乎是被人用力推开,甚至有人跌坐在地。
随着人群退开,顾祈南的视线穿过乌泱泱围着的脑袋,看到了那个站在中心的男生。他低垂着头,手指紧紧攥住桌角,身体半蹲后仰,似乎在压抑什么,或者,抵抗什么。
“杨文,抬头啊。”有道轻柔的女声,钻入男生耳中。杨文身体紧绷,连颤抖都僵硬。
“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
阴冷轻柔的女声悠悠地穿透了所有人的鼓膜。
死一般的静默里,杨文猛地抬头,却看到那扇盛了半窗日暮黄的玻璃窗外,一张臃肿狰狞的脸挤在玻璃上,连带着那副撑着红色长裙的扭曲骨架以一种超出常人身体极限的姿势盘踞在玻璃上,沾满血渍的长裙将玻璃窗蹭的血迹斑斑。
极长的指甲刮擦着玻璃窗面,划出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刺耳声响。
“我在等你啊。”那张脸死死抵在窗户上,覆满眼白的眼球似乎转动了一下,盯住了杨文充斥着恐惧的双眼。她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娇柔。
杨文眼珠子僵硬地下移,看见自己颤抖的双腿。
动、快动……他迟缓地想。
他想挪动自己的四肢,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心里的恐惧无限膨胀,已经填满了整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窗外的女人用力地挤着玻璃,手指抵着的地方,血液涌动下,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杨文在一片铺天盖地的恐惧中,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了一步。
“为什么……”我不想死。
不想……不想死!
杨文被迫仰头,无形的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掐住了他的喉管。他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被生生掐没了后半句。
在女人轻柔的笑声中,杨文被那只手控制了身体的行动,一股力量扯着他,逼迫他踉跄着往前。
放开!
杨文扯开嘴角,张大了口腔想要呼救。无形的手越掐越紧,窒息的感觉让杨文整个人都开始痛苦地挣扎。他像条离了水的鱼,疯狂甩动鱼尾,渴望一线生机。
身边原本低下去的声音突然活了过来,潮水般淹没了他。有人在笑,也有人哭。
“去死啊。”有只手推了他一把。
“我早就说过你躲不掉!”他在幸灾乐祸。
“下一个!下一个是我!”跌坐在地上的女生带着恐惧地哭喊,她的校服衣摆缓缓攀上血色,像什么东西在上面打上标记:“是谁!谁在恨我!”
教室天花板上挂着的白炽灯明灭两下,突然灭了。窗外的血色黄昏还在下坠,映红了玻璃窗,映红了老旧教室里,散乱的课桌椅、嘈杂的人群。
地面上拉出细长的黑色阴影,在一片血红中随着人群的涌动而四下散乱。
顾祈南站得腿麻,突然踉跄了一步。他回过神,下意识往玻璃窗上看了一眼,那里空无一物,但地上却拉出一道扭曲的黑影,缓缓移动着。
他动动耳朵,听见此起彼伏的怨语中,有玻璃开裂、鞋底磨蹭过地面的声音。
他看见,杨文一步步地走向玻璃窗。
与其说走,不如说是被拖着。
杨文的动作很奇怪,他的双手抓着自己的衣领,整个人往后倾,脚步凌乱踉跄。简直像是被人拖拽着,硬拉向窗边。
他嘴巴不断开合,看嘴型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放开”“救救我”,但是没有一个人动。
除了杨文,没人看得见窗外贴着玻璃挪动的女人,但那声玻璃碎裂、迸溅的声音却是穿透嘈杂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玻璃窗上硬生生被压出一个洞,杨文眼睁睁地看着,玻璃渣溅了满地,窗户外,一只青灰色的手探了进来。紧接着,黑色的头发如同活物般扒着裂缝,贴着玻璃窗面蔓延进来,黑色长发中,又挤出一颗臃肿可怖的头颅。
青灰色的手没有一丝温度,冰冷又如铁钳般扣住了杨文的咽喉,用力往后一拽。
身穿红色长裙的女人,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狰狞尖利的两排牙齿,她抱着那颗颤抖挣扎的头,一点点蚕食。
尖叫,痛苦的尖叫充斥着整间教室。
顾祈南攥紧了拳,尝试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已经走不动路了。双腿如被铁水灌注,钉在原地。
头骨被咬碎,坚硬的颅骨被咀嚼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脑浆迸溅。
女人神色餍足,填满了恐惧的灵魂最为美味。
她笑的轻柔,掐着被啃食过半的头颅将那具不再动弹的身体扯出玻璃窗。留在窗框上的锋利玻璃片,扎入血肉,将那具尸体刮蹭的遍布血痕。
远山上挂着的红日终于坠入黑暗,一轮血月月上东山。清浅的月光照不亮混乱不堪的教室。黑暗中,除了低低的啜泣和呼吸声,只剩下血肉挤过玻璃窗的声音。
女人将人强行拖拽出来后,玻璃洞附近的一圈儿玻璃渣都沾满血迹,上面挂着血丝,往下滴答着血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顾祈南眼睛都睁得酸涩,久到他双腿都僵硬,拖拽的声音总算消失了。
他手里捏着书包带,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舒完,又马上提起来。
教室里的学生默默地站起身,又变回原先静默的站姿。他们静静地站着,面朝黑板,背对着顾祈南。
可那股被人注视着一举一动的诡异感觉又出现了。
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他明白,这里不仅仅只是寻找真相而已。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可怕。顾祈南的神经紧绷,深呼吸了几下,开始尝试挪动。
“他死了。”有人说:“你看到了吗?”
这句话没有明显的主语,学生们保持着一样的姿势背对着他,顾祈南甚至无法锁定说话的人是谁,但他无端觉得这是在问他。
“是啊,他死了。”有人应道。
“你看到了吗?”
“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你听见了吗?”
顾祈南努力忽略不断钻入他耳中的声音,往后门方向迈了一步。他暂时摆脱了恐惧,浑身的血液如活过来般开始涌动。
不能离开……好说歹说也得开个灯。
不知道有没有通电。
他一边调整状态,一边缓慢移向门口。顾祈南移的缓慢,身后的学生背对着他,倒着朝他的方向跟着迈动步伐。一步一步,整齐的可怕。
顾祈南打开开关,后排的三盏灯一瞬间白光大盛。眼前的景象大不相同,原本黑暗中姿势僵硬地倒着靠拢他的几十名学生,在冷白色的灯光下坐在教室里,个个埋头苦学。
那股被注视的感觉也总算散了大半,但是总觉得有人在窥伺,只盼着他什么时候贡献生命。
顾祈南松了口气,才觉得手心出了汗,腿脚也酸麻,走两步骨节就咔咔响。他抬起头,教室里只有他还站着。视线扫过一圈,最后瞳孔骤缩,定格在玻璃窗上。
白炽灯冷白的光线打在上面,破开的玻璃,黏连的血丝甚至更加清晰。一切都在昭示着生命的逝去。
然而教室里的学生毫无反应,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情再平常不过,似乎碾死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