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在沙海里捡了块面包》安兰溪

41、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如果要形容此刻眼前所看到的场景，顾子城脑海里跳出的字眼是——空旷，荒凉。
　　不能称为房屋的一栋栋烂尾建筑物，可以说连毛坯房都远远达不到的程度。
　　被野草全面覆盖的四周，已到了快要淹没建筑物的模样。
　　还有此刻草丛中时不时传来的不明飞禽的鸣叫声。
　　一切的一切，映射出的都是寻常又寻常，寡淡中带着潦草的无趣之地。
　　若不是早有先见之明的他，想到利用无人机探路，而是直接靠身上的两条腿徒步的话，那这一时半会还真注意不到此地。
　　顾子城把视线从眼前的景物中挪开收回，已顾不上其他，埋头就是快速清理着脚底黏附着的如铁般厚重的土块。
　　由于昨晚一夜暴雨的缘故，周遭早已形成了坑坑洼洼、深浅不一的水坑，徒步过来十分不便，原本十多分钟的路程，他差不多走了四十多分钟。
　　等处理好一切，他当即朝这些建筑物一一搜寻而去。
　　一栋，二栋，三栋。
　　六分钟，三分钟，一分钟。
　　时间也由长变短，表情也从一丝期盼的希望转向一次次的失望。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中，他本人也越发没耐性、烦躁起来，直到他迈入了接近尾声的第十二栋建筑物入口时。
　　突然，一股刺鼻气味往他面门上横冲直撞而来，一时没设防的他被熏的够呛。
　　唔……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气味，极重。
　　刺鼻中尽还略带熏眼睛。
　　顾子城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退，边咳边用袖子捂住了口鼻，右手下意识的抬起在空气中胡乱挥了挥，等再次隔着衣服的面料去仔细辨别时。
　　尽是……油漆味？
　　还有一丝……烟火的气味？
　　两种不同的气味同时出现，顾子城瞬间来了精神，又惊又喜，还有一丝恶狼嗅到血的亢奋和凶狠劲儿。
　　他连忙抽出黑色随身包内的鞋套和白色橡胶手套一一迅速戴上，一边拍照一边沿着墙壁边缘一步一查的缓慢走了进去。
　　这里工程完成度高，四周墙壁砌的完好而不透风，如果不是按房屋建筑的要求特意留了几扇窗，里面可能更加暗沉。
　　顾子城借着手电筒的光线粗略瞥了四周一圈，当光线扫到了右前方角落时，一堆黑乎乎的东西顿时映入眼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顾子城疾步走近查看时，发现尽是一堆柴火，一堆只燃烧了一半就熄灭了的柴火。
　　那么刚刚所闻到的烟火味可以确定就是这里散发出来的了，这么想着他蹲下身，脱下一只手套边看边拿手探了探，不干不湿，那应该是最近几天砍伐的。
　　正准备收手，一丝黏糊糊感自掌心传来，他借助手电筒的光线看了看，有点粘稠带黑，以为是柴火未干而分泌的浆液，但还是下意识的就凑到鼻尖闻了闻。
　　当即一股浓郁的铁锈气味袭来，顾子城顿时一惊，当即连忙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破口，难道……
　　他当即抽出背包另一侧的放大镜，再次凑近细看，原本粗细不均的柴火上尽有几滴拉丝粘稠的血珠。
　　他面色一沉思绪万千，想到了什么，把光线立马转向地面，表情困惑中再次观察起周遭。
　　地面没有杂乱的脚印，也没有一丝从外面带进来的新鲜泥土或是杂草存在。
　　那这血迹怎么来的？这堆柴火呢？都是凭空出现？怎么可能。
　　莫非……
　　突然，顾子城想到了什么，蹲下了身，再次利用放大镜仔细打量地面时，最终一切不合理不能解释的地方，都有了它的答案。
　　果然是清扫过的痕迹，难怪……看来这些作案人员反侦查能力极强。
　　这么一来，顾子城脑海里一些推测瞬间也有了框框架架。
　　比如：汪齐鲁真不是意外车祸身亡，而是蓄意谋杀。生前曾被人绑架并且关押到此，期间也受了酷刑。而当时受刑结束后，人就是躺在这堆柴火上的。
　　为什么会受刑，可能生前掌握了跟木九阴那个案子相关的证据，迟迟不肯交出，所以才遭此毒手。
　　最后那些人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杀人灭口，这才有了伪造车祸的假象。为了销毁受刑的证据，才会费力清理的如此彻底，又因时间有限撤离太过匆忙，碰巧柴火燃烧了一半尽熄灭了。
　　这么推测中，顾子城已经来到了左侧一间小隔间门口，随之而来的是那股刺鼻的油漆味，比之前味更加的浓郁上头。
　　顾子城此刻眉头紧锁，内心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犀利的视线再次环顾这个小隔间，最后锁定在了刷满油漆的那面墙壁上。
　　果真如推测那般的话，那么这里便是——汪齐鲁生前的受刑之地。
　　他走上前微倾着身子闻了闻，戴着手套的手触碰了下。
　　油漆没完全干透。
　　推测刷上去的时间也就十二个小时不到。
　　于是，顾子城从背包内抽出一把短刀，开始清理起墙壁上的部分油漆。
　　一个小时后，他把收集到的所有证据一一规整好放在了或大或小的透明收集袋内，从里面走了出来。
　　找了一处不算潮湿的土堆坐下，边脱手套和鞋套，边从口袋内拿出一部手机，播了通电话出去。
　　“吴队，是我——顾子城。”
　　“可有线索。”
　　“有，距离事发地四公里外的一处烂尾楼十分可疑，现场有刻意清理过的痕迹，现下我已经一一对现场取证完毕，等待检验核实。”
　　“位置在哪？我现在立马安排人过去。”
　　“阿祖地寨子北边高速公路，一棵系着白布条的白桦树下。”
　　“知道了。”
　　就在顾子城刚挂断电话准备原路返回会面地点时，手机再次响起，他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随即神情放松了些，按了接听键道：“是我，师哥。”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欣喜中带着急切道：“子城，你要找的那个人有眉目了，听说人这几天就在c市，好像在办户籍。”
　　尽管几天前才亲眼见到她本人一次，可当顾子城再次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时，人不禁有些恍惚愣神，就好像相遇只是午夜的一场梦，他屏气凝神再次确认道：“户籍？”
　　对方继续道：“是的，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她户籍被取消的事吗？看来当时是我们多想了，人根本没事。你这次赶紧去c市，没准能见到她。”
　　“好，我知道了，谢谢师哥帮忙！”
　　“客气什么，都是兄弟，那我有事要忙就不多说了，挂了。”
　　“好。”
　　再次确认不是梦不是错觉后的踏实、激动、开心，此刻一一在顾子城脸上浮现，他发自内心的大笑了起来，仿若还是曾经那个张扬耀眼的阳光少年，想着：一切还不是太糟糕，还赶得及弥补。
　　可也是这时，手机消息提示栏的窗口跳出了一则今天的最新热点八卦新闻推荐。
　　高兴之余的他，未看清是什么新闻就点了进去，等看清时神色聚变。
　　“唉，这位女士请把头再往左边偏一点，脸部稍微抬高……对，就是这样，保持住。”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好了，没问题了。”
　　“这个证件多久能拿到？”
　　“一个月。”
　　“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
　　小雨刚从办理证件的照相室内走出来，坐在外头长椅上等候的小孩，眼疾手快的如小兔子般蹦蹦跳跳朝她跑来。
　　小雨摸摸小孩的发梢轻轻笑了笑，随即视线转向他身后长椅上心不在焉还在神游的男人身上。
　　视线短暂停留中，她已拉着阳阳走到对方面前，掌心朝上向男人递去，简明说道：“回家吧。”
　　阿冰本就持着事事回应她的态度，此刻呆头呆脑无措中尽回握住对方的手顺势起身，眼神看向她时带着丝歉意的问道：“都弄好了？”
　　“嗯。”小雨应着他随即便一左一右拉着一大一小要往外走，突然一股小力量把她又往回拽了拽，她疑惑侧头耐心问道：“怎么了？”
　　阳阳小脸一红不好意思道：“我……我想尿尿。”
　　小雨立马扭头看了看四周确定位置后说道：“好，那我……”
　　这时身侧的人开口道：“你是女生不方便，还是我陪他去吧！”
　　如果是几天前，他一定会故作凶巴巴又厌烦的模样和阳阳拌几句闲嘴，非惹的彼此都不高兴，等自己劝架俩人才作罢，可这次，尽然没有。
　　他这一转变让小雨略有不适中多了一抹担忧，不过面上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抬眸示意小孩跟了上去。
　　也是这空隙，远处一阵刺耳的妇女谩骂声转移了小雨的注意力，让她来不及再做过多的猜想。
　　那妇女微倾身，正用手指头恶狠狠地戳了戳小女孩儿的脑门，凶巴巴大骂道：“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我怎么生出你这么没用的东西。”
　　小女孩哭泣泣委屈道：“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不要你，你凶你坏，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我……我坏……我哪坏了，坏的是他。是你爸爸不要我们是他走了，他变成别人的爸爸了，是我，是我这个傻子可怜你才要你这个拖油瓶的，以后你要懂得感恩我，知道吗？”
　　“爸爸……爸爸……”
　　“妈妈以后不准你再叫他爸爸，他不是他不配，听清楚没有？”
　　“呜呜呜呜呜……爸……爸爸……”
　　“不长记性的东西，还叫……再叫我……”妇女音量突然拔高了好几分贝，顺势扬起了掌心。
　　恍惚间，小雨好似看到那强而有力的掌心是向自己袭来的，躲避不及的她当即下意识的双手护头畏缩起身子。
　　可这胆战心惊的几秒过后，她发觉脑袋上尽迟迟没有传来想象中那实质性的疼痛，疑惑抬头察看间，眼前根本什么也没有。
　　正当她疑惑不知所措的视线再次落在远处想寻求个合理解释时，那名妇女的身影早已远去，只独留那小女孩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的哭泣中。
　　刚刚……尽是幻觉……
　　小雨一脸不可思议的收回视线，微抿着干裂的唇，也是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到，刚刚的那一刹那自己尽惊出了一层薄汗。
　　薄汗……汗？？？
　　不对，如果只是幻觉没有切身体会过，又怎会惊出冷汗？
　　难道……不是幻觉，是身体本能的初始记忆被唤醒？
　　那……这个小女孩……岂不是找回记忆的关键？
　　小雨内心不由一喜，当即顾不上其他就朝女孩的方向疾步走去。
　　可，才踏出两步路的她，再次因一些突发状况的出现，停顿了下来。
　　因为此时的远处小女孩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名陌生男人，因是背对着小雨的缘故，只能大概看到是个微胖小个身形，梳着亮堂微秃的大背头发型，穿着褐色中年夹克外套和老式黑色西装裤，预估年纪五十岁左右。
　　是，是女孩的爸爸？
　　小雨正猜测犹豫要不要上前间，那名男子已经从自己的黑色公文包内拿出了一根棒棒糖递了过去，同时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女孩尽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随之，俩人手拉手转身朝小雨的方向径直走了过来。
　　短粗眉，细眼，蒜头鼻。
　　这个人……这人好像在哪见过。
　　我的手，手怎么……又颤抖起来了？
　　不对……是全身上下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比刚才更甚。
　　这时，那男人好像也察觉到了前方观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当即四处张望查找中向小雨的方向望了过来。
　　四目对视的刹那，小雨只觉大脑顿时一片开阔明朗，一些曾经不为人知的，另人作呕的记忆，已如开闸了的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冲刺填充着她的整个大脑。
　　同时也因记忆的过度冲击，眩晕、耳鸣的症状逐一出现。
　　安凡雨同学……安凡雨同学……安凡雨……
　　第一反应——逃
　　可她的双脚早已失去控制不听使唤，如被钉在原地般，半分挪动不得。
　　而与此同时那俩人已临近小雨跟前，见她迟迟未移开视线死盯着自己，男子疑惑中带着客套尽朝她慈祥一笑点头打招呼，随即越过。
　　也是擦肩而过的刹那，小雨只觉全身力气如被抽空了般，身体僵硬、失重向后倒去。
　　就在这时，她身后有双修长的手适时扶住她双肩，延缓了她摔下去的速度和冲击。
　　可她身子早已不听使唤如一滩烂泥，后背借势倚靠着对方的胸膛的同时直愣愣地滑坐了下去。
　　对方见状立马和她一同滑坐到地面上，双手用力支撑她身体的同时，焦急大声呼唤她道：“小雨……小雨，打起精神，能听到我说话吗？”
　　与此同时还有小孩担忧的惊呼声：“姐姐。”
　　本就面如死灰的小雨，在确定是他出现时，面上多了一丝庆幸和欣喜，可眼泪早已不由自主叭叭落了下来。
　　是依赖，是委屈，是踏实。
　　阿冰一边轻抚着她的脸颊擦泪，一边温声安抚道：“没事没事了，别怕，我回来了！”
　　一旁的阳阳见状也害怕的呼唤道：“姐姐，姐姐。”
　　此刻的她因恐惧达到了极致，已成了半失语的状态，微点了点头，视线转向刚刚那人离开的方向，结巴道：“人……那个人……”
　　“我帮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