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渣女给你看》朱酪络

27、奶奶住院了

　　工作的劳顿、情感的挫折让江嘉伟陷入极大的疲倦之中，但疲倦给他带来的不是困倦，而是身体的极端疲累与意识的兴奋清醒，睡眠遥不可及，像寒夜中遥远的星辰，若隐若现，总也不能抵达。身边的素心身体微烫，似乎已经沉入梦乡，间或一声抽泣似的呼吸让他心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再度清醒时清晨的曦光刺破窗帘的缝隙照入室内。顺手摸去，素心的位置空空如也，他一激灵，完全清醒，侧耳听听，卫生间和客厅都悄无声息。
　　“素心！”他喊。没有听到回应。江嘉伟冲到卧室外面，找遍整个房间，都没有看到她。再度回到卧室，床头柜上的一张纸吸引了他的视线，拿起来一看，是素心的笔迹，上面写着：

　　大伟：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们本不是同路人。和你在一起的五年，是误读人生的五年！
　　不要否认阶层。在你的阶层里，我感到吃力，在我的阶层里，我有我的知音和快乐！
　　谢谢你的爱！我自知承受不起，昨晚权当回报与告别！
　　再见！再也不见！
　　吴素心即日。

　　江嘉伟手拿纸张愣在那里，呆若木鸡，昨晚的温存余音未了，冷若冰霜的告别就在眼前。他回过神来，赶快抄起电话，给素心打，关机。再给吴晨骏打，没人接听。给冉世华打，还是没人接听。
　　他冲下楼，开车赶往素心在学校的家，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声息，从楼下往房间看，窗帘紧闭。
　　他又急忙赶往素心原来的家，门把手落了一层尘灰，显然近期这里无人出入。他回到车里，一条接一条给素心发微信，他不相信，他以为素心在捉弄他，他要素心当面给他解释，他放弃了自尊，近乎哀求，手机里除了一条有一条的广告与新闻推送，素心的对话框里一片死寂，了无回应。
　　终于接到冉世华的回复，又是无情的打击，他已经执着到极点，“纠缠”这个字眼儿反而坚定了他的决心，哪怕天涯海角，他一定要找到他们，他对素心绝不会放手。他在冉世华学校门口守了半天，单位同事要他速回局里，有急事要处理，他才不得已离开。
　　第二天学校门口保安的答复让他放弃了在那里的守候。
　　素心把那晚的亲昵作为告别与了断，而江嘉伟则把它当作是自己对感情的宣誓，对命运的主宰。
　　江嘉伟得空就看微信，总希望忽然就跳出一条来自素心的消息，可他没有等到素心的信息，再给她发微信时，系统提示需要验证，也就是说，素心已经把他从好友中删除了，试着打电话，语音提示该号码已停机，江嘉伟觉得整个城市都空了，雾蒙蒙的阴霾笼罩在心头，世界末日般的感觉。
　　他开始反刍事情的经过，他从素心绝情的信里得到两个信息，一是素心感受到了来自他家的压力，素心敏感自尊，难道奶奶他们背着自己与素心有联络，让素心在这件婚事上知难而退了？二是她有了知音？谁是她的知音，不用说，自然是男的。最近在她生活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人是谁，无疑是麦道，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浅薄浮夸耽于享乐的飞行员就是素心的知音？他反感麦道，如果说麦道对素心有觊觎之心他相信，但是说素心为了麦道要和他分手他万万不信。他与素心因麦道而起的不悦，只是因为他不喜欢麦道这个人，他从来没有担心过素心会为了这个人变心。
　　江嘉伟决定迂回寻找答案。
　　在两个晚上夜不归宿后，江嘉伟下班后回了家，此前他告诉奶奶不回来是在单位值班。他准备再次跟奶奶摊牌，自己非素心不娶，希望他们能够真诚接受自己的爱人，如果奶奶他们再坚持原来的态度，他做好了离开这个家的准备，为了他和素心的爱情，他要奋力一搏。
　　但是江嘉伟没有找到这个机会。
　　他一进家门，发现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奶奶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呼吸急促，杨淳子正着急着用电话呼叫着120急救车，爷爷在房间里急急忙忙收拾着要住院的东西。江嘉伟哪里敢提及素心的事情，一下扑到奶奶跟前。
　　爷爷责怪江嘉伟几天不着家，再这样下去，奶奶不在了，你都不知道。江嘉伟知道奶奶这几日心脏老不舒服，想着快过春节了，一直忍着，看来今天终于难受得不行了，意识都有些不大清楚，估计是心血管堵塞更厉害了。
　　120急救车很快就到了，急救医生给奶奶做了检查，询问了病史和用药情况，就近把奶奶送到了省人民医院，这是一个仅次于陆军医院的三甲医院，有专门的老干部病房，省内的退休老干部们一般都在这里治疗、疗养。
　　到医院时，江嘉伟的爸爸妈妈、姑姑姑父等一大堆亲戚都已经等在医院门口，急诊室里大夫和护士也都做好了准备，把奶奶直接送去做心脏彩超。奶奶半昏迷半清醒，一只手死死拉着江嘉伟不松开，江嘉伟陪着奶奶进了检查室。
　　检查结果是重度心衰，左侧心脏主动脉血管堵塞90%，另外还有几处严重狭窄，心脏严重供血不足，建议做心脏支架手术。
　　其实早在十几年年前奶奶有一次心梗，大夫就建议做支架，那时心脏支架还没有广泛使用，老人家害怕，就一直用药养着。
　　全家聚在一起商量手术时间，再有十几天就是春节了，住院排队做支架手术的人倒是不多，如果现在决定，加上手术前检查等各种准备时间，估计三天后可以做，四天时间就可以出院，刚好可以回家过年。
　　大家派江嘉伟去征求奶奶的意见，没想到奶奶这次想通了，答应做，还要尽快做。
　　支架手术不复杂，风险也不大，但刚做完手术的24小时也是极其难熬，甚至超过素心做过的肾穿刺手术，不能翻身不能动，吃喝拉撒都要在床上。全家商定轮流陪护，分分钟不离人，奶奶只提出一个要求：江嘉伟请假。她要孙子一直在医院陪着，一眼看不到江嘉伟，就跟小孩子一样嚷嚷。
　　爷爷说，奶奶这次及时送医，多亏了杨淳子到家里串门，及时发现奶奶情况不对。然后责备江嘉伟说：“你几天不着家，工作忙也罢，其他原因也罢，奶奶也不怪你，这次住院就好好表现一下吧，这次手术是奶奶生死攸关的大事情。”
　　江嘉伟听了爷爷了话，眼泪忍不住顺着脸往下淌，大家都以为江嘉伟是心疼奶奶，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发现奶奶情况不好。其实他内心的煎熬家里人哪里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敢说素心的事情，不能向任何人倾诉，他人在奶奶身边守着，魂魄不知道追随素心的气息到了什么地方。
　　对于一个市局警察来说，想知道一个市民的籍贯、老家等信息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江嘉伟本就打算弄清地址后直奔贵州的，上次素心住院时他的培训班里就有贵州的人员，找他们私下帮个忙，只要素心一家在贵州，八九不离十他能够找到。但奶奶住院，他抛下奶奶大过年的不见了踪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估计真会要了奶奶的命，他不能自私到这种地步。
　　妈妈发现了江嘉伟不正常，头发乱七八糟，两眼无神，魂不守舍，丢东拉西，一件事情交代半天都记不住，还以为是这几天陪奶奶累着了。心疼儿子，想让他离开医院回家好好休息一阵子，又不敢违拗奶奶的意愿。奶奶做完手术的第二天，妈妈趁奶奶睡着的机会，把儿子叫到门外，问儿子道：“大伟，妈妈觉得你情绪很不正常啊，这几天也没听见你说起素心，她现在怎么样？身体恢复的好吗？”
　　妈妈这样一问，一下打开江嘉伟痛苦的闸门，他压抑了几天没有机会和时间与人诉说的情绪一下失控，妈妈在他长大后从来没见他这么哭过：“妈妈，素心…要与我分手，我现在找不到她，她电话停机，微信删除了好友，连人…都找不到……”
　　妈妈震惊之余，急忙把江嘉伟拉到楼下没人的地方：“什么时候的事情？”
　　“五天了，132小时。妈妈，这几天我度日如年，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如果不是为了奶奶，我都坚持不下去了！”
　　“为什么要分手？总要有个理由吧。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忍着，怎么不早点告诉妈妈！”
　　“我一直在找她。那天回家正准备说这个事情，奶奶突然病危。奶奶最近对素心有成见，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素心的事情？想告诉您，奶奶醒了就叫我，寸步都不能离，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家里已经够乱的了，我不能再添乱了。”
　　江嘉伟用手抹了几把脸，堵在心口的事情说出来了，一下轻松很多，情绪恢复了些。
　　妈妈说：“大伟，有事情千万不能老藏在心里，会憋出毛病的。素心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她要分手，肯定有她的理由。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是独生子女，比较自我，不会委屈自己，不像我们这一代人，总是委屈求全。你自己反思一下自己哪些地方做得不合适，伤害了素心？”
　　“我们俩一直很好！她生病之后有些奇怪的地方，我想她是因为生病烦躁所致。而且最近她有一个中学同学来往比较密切，我现在怀疑问题可能出在她那个同学身上。”
　　“男同学吗？”
　　“是的”
　　“那也是有可能的。你和素心一直聚少离多，人都是会有变化的。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心要走了，人也留不住。儿子，这种事你一定要想开一些！”
　　“妈妈你不要这么劝我，你要支持我找回素心。等奶奶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年后我就去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把事情说清楚，我一定要她回到我的身边。”
　　江嘉伟的电话响了，是奶奶在找他。江嘉伟和妈妈赶快又回到了病房，一看是杨淳子来了。
　　杨淳子在奶奶病了之后表现十分暖心，联系大夫，确定手术时间，甚至奶奶支架用国内还是进口的，她都有明确意见。按医生的意思，老年人用国产支架就可以了，而且国产支架现在质量普遍过关，价格比进口支架便宜一倍，医保还可以报销。杨淳子坚决不同意，甚至给医生指定了进口支架的品牌，要求用最好的最贵的，这是她送给奶奶的新年礼物。
　　她的举动赢得了江家人的一致好感。
　　杨淳子知道江嘉伟一直没有休息好，饮食没有规律，专门从酒店打包了食物。奶奶要求江嘉伟赶快吃了，江嘉伟一点没有食欲，奶奶硬逼着江嘉伟必须吃完。江嘉伟味同嚼蜡，东西塞进了肚子，他都不搞不清楚到底吃进去了什么。奶奶还在一旁嘱咐杨淳子：“我看这顿饭是江嘉伟这几天吃的最好的一次，淳子你下次还给他带这种饭菜。”
　　杨淳子忙不迭地说：“大伟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奶奶是我的忘年交，奶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大伟爱吃什么我就带什么！”然后看着江嘉伟颇有深意地说，“大伟，奶奶病了，你的未婚妻也不来探望一下？”
　　床上的奶奶马上体恤的解释：“素心也在生病，不方便到医院来，大伟说那孩子最近不能感冒。大伟，你告诉素心，安心养她的病，不要担心我，奶奶出院了再让她到家里来，我们一起过年。”
　　杨淳子边给奶奶喂水边冲奶奶眨眼睛：“我可怜的大伟哥哥真是走了背运，两个至亲的女人都得了病，从陆军医院陪到人民医院。奶奶身体快点好吧，要不然都影响大伟工作了，一个大小伙子一天到晚窝在医院给你当保姆可不行。上次我爸爸还给他们局长说要重点培养大伟，您老太太倒好，生了病，还要生大病，怎么能让大伟安心工作？”
　　奶奶也有些惭愧，对江嘉伟说：“大伟，是奶奶拖累了你！奶奶这次一做手术，心脏就不打紧了，以后你就可以安心上班了。”
　　“奶奶您是有福气的人，这么多人爱您，晚年有享用不尽的福气，赶快把身体调理好，大伟还等着您带孩子呢。”
　　“那是自然，将来有了重孙子，我什么病都会好一大半的。”
　　听到奶奶和杨淳子说到素心，江嘉伟坐在那里，低着头闷声不吭，脸色难看很多。江嘉伟妈妈背着江嘉伟，又是摆手又是挤眼，暗示她们不要谈论下去。杨淳子知道素心守了信用，已经向江嘉伟提出了分手的通牒。
　　杨淳子目光注视着奶奶，两人会意地笑了。
　　而江嘉伟心如刀绞，他再次拿出手机，打开微信页面，点开与“宝贝儿”的对话框——那是他对素心的备注名，他缓慢地打上了几个字：宝贝儿，你在干什么？系统依然冷冰冰提示需要发送朋友验证。
　　此时此刻在陆军医院肾内科病房里，素心拿着老手机，也正一张一张地翻看着江嘉伟的照片和录下的小视频，看着，笑着，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