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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回〗 ...

  •   一个响鼻,红鬃马晃晃脑袋呼哧喷出团热气,在沙地上慢吞吞地一步一踱。他们已在这片沙岭里绕了几天。水囊已见了底,车内一人拧起小团纱布就着壶口沾了水去点身侧人发白的唇。
      “这样下去不行……”
      连日来,那人鲜有的先开了口。
      “我每晚都循着星相调整方位怎的会错,它理应在这附近1
      “不像我们有内家底子…她撑不住的1
      连嘶鸣都变得无声,马倔强地昂了头停下步子。
      “……你想怎样?”
      男人回过头,对上意料中的目光,一双眸子黑得瘆人。
      “解穴,”
      “如果是我,便还来得及。”
      冷。一字一句,都和他的目光一样冷。然还是清清静静,掺着喑哑的喉音。
      他的话从来不是请求,现在也不是。
      男人不怒反笑,背转过身扬鞭大喝,趋得马车扬尘似蝗。
      “前面才是最近的活路!你只需信我永远不要回头看1
      “可她撑不了多久了,你想她死吗?1
      未曾闻见他这般震怒,男人沉默了半刻只将手里辔绳甩得更狠。
      “若然前面没有生路,我便陪你们一起死1

      车轮卷起的风沙愈来愈大直裹着一车一马飞旋,轮下倥倥呼啸的风将车也托起了似的,只是不见两面景色再退。一阵乱蹄马啸,马车骤地转了向,或者当说被风整个扳了个个儿。
      “下车1
      一个对视,聂风翻手用毯子卷了昏睡的人搂在胸前,怀滅将手里缰绳一掷揽起二人即飞出车外。卸下背后铁匣朝沙脊那么贯力一插,几人在背风坡伏下。
      风里一声长啸,马被轰然倾倒的车身一同绞着翻进沙堆里,很快便被淹没了。
      “这风暴来的古怪,怎会全无预兆?1
      句子被风扯得稀烂,低头覆在那人背上展肩罩下一片黑影,飞沙走石刮过擦得面颊生疼,男人按紧对方攀着剑匣的手只能将身体压得更低。聂风扭头去看,那人面上已是划出了三四道血印子。没来由一阵气恼,聂风总以为自己释然了,可胸腔里团积的物块却越聚越大迫得他喘不过气。
      “不等它停我们就会先被活埋了……你难道真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吗!!”
      沙石敲击着剑匣,耳边惊雷一片,但他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身下传来的每一个字。浑浊的视线里男人怔怔望进那道背影,掌下涌起的颤动斥说着他无法理解的忿怒。怀滅直觉他还有未说完的话,可他等到的只是一个无声的停顿。

      ——替我,解、开、穴、道。

      耳畔最后的声音是,抓好她。一句低语却让天地都安静了。
      怀里忽而一空心也跟着没着没落,怀滅阖起眼,满脑子都是他未尽的言语。
      那一刻他本以为一切都该结束了。

      场中的扬尘止了翻涌静静伏在沙丘上仰望这天地间的粲然一幕。
      肉眼可辨的青白光辉似一道闪电纵贯天幕将两股飓风划割得泾渭分明。遇狂愈狂,两股气劲抵死相贴皆不欲退让。聂风仿佛听到风声里无数精魂的呐喊,如同千军万马叫嚣着要抹煞来犯的一切。
      背后隐隐窜起一缕麻,带刺般在脊线里游走。久战不利,聂风亦发了狠催动风劲与之抗衡,却道它狂意不减徒耗心力。
      聂风沉眉面色罕有的一片肃杀,问苍生谁人能与天比高,想当年聂风已为惊世高手亦要凭借碎石攀天越峰,时至今日,但见他腰身一拧竟当空踏了风劲便蹭地跃起,顷刻间万物无不俯首脚下!

      ——身无所觅三界虚,六道转业断尘寰!
      破!!

      席卷了天地的寒芒仅曝显了一瞬,也只消一瞬,便足以杀阀尽止。
      刹那间风息云遏。
      一道齐整的裂痕凝在这暗浊的天里,同地上的影子无声对视。轰的,那团昏黄炸裂开来,风掘起一地沙尘咆哮着将整圈沙链生生推出百余丈。
      那刻,于聂风眸中闪过的是种不应属于他的眼神。
      惊寒一瞥——招如其名,真正见过那人刀光后无心一瞥的人,皆已尸骨不存。

      拔出插在沙堆里的半截铁匣,怀滅甩头吐了口渣子抬眼便寻那道人影。
      那人立在不远处,就像一杆旗,长衫下摆裂了几道盈尺长的细口在风里飒飒地飘。而他并不望过来,满眼都是流离的光。顺着望去,人皆为之屏息。
      那是怎样一种神迹。没有海的壮阔却比海更妩媚,没有山的葱翠却比山更崔嵬。东西绵亘数里的沙山峰峦危峭,将一水绿色傲然环肆其中。其间檐牙隐绰,朱漆色星星点点看不真切。
      怀滅口中喃喃喉咙里却说不出话,他对心里那个影子喊了已千遍。他想告诉他,我们终要到了,到了。可出口却是怀空,怀空。
      锁了心思,他转头去招近处的人而一脸狂喜立时转作惨白。

      “弟——!1

      浅淡的月光沿着苗圃一路铺进院里,悄悄绕过扶栏映亮门里小块织花地毯。像是被什么隔断一般,月色跨不过门前那道微弯的弧只能沿着黑暗向上爬去。
      深处,塌上流泻下的发沾了星点余晖便柔柔的亮。似乎怕吵醒塌上的人,一旁的人彷如与黑暗浑然一体,房内只听得一人细微的呼吸。
      说来也怪,此地不仅饮水富足甚者尚有大片自宅,土坯木料垒砌,看似中原房屋建制,内里却大不相同。底层屋内只绕墙砌了一圈土台,稍有家什也都积了厚厚的尘;掠上顶层,室内方铺了各色手织毯,桌椅床榻倒干净整洁,可几圈下来也不见有人祝但自入了这片绿洲,怀滅总时时感到空气中一丝异样。他自留了心,将天罪插于两室邻间的椽条上,凶邪难驭,若有人靠近这两间卧房他立时便能得知。
      果果早在隔壁睡下,喂了水脸色已转好,只在梦里四肢乱蹬嚷嚷着满嘴糊话,一时倒叫怀滅手足无措。而这边厢更叫他摸不着头脑,潺潺的内力搭着脉门送过去人也不见醒。正心下擂鼓,窗外金鸣声大作,怀滅眼锋一凛电一般飞出门外,却见隔壁门户大开塌上之人竟已不见了!怀滅自信以他今日修为守全二人绝不在话下,而这荒漠奇洲中竟还有谁有这般能耐能在他眼皮底下来去无踪!扬手顺了天罪即刻追去,他能追去全因着一线踪迹——一丝空气中残留的独特气息!
      廊前再度沉寂下来。胡杨的枝叶自檐下探入,磨出窸窸窣窣的碎响。适才仿佛只是晓风掠影,连事端的涟漪都没留下。房内床榻上的人依旧气息清浅,而眉间不尽舒泰,浮着浅浅的川字。
      风变冷了。木门吱呀晃动着,悄然被风带上,将一树沙沙声关在门外。浓稠的黑自门缝一点一滴渗了进来很快溢满了整个房间。黑块忽然动了,似要从黑暗中脱出一般缓慢沉重地前进着。

      五步开外,斯人未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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