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于夏》枕桃野

1、分段1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暑假我妈带着我回她老家，我爸没去，他总是很忙，我们见面只能用视频聊天，后来想起来，他们离婚其实早就有了端倪。

　　我见了很多亲戚，因为从小就在别的城市长大，这些人我都不认识。
　　我妈喊我一个个叫人，我应该是胆小，声音也小，整个人都很尴尬。

　　吃过午饭我睡了个午觉，醒过来的时候喉咙很干，浑身都热，出了一身的汗。

　　我出房间找水喝，我妈和我外公外婆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我出来了问我睡醒了，要干什么。
　　我答了喝水，我妈说着要站起来帮我拧开。

　　其实根本不用，我就算从小身体不好经常生病，还没到瓶盖都拧不开的地步，而且那水的牌子我记得，盖子不紧。

　　.
　　刚喝两口就听见有开门声，我转过头，看到一个女人，手里牵着一个比我高的长头发小孩，她穿着短袖短裙。

　　女人是我妈妈的亲妹妹，我喊她嬢嬢，牵着的是她的孩子，嬢嬢让我喊她姐姐。

　　我习惯性看了我妈一眼，我妈每次跟我提到嬢嬢，我感觉她都不太开心，眉头都会皱起来，今天也不例外。
　　但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

　　我妈的注意力并没有分给我一点，我就喊了两声“嬢嬢”“姐姐”。
　　声音很小，面对陌生人我一直很不自在，哪怕是带着点血缘关系的亲戚。

　　嬢嬢让姐姐跟我一起进房间玩，我主动上去牵她的手，没牵着。
　　好吧。

　　房间不大，一张双人床靠窗，对面是一个书柜，床头放着一个床头柜，再边上是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一台看上去很久都没打开过的电脑。

　　我坐在外侧靠着床头，看姐姐坐在里面背靠着窗。

　　她很白，留着长发，穿着短裙露出来的腿很细，但并不会让人觉得过瘦，很漂亮。

　　除了不说话。
　　她进门为止就没说过一句话，包括没有跟外公外婆打一声招呼。

　　我觉得她没有礼貌。
　　虽然很漂亮，但是没有礼貌。

　　想到这，我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
　　我是被尿憋醒的。

　　也不知道外面大人聊了多久，反正我又睡着了。
　　脸朝外侧躺的，我转了个身，发现她早就不坐在那儿了。

　　我也没管，下床走去厕所。
　　外公外婆家的厕所常年关着门，不管有人没人，所以一般进去前我都会敲个门或者问一下。

　　也许是这一个下午实在睡太多了，我觉得脑壳很昏，完全忘了这回事，直接推门进去。

　　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接着一些人体的条件反射使我向下看去。

　　我整个人呆住了，我看见□□不属于女孩子的器官。

　　“出去！”我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带上了门。
　　我跑回房间，看到镜子里的我整张脸都红透了，像熟了一样。

　　我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更没想过他居然是个男生。
　　我想找妈妈了，可是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大人们好像都不在。

　　我坐在床沿，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
　　他不是女生，那为什么嬢嬢让我叫他“姐姐”？

　　我不理解，以那个时候我的认知，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我听到外面有声响，他应该从厕所出来了。
　　我屏息坐着，整个人僵直，很怕他下一秒开房门进来。

　　我应该反锁的。我有些懊恼。

　　过一会儿我就没听见动静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但是后来想想那时我太草木皆兵，那种情况，他肯定也会觉得很尴尬。

　　.
　　我一直坐着等到大人都回来了。
　　可能没等多久，当时的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

　　我问我妈你们去哪了，她说去了菜场和超市，买点东西。

　　直到我妈第六次喊我出来吃饭，她的声音带上点怒气，我才磨磨蹭蹭出了房间。

　　我一直努力低着头，却在不得不抬头的第一秒就和他对视上了。
　　我的脸噌地又热了。

　　我慌忙低下头扒饭，一整个晚饭下来我基本没吃几口菜，连桌上烧了什么菜都没认清，生生扒了一整碗白饭。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想再想这件事。

　　我一直很讨厌聚餐的时候一桌子干杯说一些场面话祝福语，一是我太小了，跟一群大人干杯会很尴尬，二是，这件事本身就很尴尬。
　　放在今天，更甚。

　　我被迫拿起酒杯跟着我妈站起来，酒杯里面当然不是酒，是果汁。
　　跟在我妈后面一个个喊人、碰杯、说祝福。

　　我当然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反正我根本不敢抬高视线，害怕跟他对视。

　　坐下的时候听外婆开玩笑说我的脸高原红。
　　我头更低了。

　　.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下午睡多了这会儿一点都不困。
　　等我妈也上了床靠在了床头，我出声：“妈妈，姐姐是男的。”

　　我妈拿着手机回消息的手一顿。
　　我以为她总归会跟我解释一些话，但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房间里一片寂静。

　　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姐姐是男的。”

　　“嗯，睡觉吧。”
　　这是我妈给我的回答。

　　我的好奇心没有被满足，但是我看到了我妈又皱起来的眉头，我还是闭了嘴，也闭上了眼睛。
　　但我一直没有睡着，我当然睡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我妈叹了口气，接着房间一片黑暗，她关灯了。
　　然后她也躺进了被窝。

　　我翻了个身，面对着窗，睁开了眼睛。
　　我不敢再乱翻身了，怕吵醒我妈，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多久，看着窗外的天都蒙蒙亮了，我才酝酿出一丝睡意。

　　.
　　我睡醒的时候，我妈正好来喊我吃早午饭了。

　　我知道嬢嬢和他昨天也在这过夜，虽然我不是多没心没肺，但是起码已经过了一晚，别扭的感觉消散了很多。

　　我坐到餐桌边，他坐在我对面，吃了在老家和他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这次没有敬酒，我也没脸红。

　　然后我就没见过他了，嬢嬢带他回家了。
　　没有道别，这两天我甚至只和他有两句对话，可能连对话都算不上。

　　“姐姐。”和“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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